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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没有回头,背对着孙太后,也没有制止那女官去喊曹太监,他倒想看看孙太后想玩什么把戏。御马监的曹太监很快就进来了,孙太后积威极甚,那曹太监入得内来,又见丁一没有开口,下意识就是跪倒请安磕头,却听孙太后把手边玉如意递了下来,教女官拿给曹太监:“凭此为信,叫刘永诚那老货过来听使唤。”
曹太监望了一眼丁一,后者转过身,重新在椅上坐下,却微微点了点头,曹太监就领命去了,不一阵,刘永诚就急急带着十数个随从内侍奔了过来,入得内来又是一番舞蹈行礼,又对丁某人一揖道:“见过如晋少爷。”
丁一起身一侧,又抬手还了礼,这位却是老资格的宦官,景帝在位时,掌管团营他的名字还排在曹吉祥头前。却就听着太后吩咐道:“昨夜兵乱,幸得外面那些忠义的内待,舍命来护驾,哀家才没受了惊吓,外面那些内侍,皆升一级吧!”
“是,奴婢遵旨。”刘永诚只觉这其中极有问题,不见肖强也罢了,曹太监也在,为何要叫自己来宣这旨意?不过太后懿旨,他也只能先领下再说。尤其这清宁宫中伏尸当场,血都凝成暗红,满地都是,他也知必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这等精明的人,却是不会在这时节多嘴去问为什么。
孙太后点了点头,又对刘永诚说道:“哀家的义子,为国家征战多处,身子骨着实打熬不住,不能视事要回两广养病,皇帝把两广封与他永镇,哀家这老婆子,却就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他,当娘的,总是心痛孩子,这样吧,哀家身边一众女官,还有外边那些内侍,就赐予哀家这孩子吧,你拟个旨意……”
“娘娘,这……”刘永诚就为难了,用太监啊,这大明朝除了宗室的亲王、郡王之外,哪还有大臣的府第里用中官内侍的?这根本就是逾制啊,赏赐宫女倒也罢了,这赐太监,没有什么章程可依的,怎么拟旨?
但孙太后却不管不顾,直接就向刘永诚说道:“太祖以卫所军制而有神州,征伐四方而群小震慑。何以如今募兵野战,卫所军守御?如晋于国家有大功,又是哀家的螟蛉之子,若不是他强拒爵位,封不得王么?刘永诚,你欲学那些青袍子骗廷仗?”所谓青袍御史,青袍子指的就是言官了。
刘永诚听着,连忙拜了下去,这外廷和内廷是不一样的,外廷还有骗廷仗的说法,可以博得声名,便是被打死了汗青上也记上一笔,所以除了明太祖之外,一般明代君王到了后来是不怎么打廷杖的,因为打得多,史官一笔笔记下,不就显得君王暴戾么?这一点,大明还是比建虏要点脸面的,文官也不至于动不动山呼万岁。
内廷就不一样,内廷本就是皇室的家奴啊,宫中杖死个把内侍,有谁去管?皇帝、太后对于这时代的社会结构而言,本就是超出法律约束的存在,士林也不可能去给内廷的太监鸣不平吧?那可真的打死了,就白死啊。
听着孙太后这话,刘永诚磕了头,连忙就依着孙太后的旨意草拟起懿旨。
丁某人一言不发面带微笑地坐在那里,这场角力,直到眼前这阶段,算是丁一略占上风,孙太后这是一个让步的姿态,她防范殿里女官走漏方才殿中情形的心思,是很明显的。否则她就不用教御马监领内红铺的曹太监入内来,再教曹太监去召刘永诚过来,直接派宫中女官持着信物前去不就行了?曹太监始终是在殿外的,对于关着门的清宁宫,他终归是不太明白个中来去,明白此中情况的内侍,就是那些女官了。她压根就不给这些女官、宫女,有泄密的机会。原本她可以把这些宫中女官都寻着由头弄死了,以防她们泄露出今日之事,反正宫中这些女人的死活,若是太后做的手脚,也是没人管的。
但她最后选择了让步,把这些女人都扔给丁一,以赏赐这样的名义。
那些女官虽然是刚刚才方才的惊吓回过神来,宫女有的还想不明白,那些女官但能爬到这个位置,哪个不是人精?须知女官也是有品级的,例如去传曹太监入内来的那个女官,就是尚宫局的司言司女官,官名就唤作司言,正六品,掌宣传启奏。凡节令外命妇朝贺中宫,司言传旨;至少刚才被吓到失禁的那位,是尚仪局的尚仪,有着正五品的官身,掌礼仪、起居之事。
正常来说,明代宫女是有万人上下的,六局一司,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和宫正司,每局有正五品主官二名,每局之下又设四司,每司有正六品、正七品、正八品各两人;宫正司则有正五品一人、正六品二人、正七品四人。【女史无品级】
这女官不比外廷,每个职位都是有定员的,不是说右都御史一人也行,二人也可以那样。一个萝卜一个坑,总共有品级的,横竖不过一百七十五人。 也就是能爬到有官身,都是人精,而爬到六品,是真正的百里挑一,爬到正五品,万人上下也就十三人。
所以当这些侍候太后的女官回过神来,她们望着丁一的眼神,就全是小星星了。
对于极为精明,都是水晶玲珑心肝的女人来说,她们如何不懂得,是因为丁一,她们才能活下来!又不是乡野愚妇,丁一这般血淋淋的杀人场面她们没见过,宫里弄死人的手段,这些女人哪个见识得少?所谓世上最肮脏的地方,除了青楼就是皇宫了。不是如此强势敢和太后硬扛的丁一,她们早晚逃不脱一个死字。事实上,应该说,从清宁宫关上门那一瞬间,她们的命运就由不得自己作主了,如果丁一扛不住太后,就算太后赢了,她们也是死定了。
宫中辛秘,不管哪个统治者都会尽力维持的。
这时听着拟好了旨给太后看过用了印,清了清嗓子在宣旨的刘永诚宣读旨意,这些女官,却就不禁喜极而泣了。但是那长身玉立,白衣如雪的男人,一句话,却就让她们的幸福瞬间就破碎了,因为丁一长揖道:“母后慈爱,然有违祖宗之制,恕儿臣不敢领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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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伤别离(十)
一时之间,清宁宫里眼眶泛红、掩嘴垂泪的,不止是这些女官、宫女,坐在御座上的孙太后,听着丁一的话,却也摇头长叹道:“汝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迂了!如晋,上前来,你便要南下,教哀家好好看看你。”
丁一听着,不禁心是一凛,不是说有刘永诚在场,丁一就怕孙太后对他使什么手脚,两把左轮还有十发子弹,除非刘永诚真的练了葵花宝典,可以来玩“你有科技我有神功”的把戏,要不然的话,刘永诚和他带着那些伴当,不用殿外曹太监领着的内红铺出手,丁一自个也能翻手灭了。
他心中震惊是孙太后,这女人真是不简单,她能历经数朝,始终都是赢家,真不是运气,历史上景帝在位,她也是稳如泰山的。要知道,丁某人,却是眼中满是杀气,是逼到御座前要虐杀她的!
她其时已经设想到最坏结局,不单是死,而且还要被丁一凌辱至死的。
但当丁一这要夺她性命的死神收了手,要出殿时,正常人的逻辑,是丁一有多远滚多远吧,恨不得教丁一滚出皇城,然后下令诸门,叫疑似丁一者就不必通报、乱箭射死才对啊!孙太后没有,她不单没有这么做,而且还叫住了丁一,紧接着安排了这么个章程,来缓和她和丁一之间的关系。
甚至,她现在居然敢叫那要虐杀她的丁一,上前去给她好好看看!
饶是丁一这心志如钢的人。也不得不叹服,这女人的心理素质,真的不是一般的强大。
稳步走上前去的丁一。去了御座前面,孙太后却就说道:“到哀家跟前来。”丁一不得已,总不能站到孙太后面前吧?除非要翻脸杀人,不然的话,就是皇帝也不能这样啊,于是丁某人只好跪到孙太后的膝前。
一跪下去,他就知道错了。
那是极为凶残的杀机!
孙太后并没有下令刘永诚传刀斧手入内还是怎么着。她就是伸手把丁一的脑袋一搂,眼眶一红,一滴泪就垂了下来:“痴儿啊!汝为这江山。为着皇帝,受了多少的罪?那土木堡里,数十万的明军,便得你还为皇帝守着一杆旗……去了鞑子的营盘。也是你生生用着手中长刀。胸中正气,为皇帝挣得一分脸面……更莫提不辞生死将皇帝救回大明……”她是一边说着丁一的功绩,一边垂泪,那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说不尽的温馨里,谁曾料到,丁一心中却有无尽的后悔!
只因虽无刀斧手,眉眼如画的孙太后却有着凶器。硕大的凶器,在丁一毫无防备之下。被她伸手一搂,整个脸就埋在她那可怕的凶器里,要有准备丁一当然可屏息坚持,但真的万万没有想到,堂堂太后,方才坚毅无比,说着是为大明江山不得不对丁某人下手的孙太后,此时竟会出这样的招数,便如一位端庄高雅的女郎,举手投足仪态万千,突然蹦出一句三字经的粗口,有谁能料得到?
若说丁某人身手,那真是一百个孙太后也能轻松杀掉,但身手再好,总归还是地球人类啊,总归还是得呼吸氧气,总归也得有个反应时间,就是刺猬也不可能每分每秒都把自己团成刺球!
丁一在这一瞬间真的悔恨了,叫自己装逼啊!装啊!这下可好,真成傻逼了!
便是那两个山地特种大队的军士在殿内,也不至于如此啊,按着他们的身手,必会看出不对来,随便找个籍口,哪怕是半秒,丁一秒杀孙太后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可是就没有这半秒啊。
成熟女人的幽香和淡淡的脂胭所味,死死搂着丁一后脑的手,和那温柔而硕大的凶器,大约就是丁一生命之中,最后的记忆了,在窒息之前的瞬间,仿佛时光被无限的拉长,丁一竟生出好几个很无聊的念头:比天然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