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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捺心中的不悦,怯生生地抬起头来,强逼自己直视那双奸诈的眼睛。
“平身吧。”那个瘦弱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我,“月下,你哥哥是叫月箫吧。”
“是。”慢慢地站起身,我极力控制自己软软的童音。
“月下琴箫和,好意境啊!”王上举起金盏,站起身来,“今日韩卿家再传捷报,在容城退敌千里,扬我幽国军威,灭敌数万!”
“这全都是王上的英明决策啊,如果不是我王力排众议,毅然派军前往,韩将军又岂能立下大功呢?”低下头,斜眼看去,一名穿着深蓝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离席上前,跪倒在地,“我王英明,英明啊!”
那谄媚的嘴脸真叫人作呕,可惜上位者偏偏就好这一口,王座上的那个男人笑得好不得意。
“我王英明!”座下的大臣们集体离席,拜倒在地。
突兀地站在众人之中,让我感到一阵不安,随即跪了下去。侧头一看,身旁的一位年轻的绛衣官员一脸鄙夷,嘴唇紧闭。看来是个有志的,看来是个清醒的。
“好了,各位卿家平身。”混浊的声音掺着几分骄傲,“今天是千巧节,列为臣公不必三跪九叩,本王愿与众卿同乐!”说着向座下递了一个眼色,全福心领神会,拍了拍手掌。一群身著飘纱、香肩半露的舞姬翩然而至,一时之间丝竹绕梁,一片纸醉金迷。
不知所措地站在座下,只见幽王斜眼看了看我,偏过头去对全福耳语几句。全福点了点头,快步走下:“王上让韩小姐去和太子见见面。”说完,便向身边的小内侍叮嘱道:“送韩小姐去追月楼,有半点闪失,我要你狗命!”
皱着眉,看了看前后判若两人的全福,真是没有一个干净的。这样的地方,纵有锦衣玉食,纵有奇珍异宝,也不是吾心安处。
沉着脸,一路前行,这天宫般的殿宇在我眼中全成了弥漫着腐臭的荒冢,画栋雕楹下全是脏东西。
“小姐请稍候,容奴才去禀告一声。”小内侍向我躬了躬身,有些颤抖地迈出步子,不情不愿地走进飘着宫纱的岛边楼阁里。
“啊!”一个娇弱的女声响起。
“混帐!没见本太子正在办事吗?”楼里传来一声暴吼,这位太子听起来像是和哥哥差不多年岁,都是处于变声期。
“得福?得福呢?死哪去了!”
混乱声起,瓷瓶乍碎,柜子倒地,小内侍的哭嚎哀叫声传来:“太子饶命,饶命啊,是王上派奴才领着韩大将军的小姐来见殿下的。不然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扰了太子殿下的雅兴啊。”
“狗奴才,竟然借着父王的名义来压制本太子!”
“啊!”一声痛叫,小内侍的声音如断了线的风筝,陡然消失。
躲在假山的阴影里,只见一个散着头发、披着外袍的精瘦少年踢门而出,一脸暴虐之气:“人呢?人呢!”
“奴才……奴才在!”一个内侍颤着声音答道。
“去!把那个死人给我抬出来。真是不长眼,竟然误了本太子的好事!”
“是……是!”内侍手脚并用地爬进门里,半晌拖着一个尸体从楼里走了出来。
“得福!得福!去给本太子把那个韩小姐找出来,带回掬月殿去!”
“是!”
啪地一声,朱门关上。
蛩声依草际,萤火落墙阴。月儿仍然皎皎,夜风依旧淡淡,刚才的那幕似乎从未发生。
捂着胸口,贴着假山,急剧喘息,惊魂未定。
“韩小姐?”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
我瞪大双眼,心跳停止,愣在原地:是谁?
何日送我上青云
“韩小姐?”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
我瞪大双眼,心跳停止,愣在原地:是谁?
“你是韩柏青的女儿?”这次听清楚了,是一个清澈的童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转过身去,只见一个比我高出两个头的小男孩站在黑暗里。
扶着假山,低低开口:“你是谁?”
“韩小姐!”“韩小姐!”一个个压着嗓子的声音传来,幽暗的花园里亮起了一盏盏宫灯。
手臂感到一个外力的拉扯,皱紧眉头,偏过脸去:“干什么?”
“你想被他们找到?”那个男童声音轻轻响起,“还是想被太子发现刚才韩小姐听个正着?”
心下一惊,瞪大双眼,现在我该怎么办?
“韩小姐!”“韩小姐,不要怕,奴才们来接您了!”声音渐渐近了。
握紧拳头,暗忖:若是被这群内侍发现,就等于告诉太子,刚才你暴怒杀人被我瞧见。这势必在太子的心中留下一个结,也势必会让他那个成精的母后更下杀心。与其这般,不如先离开这院落,逃出这追月楼。
下定了决心,猫起身子,钻进灌木丛中。“好一个忘恩负义、独自逃难的韩小姐。”身后响起婉转的童音,“你真的是韩柏青的女儿?不像,不像啊~”
头也不回,一路小跑,待出了院子,来到岛边。听着湖水轻轻的拍岸声,看着不远处水榭里随风微动的宫纱,。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顺了顺呼吸,转过身去,轻轻开口:“谢谢。”
借着岛边的宫灯,我终于看清了眼前人。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一对似翠非翠远山眉眉,一张似启非启朱红唇,齿如含贝、面若冠玉。
只有两个字可作为评价:祸水。
他眼神似醉非醉,朦胧中带着几点粼粼 ,歪着头,墨绿色的长发滑落锦衣。“呵呵,小丫头倒挺精明的。”好意思说我小丫头,你还不是个毛小子!白了他一眼,蹲在地上。
“跑得倒挺快的。”他站在我面前,俯身逼视,那双流转微动的桃花眼霎是动人。
祸水,蓝颜祸水。长大了后,一定会掷果盈车,胜过檀郎,还不知道迷死多少人!
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呢?我是什么人?”他猛地蹲下,抱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我。
月牙儿似的美目七分媚惑,十分勾魂。收回呆愣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该不是哪位大臣的毛小子,离了宴席跑来捉蛐蛐的吧。”
“毛小子?”他猛地睁大双眼,气呼呼地瞪着我,“你这个毛丫头才多大?就敢这么对本殿如此无礼!”
本殿?难道他也是幽王的儿子,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咬了咬下唇,猛地跪下:“臣女韩月下,叩见王子殿下。”偷偷窥视,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瞧见他的白色锦袍上绣着的蟒蛇图案。由此看来,他的身份的确尊贵,此人所言非虚。
“哈哈~哈哈哈~”肆意的笑声在头顶响起,小心地抬起头,只见他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笑吧,笑吧,借着你爹娘老子的名头,好好得意得意吧,幽国的王子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哎唷,小丫头,看你那胆小样!”他揉了揉肚子,拍了拍我的脑袋,幽幽地说:“要是韩大将军得知他的宝贝女儿像小狗儿一样跪倒在被擒来的质子脚下,不知将军会有何感想?”
质子?难道他是青国的小王子?站起身来,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十来岁的男孩。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斟酌着开口:“你,恨我爹爹吗?”
“恨?”他轻哧一声,“为什么恨?这儿比在青国好太多了。”
这个男孩背着手,静静地看向湖面,眼中含着冷光,嘴角微微下沉。作为质子被送到战胜国,他应该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子。只恨生于帝王家,青国的宫闱倾轧怕是更加凶险。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开始怜惜这位年幼的王子。“刚才真是谢谢了,你好,我叫韩月下,下个月就满六岁了。”大大方方地向他伸出右手,扬起一记真诚的微笑。
他微微一怔,挑高眉毛,看了看我的手:“这是你们幽国的礼节?”
“不是。”我摇了摇头,轻快地说道,“这是我独有的动作,握一下,咱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他勾起嘴角,笑得邪媚,“你想跟我做朋友?”
“嗯!”重重地点了点头,在这阴暗的皇宫里,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好歹得认识认识。
他眯着眼睛,目光有一丝玩味、有一丝探究。打量了半晌,这才笑开:“哼~倒是个傻丫头。”
看他一脸老麻杆子的样儿,就让人窝火。忿忿地放下手,剜了他一眼:“不说,就算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右手突然被他拉住,回过头狠狠地瞪着他。这美貌的男孩笑得清泠、笑得婉转:“呵呵呵,原来是个急丫头!”
急!急你个头!一甩膀子,想要挣脱。感觉到手上的拉扯更加有力,他叹气道:“别气啊,只是玩笑!”定下脚步,瞥了他一眼。
“本殿姓凌,名翼然,字允之,今年11岁。”
“字?不是二十弱冠才有字的吗?”迷惑地看着他。
凌翼然收起了笑脸,仰望夜空,声音低沉:“允之,是我母妃临终前为我取的,本殿弱冠之后定会用此表字。”
“对不起,提到你的伤心事了。”那样痛楚的眼光让人不敢直视,吐了一口气,重新开口,“允之,我的小名是卿卿。”
“青青?”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地上的乱草,“青青湖畔草?”
“当然不是!”我一跺脚,拽过他的左手,用肥肥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轻划,“卿,从卯,皂声。”
“三公九卿的卿啊。”凌翼然感叹了一声,“韩柏青还真是忠君爱国。”
“不对!”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是 ‘不辞冰雪为卿热’的卿,是‘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卿,才不是什么君君臣臣,三公九卿。”
“不辞冰雪为卿热?不负如来不负卿?”凌翼然虚着眼睛,俯下身,迷离的桃花眼陡然清澈起来,放出两道精光,“这两句诗是韩将军所作?”
完了,一激动就蹦出了这两句,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向后退了两步,瞪大眼睛,很无辜地望着他:“是我娘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