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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的画只关心自我的状态。圣经也好,天使也好,都是达到自我表现的一个途径。”
“你可以这么说。我不反对。我……同意。”他斟酌着词句。
“好吧,说点别的。为什么这次的画展上只有《失语症患者》这么一幅作品?而且还设置了那么一个黑色的通道?”
“因为我的作品其实并不成熟。我正式开始油画,时间很短。在技法上,可以说是很随意、很自我的。这次画展所招集的这些画家,都是所谓民间的,基本上以前都没有开过画展的。所以我才被列入其中的吧。我自己挑的,只有那幅,还比较……能够经得起看。”
“这么谦虚吗?”
“不是谦虚。那个黑色的通道本来就是用于展示别的作品的。可能你也都看到了,A画廊他们都给作品拍了照。可是到了开展前一天,我突然就……怎么说呢,觉得不行。突然就没有信心了。我就去扯了块黑布。十块钱。把那个场地给封起来了。”
“怎么样的作品你才会有足够信心展示给大家看呢?”
“很难说。也许是下一个系列吧。我现在喜欢系列的东西。不喜欢单个儿的。”
“像……晓桐那样的系列?”
“没错。开展前,布置会场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作品。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可能就是因为太喜欢她了,所以对自己就没有信心了。觉得自己的东西放在旁边,很幼稚。”
他笑起来。我陪着他笑。
“那么下一个系列是什么呢?”
“还是你说的那个主题。我从去年开始,做一系列天使主题。很有意思。我觉得在那个平台中,它又成为一口井,可以越挖越深,也可以越挖越广。天使和人、天使和信仰、天使和现实、天使和爱情、天使和同情心、美和丑……你看,依此类推,可以有无数个主题,我自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源头。”
“从哪里获得灵感呢?”我听到自己心虚地提问。声音又细又软。
“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任何人。”他把自己的手摊开。“心里有一个源头,那就等于给身边的世界找到了种种理由。”他笑起来,很随和的样子,他说:“你也可以试试,这真的非常有趣。画画是其次的,改变的首先是自己的存在状态。”
“你会找一些模特吗?”
“不。”
“这和你前期表现的现代人的种种症状是否是变相统一的呢?那些封闭的、压抑的、自我难以排解的忧虑,在这个主题下面是否能够得到舒缓呢?”
“不用舒缓。封闭的依然封闭,压抑的依然压抑,忧虑的依然还是忧虑。只是在画面里、在自己的意识里,多一个天使的存在,你会发现,那是大大不同的。”
“现实太无趣了吧。”
“错了。世界真的是有出其不意的事情。有时你不得不认为那是因为,有另外一只手在我们的天空里指挥。”我看到他的手,挥舞了一下。我在记录,那双手臂的动作,给我的页面投下了影子,一瞬即过。
我们的谈话进行了两个半小时。唯一的阻碍就是,我要克制我和他之间的熟悉。我在头脑中安置了一个电脑,将我们曾经在Q上说过的话全部查找到、删除掉。过滤之后,我们首先是陌生人,其次是由工作逐渐熟悉起来的朋友。
我做得很好。当然这不是第一次我证明了自己有着不错的自制力。
情感的自制力,强迫我发掘理智的创造力。
在我们握手告别,走出他的门口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不动脑子的女孩子,轻易地、冲动地倾诉我和他之间的所有渊源。还有那个致命的困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在网上彻底抛弃了我?
我矜持地进了电梯,戴上太阳镜。朝他摆手,他的身影被那扇铁门吱吱嘎嘎地关在外面。下行的电梯里,我心如死水,看到自己正在滑向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二十三岁》第四章10(1)
“我想告诉你的。可是家里电话忙音。”
“我在上网。”
“手机……我背不出来。”她穿着一条薄薄的裙子,紧紧地靠着暖气片站着。她在表达歉意。这歉意完全可以糊里糊涂的过去。她是认真的。
“你为什么穿得那么少?”我问。那是夏天的衣服。
“我以为不冷。我把所有的厚衣服都洗了。你的也洗了。”
我走过去,把脱下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为什么要洗衣服?”
“习惯。洗衣服能让人放松下来。”
“为什么紧张?”
我们的眼睛互相直对着,像很多问题,找不到出口。
“因为看到你。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内疚。”
“不用的。你是成人。有自由。连外婆都管不住你。”
“这非常奇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在一起,可是我不管你,你一下子变了这么多,我也没有给你机会,我想你应该有心事。”她的脸像一只猫,一张方形的、妖媚的、心虚的猫脸。
晚上她没有出去。来了一个电话,是我接的。那时她在外面整理衣服,那些洗完的衣服密密麻麻地吊在楼梯口,她去检查有没有丢失的、有没有干了的。她一直忙忙碌碌,似乎这是关怀我的一种方式。
“晓桐吗?”
“不是。我是栗云。”
“嘿,你好!”斯璇的声音从来不会撒谎,不像我的。
“她在外面,我去叫她。”
“没关系,让她忙吧,你们接着做采访,不打扰。如果方便让她等会儿打一个电话给我好了。”
“……好。”
收线了。
采访?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像是当年给一群老外上课,依据他的意思,在黑板上写满词汇,等着听别人的故事。我就是一个采访别人、记录别人言行的人。我不是我。
等小姨从外面进来,她的手里空空的。什么衣服都没有干。
我说:“晓桐,我们不如做点正事吧。你做家务,我真的不习惯。”
“什么正事?”
“采访。我采访你吧。”我从床上坐起来,手边是一堆A画廊的资料。它们一直摊在那里,以表明我的身份。
“好啊。只要你需要。”
我找到了笔,还有那张写满需要问她的问题。我突然有一个想法。
“晓桐,不如,你自己回答吧。问题都在这里。我们一问一答,好像很奇怪。”
“小云,你怎么不愿意和我说话了?今天晚上你几乎没有说过话。”
我干笑几声。“可能也变成了失语症患者了吧。”
她距离我遥远地坐下来。在唯一的椅子上。背对着电脑。她愁眉苦脸地看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云,失恋了?”
“是的。所以,亲爱的小姨,你要是帮忙,就帮我做完这个问卷吧。”我把纸递给她。
她接下来。看了一遍。一共二十八个问题。她说,“我能躺到床上来写吗?外面还是冷。”
“来吧。我已经把被子焐暖和了。”
她钻进被子。她的腿和脚冰凉冰凉的。我们都是需要有人拥抱的人。每到冬天,我们都是手脚冰凉的女人。
“要怎么写呢?”
“想什么,就写什么。我最后整理一遍。”
“那我写了。”
“嗯。写完作业,你给斯璇打一个电话吧,他刚才打过电话来。”
“哦。”她看着我了。她终于说:“我和他相爱了。”
“我看出来了。我不打扰你们的幸福。等我拿到工资了,我就去租一间小屋子,一定天天洗热水澡。”
“小云,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想搬到他那里去。你可以一个人住在这里。当然,你要搬也可以。”
“什么时候?你搬过去?”
“可能,等这个画展结束吧。”
“好。我明白了。”这时,必须要有善意的笑容。我笑了。我羡慕。我嫉妒。
她开始做“问卷”了。她真是最好的被访对象。她一边写一边说:“你可以写你的感觉,不用都照着我写。我的经历,你是最了解的。”我把被子拉到下巴这里,点点头。我看着这个被光打亮的安静的小屋子,油然而生的,是无限的留恋。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告诉我自己,这样的安静陪伴,已经快要结束了。
我说:“把眼镜给我。”
“什么?”
“黄色的太阳眼镜。”
她从电话机旁边把眼镜递给我。我把它戴上。
我的眼泪是黄色的。在沙漠中一样,过分的温暖和内敛,在风暴来之前,一滴水,消失得无声无息。
两天以后,我在电脑里狂敲了两篇文章。一年多的网上聊天,最终带给我的直接收益,就是打字的飞快。
小姨在纸上肆意地写,写完了涂抹掉,在缝隙里再写。我把那篇文章打完,先录入她的原文,再是自己的随想,那多年以来的种种感触,还有关于爱情的暗涌在她的创作中的痕迹。这个小段落在老过那里获得了非常好的评价。他因此认为,我写徐晓桐明显好过写斯璇。他说:“要了解,你要深刻了解一个人才可以写好。斯璇的,是一个好题目,但是你放任他的语言了,可惜他说的,并非到位啊。太虚。”
《二十三岁》第四章10(2)
后来,老过没有用“圣经和现代症状”。他说,有空请他和徐晓桐一起吃饭吧,这些人都挺有意思的。我说好,时间?地点?我来约。
老过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姑娘,不要那么拼命干活,要学会生活。”
他这么说,是因为那整整一个星期,我都以各种工作理由逗留于办公室。我借口说,我住的屋子里没有电脑,我需要改稿子。还需要上网找资料。我是生手,我要多学习。说得我自己都觉得汗颜,为自己堂而皇之地撒谎感到无奈。
“老过,我们什么时候发工资?”
“哈哈,没钱了吧。都买什么了?瞧这眼镜、瞧这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