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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越,这个她一直当做姐姐的女子,若要追究起来,根本就是害死她父亲的“罪魁祸首”。可是即便再伤心她也懂,这一切,当年的青越并没有什么错。只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父亲心甘情愿罢了。
记得五岁那年冬天,父亲就是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没有半句遗言。发紫的嘴唇,青黑的脸,还有满地冰霜,一切的一切从此烙在她的心上。
那年冬天出奇的冷。
天下着鹅毛大雪,父亲又抱着一壶酒喝,说喝了就能暖身。桂花酿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光是闻着都有些醉人。
可是,后来他把自己灌醉了,嘟囔着说热,抱着酒壶,披上衣服出门吹风去了。
青梧一个人在火炉旁睡了一觉,醒来却不见父亲回来。她不吵不闹饿着肚子一直等,等来的却是屋外一阵嘈杂声音。
有人说:“没想到臧荆凡一个酒鬼,能命都不要地救人。”
还有人说:“阿梧这孩子太可怜了。”
当然,她听到更多的是:“赶紧送大小姐回去,快找大夫来!”
还是个孩子的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路跌跌撞撞,扒开人群,终于看见了父亲发紫的脸。尸身早已凉透,衣服上的水凝成冰块,而昏迷的青越也才被人抱走。
人人窝在屋中烤火的冬日,若没有父亲,贪玩堆雪的青越跌进池塘,怕是无人来救了。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心着,被送回屋里,被嘘寒问暖。可是,面对着满屋子的人,她却感觉自己身在冰天雪地。
第二天早上,沙夫人赶来的时候她才刚止住了哭,双眼肿的像两个核桃。
那吃斋念佛的美丽女子抱着她,湿润着眼睛问:“孩子,做我的女儿可好,做茗香阁的二小姐,从此锦衣华服、不愁吃穿。”
唯一的父亲不在了,哭过闹过绝食过,最终除了答应还能怎样。她不可能自己过活,大名鼎鼎的茗香阁更不会让人传言放任孤女不管。
点头的那一刻,沙夫人的眼泪突然滴上她的眉间,斜斜顺着眉毛滑落,打湿了她眉尾的朱砂痣。
从那时起她就叫青梧,沙青梧。
也同是那一天,沙夫人取下手链戴在她的手腕上。那银珠手链当日太大,现在却刚刚好包裹她的手腕。
人似乎可以在某个时刻突然长大,才五岁她便明白了什么叫做命。
在沙夫人怀里,她的右手一直拽着脖子上的玉佩。因为父亲曾经说过,要想找到你娘就得保管好它。
她从不知娘亲是谁,更别提见过没有,而多余的话,父亲从不提起。
时光荏苒,十二年过去了,她也没有找到所谓的娘亲。而从来待她如亲子的沙夫人,也早早过世,已在黄土之下埋了七年。
至于青越,那件事之后便将她当做亲妹妹,无微不至到什么都让给她,多少算是弥补。当然,除了乔连云。
青梧站在池塘一旁,想起这些陈年往事不觉微微皱了皱眉。苦笑间,拉出脖子上的玉佩看了看,指尖抚过那雕刻的“梧”字。
除了父亲过世,过去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或许,她的娘亲也不记得世间还有一个她。
是不是该好好哭一场,因为所有人都在抛弃她、背离她。在这热闹喜庆之中,她竟像一缕孤魂,格格不入。
可是,她没有时间哭。
“走水啦——”
忽然有人高呼,紧接着来时的方向传来嘈杂声响。青梧回过神,扭头望去,才见喜堂那一处已升起浓烟。
糟糕!她将玉佩往怀里一塞,奔了过去。
?
“夫妻对拜——”
青越垂下头,鼻尖似乎闻到一股焦糊味道,还未细想便听身旁已乱作一团。
“快出去,赶紧灭火。”
怎么回事?她猛然扯下盖头,才看清喜堂之内已乱成这般。烟雾滚滚,众人都外跑,将门廊处挤得水泄不通。
而连云,却站在身旁拉着她的手没有动。
沙奎已等不及,大掌一拍自屋顶跃出,朝着一众护院怒吼道:“人呢,赶紧打水去!不许放过一个贼人!”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上,有人打碎装酒的坛子,洒在周围。火苗一遇上酒顿时蔓延成不可控制的局面。前一刻沙奎才在房顶上破出的洞,顷刻间便被火焰堵上。
不光是喜堂,整个茗香阁四处冒火,烟雾滚滚,就要连成一片。
究竟是何人来袭,各方点火,蓄谋已久,事前竟无人察觉。
青梧飞奔回来,但见众人从喜堂内涌出,提水的提水,抓人的抓人。可是,在众多身影中,偏偏没有连云和青越。
他们还在里面!
连云眼看门口已不十分拥挤,拉住青越的手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
“等等,我娘的灵牌。”
青越或许会后悔这样一个举动,因为待她折回去拿好灵牌之后,屋顶已在火烧之下变得不堪重负。
“快走!”
“……我的脚被砸伤了。”青越打开一块从房梁掉的木棍,试着站起来却迈不出步子。
“我背你,快上来。”
青梧不顾劝阻冲进来,在火光中寻到了两个身影。
“这里!”她终于看见连云背着青越,正睁着被烟雾熏得看不清的眼,在一片迷雾中寻找着出路。
头上传来嘎吱声响,房梁似乎就要塌陷。青梧抬头看了一眼,雾霭沉沉中,那根房梁如同一条俯冲下来的巨龙,势要将底下三人吞噬。
她心下一急,冲上前推开两人,自己往后退了两步栽倒在地。猛然一声巨响,那房梁不偏不倚砸下来,落在方才三人所在之处。
“你们快走!左边三步就是出口。”
“你要快点。”连云看了她一眼,还是背着青越先出去了。
青梧咳嗽几声,爬起来往门口走。
火光在蔓延,砸下的房梁激起烟尘满屋,钻进口鼻让人无法呼吸。她晃了晃头,想要清醒一点却越来越无力。
她还不想死在这里,摇摇晃晃走着。偏偏天不如人愿,又一根房梁砸了下来,顿时房屋塌陷,星火漫天。
?
一切归于宁静,一半焦炭一半静默。
连云站在烧成灰烬的喜堂前,男儿泪下。为何刚一转身房屋便塌,为何老天爷不给他一个机会,冲进去救她出来。
青越早已晕了过去,在浑浑噩噩中流着泪低声唤着:“爹……阿梧。”一遍又一遍,嘶哑了嗓子,催人心肝。
死去的不仅仅是青梧,还有混乱之中被人放暗箭的掌门沙奎。
混在赴宴人群中的贼人,竟瞒过所有人,给了如此之重的一击。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毁了半个茗香阁,也将它曾经的风华付诸火海。
同一天,伊人逝去,权握在手。
大火是在两天后才被扑灭的。喜堂前面,熄火的几个大汉两天没有合过眼,此刻坐在地上叹气聊上几句。
“他娘的,老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火。”
“是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这伙贼人不动刀剑只管放火,抓到就咬舌自尽,查都查不出来是谁。总之,掌门是死了,如今主事的该是新姑爷了吧。哎,他娘的,新婚当天遇上这事儿,谁咽得下这口气。”
“得了吧,要我说,还是二小姐冤。冲进去救人,人倒是救出来了,自己没能出来。”
“哎,这火都烧了两天,浇上酒就别想它能小下来,不到时候不会熄。那房梁塌得如此快,早不知被谁动过手脚了。所以啊,该成灰的都别想找到影子,二小姐的尸身想必……”这硬汉子似也觉太过悲悯,最终也说不下去。
连云就站在不远处,耳听这几个人说话,拳头握紧生生逼回了眼泪。他如今不能哭,整个茗香阁乱作一团,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
“掌门。”侍从上前回禀道,“芜园也被烧毁了,没有找到鬼侯的尸身。”
那一瞬间,连云觉得天崩地裂,一把推开挡道的侍从,急急忙忙朝芜园奔去。
铁门还在,却已被烧得变形。
这里曾是禁地,只有掌门才可以进来。可是现在踩着一地焦炭,他不也站在这个地方。他梦想了很久,放弃了很多,却最终换来“徒劳”二字。
侍从从灰烬里翻到一块已不成样子的铁,递到他面前:“铁都烧成这个样子了,鬼侯肯定也烧成了灰。”
连云接过并未细看,单只点点头。他面无表情,沉默半晌过后才又开口:“可惜了当初沙穆掌门特意饶他一命。”
“什么可惜了?这种人早就该死,说不定放火之人就是痛恨我们茗香阁对这杀人狂魔太过袒护,才会放火泄愤的。”
他望着那满目疮痍,灰烬一地,又点了点头:“可能吧,过几日派人好好查查。”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绝望。
鬼侯死了,青梧也死了,只剩下一个掌门的虚名拿来何用。
闻着焦炭味道静静站了一会儿,便见从别处跑来青越的丫鬟颦儿,气喘吁吁道:“掌门,夫人醒了。”
“……知道了。”最后望了一眼这里,他终于带着一身烟尘,离开了。
?
血色一样的大火充斥着青梧的脑子,灼热的感觉不曾减退半分。她在火中看着那熟悉的两人笑得甜蜜,然后离开、消失,将她独自留在地狱。
弥漫着绝望的梦中,一双有力的手抱起她,穿过落下的房梁。继而一切归于宁静,黑暗横无际涯。
她在漆黑一片中游离了许久,疲惫不堪,直到力竭才终于找到一丝光线。
青梧慢慢睁开眼,视线模糊。
迷糊间,头顶探过来一个女子的脸,顿时将她惊得清醒:“谁……”她猛然坐起来,“……这是,哪里?”
嗓子竟沙哑难听,刺痛难受。
那女子眉目清秀,一双眼睛清澈无比,冲她微微笑了笑,轻启朱唇,回答道:“乌山。”
乌山,阴气沉沉的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