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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那衣服,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二次见到。
第一次见是在篝火边,四周狼群哀嚎,夜风吹起那少女的斗篷,火光下那一身素黑衣衫格外的显眼。
“郡王?”宫人低声询问。
晋安郡王收回眼神迈步。
“是什么人?贤妃娘娘的家人吗?”他含笑问道。
“不是,是吏部陈绍陈相公家人。”宫人亦是笑道。
看着这个少年郡王的笑容,爽朗而明亮,料峭的寒意都消去了很多呢。
“哦,陈家。”晋安郡王笑着点头,又回头看了眼,长眉不经意的挑了挑。
这么有缘啊?竟然又遇上了。
野外行走穿衣随意也罢,竟然进宫见贵人也穿着这般素重之色,果然古怪。
晋安郡王微微一笑。
点燃的篝火里被扔进了一把把的竹筒,烧裂声此起彼伏,孩童们捂着耳朵跳来跳去,围观的人都涌上前,冲着门前站立的几个男人拱手说笑什么。
离得太远自然听不到,待这些人都涌入食肆后,什么动作神情也都看不到了。
只有旗杆上被二月料峭春风吹的呼呼啦啦的旗幡,太平居三个大字随风翻滚,几丈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娘子,我们不过去吗?”婢女扭头看一旁站着的程娇娘问道,带着几分欢喜,“娘子店开张了呢。”
“在这里,和在那里,不都一样。”程娇娘说道。
婢女笑着不说话,低头看地上的枯草,不由咦了声。
“发芽了呢。”她说道,带着几分喜悦,“娘子你看。”
程娇娘低头看去,兜帽遮住了半边脸。
“嗯。”她说道,“春天来了。”
太平居的门前热闹散去,除了最初听到热闹赶来的乡邻,便没有别人再进,路上车马人不断,但要么赶路疾行目不斜视,要么看过来一眼继续前行。
“半芹。”程娇娘忽的喊道。
还在看四周草的婢女忙站起身来应声。
“你去看看,你家老太爷回来了没?”程娇娘说道。
婢女大惊。
她刚到这娘子跟前时,觉得这娘子古怪不可捉摸,后来随着时间,通过察言观色,虽然这娘子基本上没有色可观,但好在每每猜得中言语,对她的心思也自认为知道个大概,但进了京后,她对这娘子的言语越来越合拍,但心思反而越来越看不懂了。
比如娘子最初说不治的时候,谁能想到是为了如今的治,比如娘子让郎君们买下这个酒楼,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郎君们,亦或者为了那个厨子,或者,为了成全那个韩郎君的善心?
她此时说这句话,日后要应验的是什么事。
从来话少简单,婢女觉得那真是错了,话越少,反而越不简单。
一直以来,娘子从来不提任何人,一直自己安稳步步行事,此时突然提起老太爷,莫非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
是什么事?
婢女有些紧张,又有些惶惶。
“是。”她低头应声是。
第七十七章 其心
程娇娘主仆最终没有去太平居,而是上车进城。
车依旧是桥头租来的,她们出门的时候早,此时午后进城,但见路上人潮汹涌摩肩擦踵。
“普修寺十五法会。”租车马人说道,“娘子要去瞧瞧热闹?”
婢女掀起车帘子一面指路。
“从普修寺北门过。”她说道,又回头看程娇娘,“娘子要去看看吗?”
程娇娘端坐身形未动摇头。
“其实人多的很,还不如日常来的自在,集市日多是和尚尼姑们在卖东西补贴家用。”婢女笑道。
“姐姐倒是知道。”租车人笑道,一面牵马从热闹的人群穿过,“这些和尚爷爷们养的娇气美妾,光香火钱可是不够用的。”
“倒是不敢带出来了吧。”婢女笑道,“官府不是抓住要罚去做苦役的。”
听着外地口音,对京城貌似很熟悉,租车马人便惊讶的打量一眼婢女。
“姐姐,有钱能使鬼推磨,能娶妻的和尚老爷哪里缺几个钱。”他嘻嘻笑道,“老汉我不识字,要是识字会念得经文,打得机锋,点得好茶,我也去当和尚了,哪有这般辛苦。”
“念得经文,打得机锋,点得好茶,也不是不辛苦,就能得的。”程娇娘说道。
租车马人吓了一跳,忍不住回头看。
这小娘子坐车之后几乎没说过话,还以为是个哑巴呢,原来也会说话。
“娘子说的是。做什么都辛苦。可是不就一碗茶。普修寺大禅和尚点的就能买到两百贯一碗呢。”他嘿嘿笑道,一面到底忍不住嘀咕。
“人家卖的,不是茶,是禅。”程娇娘说道。
车夫嘿嘿笑,吐吐舌头,这小娘子说的一本正经,倒让人不敢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每个字都听的懂。合在一起就听不懂,每个字都稀松平常,合在一起听就觉得如同锤子砸铁。
婢女抿嘴笑,掀着车帘一一指给程娇娘看外边街景。
穿过普修寺北门,转到后门,依旧人群密密。
“我给金哥儿买个蟋蟀玩。”婢女说道,“他一个人在家里闷的很。”
程娇娘点点头。
婢女跳下车,引着租车人向前停在路边,才在一个花鸟鱼虫摊位前停下,就听的有人喊了声姐姐。
“韩郎君。”婢女转过身。看着穿着青布袍子的年轻男子,欢喜笑道。
韩元朝冲她笑了笑。身旁几个同伴好奇的打量这个婢女。
“啊郎君,已经考完,你考的,如何?”婢女想到什么忙问道。
“只怕三年后还要再来一次。”韩元朝笑道。
“三月放榜,郎君莫要先说。”婢女笑道。
考的如何各自心中有数,韩元朝笑而不语,而是看向四周。
“姐姐是来普修寺进香的?”他问道。
婢女摇头。
“我和我家娘子路过。”她说道。
娘子?
韩元朝不由向一旁看去,马车很多,乱哄哄的停了一溜,其中多是租来的普通车马,并没有带着徽记的高官贵人家。
“韩郎君是来进香的?”婢女问道,“如今是不是晚了?你们考前没有去拜一拜孔贤么?”
虽然君子不语乱力怪神,但进京赶考的士子们到底还会或者偷偷摸摸,或者光明正大的去孔庙拜一拜。
几个秀才都笑起来。
“我们是来拜拜,期望能够运气好一点,如果今趟能听得江州先生考前讲经义,许能中了呢。”一个同伴说道,“这次主考是翰林学士毛珣,与江州先生是同门。”
婢女看向韩元朝。
“老。。江州先生开讲经义了?”她有些惊讶问道。
“是啊,考前半月。”一个同伴说道,摇头满脸遗憾,“只可惜,我等没能挤进去旁听。”
婢女哦了声,若有所思。
“姐姐忙去吧。”韩元朝说道,“我们去拜拜。”
婢女忙施礼看着他们过去。
韩元朝迈步又停步,看着婢女,心里有些好笑。
曾经以为人家图谋不轨,已经想好了怎么推辞不见,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再来见,反倒是自己上赶着主动打招呼。
“郎君,还有事?”婢女看他含笑问道。
“替我谢过翁主。”韩元朝说道,略一点头,“那个厨子告诉我说已经找到工做,是翁主的好意吧。”
翁主?
婢女愣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韩元朝已经迈步跟同伴走开了,很快混入人群从后门往普修寺进去了。
她愣愣一刻又失笑。
“翁主?”她摇头说道,拎着两个虫笼走向马车,然后又猛地停下脚,一脸恍然的哦了声。
“娘子,娘子,我明白了。”
她坐在车上,说道。
程娇娘正看放在一旁的小虫笼子,枯井无波的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探究。
“明白什么?”她问道。
“你做这些,是为了韩郎君吗?”婢女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了成全他的仗义不平?为了成全他的善意侠心?”
想要帮助的人,从此以后好运连连,衣食无忧,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完美的诠释一个人的仗义善心。
只是,这个念头真是想起来简单到直白,又直白到不可能。
怎么会有人想到这里,怎么会有人想要帮助一个人费了如此心思,且还是不被人知的心思。
程娇娘抬起头看她一眼。
“他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喽。”她说道,“何须别人,成全,别人成全的。不过是别人的。与他何干。”
婢女怔怔一刻。噗嗤笑了。
“娘子,我只听你前一句话就够了。”她说道。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随你任你只要你欢喜,我只需助你扶你帮你,只为你心意不空不负,让你施恩得报,让你施恩有用。让你恩义不断。
婢女想着,只觉得眼睛发热,心里发烫。
人生能得此一义,夫复何求。
“娘子。”她忍不住唤道,似乎有很多话在胸口激荡,但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喃喃。
晋安郡王再次迈入太后寝宫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相伴。
“哥哥。”六岁左右,身穿锦袍的男孩子嗅了嗅鼻子说道,“你闻到了没?”
晋安郡王看向他。一脸不解。
“什么?”他问道。
“好香啊。”男孩子说道。
“殿下,别总想着吃。”晋安郡王咧嘴笑了。说道。
门外的宫人已经迎接过来了。
“二皇子,郡王。”他们恭敬的施礼。
二人迈进门,看到二人进来,寝宫内的太后高兴的招呼。
“娘娘,吃什么好东西,好香。”二皇子在太后跟前坐下,带着几分稚气开口问道。
“你这个小馋猫,就知道吃。”太后笑道,“被你父皇知道,又要说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