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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会有这种人吗?又或者说,万一,治不了呢?”陈绍问道。
他是个求稳求全的人,做事前必然要想的周全,但凡有一点疏漏就绝对不能贸然而行。
陈老太爷笑了。
“所以说,这小娘子必然会是个人物。”他说道,“有才有智,还敢拼命,真是难得。”
一向聪明之人比其他人更爱惜性命,所以从来不做冒险之事,这位娘子却敢如此做。
如果治不好,那名望全无,尚不如今,说起来,如果不做这件事,就凭这治好自己的事,纵然保不得她一世,至少能在结亲的时候多少助力。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能结个好亲,这辈子就无忧一半了。
但这女子好似并不指望仅此而已,又或者说,她似乎不太想要把希望放在他人身上,而宁愿靠自己。
这样的人说白了就是不信任外人,他们喜欢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
是因为自小体残被弃的缘故吧,陈老太爷想到这里有些怅然。
“真想知道,这娘子遇到的是哪个高人?”他感叹道,又看陈绍,“去并州询问的如何?”
“那些道士们都散了投奔各处,目前找到都与那娘子日常没有接触,问出的还是那些话,其他人正在查找待问,所以目前尚不知这娘子遇到过什么奇特的人。”陈绍说道。
陈老太爷点点头。
“那就慢慢问吧。”他说道。
半芹跪坐在地上,怯怯不敢抬头。
“你怎么把她弄去浆洗房了?”秦郎君皱眉问周六郎,看着眼前的婢女。
半芹下意识的将满是冻疮的手缩回袖子里。
“不管六公子的事,是奴婢自愿去的。”她低声说道。
周六郎没有理会。
“要问什么快些问。”他说道,声音里毫不掩饰厌恶。
半芹将头低的更低了。
“半芹,是这样。”秦郎君瞪了他一眼,看向这丫头,神情和蔼,“你家娘子说了几句话,让大家有点不信,引发了一些质疑,这样不太好,所以想要问问你,看是否果然是个误会……”
“是误会,一定是误会,我家娘子从来不骗人的。”不待秦郎君说完,半芹就急忙忙说道。
从来不骗人…
一旁的周六郎忍住冷笑。
或者说,是太会骗人了吧。
“你家娘子行医,可有什么规矩?比如不……”秦郎君问道。
依旧不待他说完,半芹就接过话头。
“有的有的,我家娘子一不上门问诊,二非必死之人不治。”她毫不犹豫的说道。
果然,如此。
秦郎君微微怔怔。
这个女子,细究起来,行事似乎无状,但却处处有矩,所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看似荒唐,偏最终寻不出错处。
“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他慢慢说道,“原来如斯也。”
第六十一章 何人
秦郎君看向半芹。
“半芹,你在这里不自在,不如跟我走吧。”他忽的说道。
半芹低头施礼。
“谢郎君,奴婢,不想走。”她说道。
一个婢女去留本由不得她做主,这种话秦郎君不该问她,而她也不该作答。
秦郎君笑了笑,周六郎哼了声。
“下去吧。”他说道。
半芹施礼,带着几分惶惶退了出去。
夜色笼罩周家宅院,正月里到处都是灯火,照的喜庆鲜亮。
半芹一如既往的站在程娇娘院子外的一棵大树后,看着尚未闭门落锁的院子。
她的手抠着树皮,怔怔的看着院内。
廊下走出一个女子,明暗交汇里勾勒出娇俏身形。
这就是那个……半芹吧。
半芹绷紧了身子,透过门看着那婢女说什么,有两个仆妇忙恭敬的点头应是,急忙忙的向门外走来。
半芹忙缩回树后。
“半芹姑娘这么晚要这些做什么?”
“你管做什么,人家要,快快去送来便是。”
两个仆妇说笑着从路上快步过去了,那边院门便关上了,隔绝了半芹的视线。
她又愣愣一刻,才转身迈步,脚下一个踉跄,却原来站的脚都冻麻了,弯身用力的搓了好久,才缓和几分,抱着肩头瑟瑟的向自己的住处跑去。
路上遇到巡夜的仆妇,少不得一番审视,等回到住处屋门也被插上了。
她不敢大声喊,只小心的敲着门,好一会儿在几声咒骂里才打开了。
屋子里早已经黑了灯,走进去不知道撞到什么,又引得一片骂声一刻,之后一切陷入沉静。
日晴天好,大街上一辆马车要拐弯时又停了下来。
“大郎君,三郎君。”婢女掀起车帘喊道,一面跳下车,施礼。
范江林和徐茂修并排过来。
“妹妹来家了?”他们问道,一面看马车。
马车里并没有女子再露面。
“没有,娘子让我送些吃食过来。”婢女笑道。
范江林和徐茂修含笑点头。
“你回去告诉妹妹,那件事谈的差不多了,就看,什么时候能订约。”徐茂修含蓄说道。
也就是说,什么时候能有钱。
婢女点点头,施礼辞别。
人车各自而行。
街道上韩元朝停下脚步。
“元朝?怎么了?”同伴回头唤道。
“我刚才看到,看到那个丫头了。”韩元朝说道,目光看向身后,
那辆马车拐进一条窄巷子不见了。
“哪个丫头?”同伴问道。
韩元朝笑了笑,反而先行。
“哪个也不是。”他笑道。
同伴笑着摇头跟上,街道上却是一阵骚乱。
“让开,让开。”
伴着呼喝声,不知那家的侍卫举着棒子乱打开路。
街上行人纷纷躲避,被打到的也只能自认倒霉,能动用侍卫开路的身份自然不低,告不到扰民之罪。
“那是谁啊?”韩元朝和同伴也被挤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外地人吧?”旁边有人说道,打量二人一眼,“还是个秀才,这来京城了,有些人家的徽记也要背下来嘛。”
韩元朝和同伴对视一眼都被逗笑了。
“敢问老丈,这是哪家的贵人?”他们问道。
老丈带着几分见多识广的自豪。
“好告诉你们,这是童内翰家的马车。”他说道,一面想到什么又压低声笑,“这个童内翰该不会又吃多了钟乳发了疯了吧?”
内翰,便是内制翰林学士,天子近臣,起草诏书。
韩元朝自然知道,这钟乳,他也知道,因为家中长辈也有服用。
不过这也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
金石丹药,自来都是富贵人享用的。
“钟乳三千两啊。”老丈摇头晃脑的走开了。(注1)
这在京城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韩元朝和同伴对视一眼,也笑了笑,继续前行而去。
街道上恢复了人来人往。
疾驰的马车在一幢宅院前停下,门前早有四五个男人焦急等待,不待马车停稳就冲过来。
“李大人,李大人。”他们乱哄哄的喊道。
车帘被掀开,先跳下来一个小童,然后才是李太医颤巍巍的下车。
“快些快些。”迎接的人催促着。
“不急不急。”李太医说道。
人老动作慢,急的众人恨不得架起他跑,但这老人是太医局翰林医官,还是太后赐了紫袍的医官,等闲不敢慢待啊。
院子里哭声震天。
“哭什么哭,没得丧气!”屋子里有男人冲来喊道。
院子里的仆妇丫头忙掩住嘴。
李太医迈进屋子里,屋子里的女人也顾不得回避了。
“李大人,快看看老爷他怎么了?”童内翰的夫人流泪说道,亲自引着进内。
李太医迈进屋内,室内一个面白体胖年近五十的男人仰面躺在卧榻上,浑身颤抖,双目紧闭,发出一声一声的沙哑的喊。
李太医没近前,直接看四周,果然看到一旁矮几上放着一个锦盒,里面一个瓷瓶倒着。
“又服用钟乳了?”他说道。
“是啊,南边新进的。”童夫人说道,一面拭泪,“是上好的,吃了刚好了没几天,就突然这样了。”
李太医哼了声。
“我不是说过,这东西童大人最好别吃了吗?”他说道。
“大人,老爷的腿疾,吃了这个才管用的,要是不吃的话,就没法走了。”童夫人含泪说道。
李太医摇头,看着床上还在一声高过一声嘶哑怪叫的童内翰。
小童打开药箱递过来,李太医从中捡起一根金针,跪坐在卧榻前,一手按住童内翰的头,一手落针,刺入发中。
屋内嘶吼声顿消。
所有人都松口气。
“神医,神医。”外边低低的赞叹声。
“我这算什么神医。”李太医嘀咕说道,站起身来,看着卧榻上浑身颤抖的童内翰。
“大人谦虚,大人谦虚。”童夫人忙拭泪说道。
一旁的儿子们也忙施礼道谢。
“别谢了,准备后事吧。”李太医说道。
一句话让屋子里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神情惊骇。
“大人!”
屋子里顿时乱起来。
“我是没办法了,不过是用针让他走的体面些,要不然狂喊而死实在是……。”李太医摇头说道,对于这种面对生死的反应他见得太多了,也没什么感觉了,一面招呼小童,“要么你们再去请别的大夫看看。”
太医局的大夫都说没救了,还能哪里请大夫去?
童家众人顿时面如死灰。
既然父亲果然无救,丧仪重大,不能有差池,童家儿子们立刻忙请长辈,或给外地的兄弟发信,悲伤气氛倒被忙碌冲淡了几分。
外边的妇人们听得消息,顿时再次大哭起来。
“天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