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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怎么样?”
这句话在小男生口中重复了几次,菊若好不容易才抬起头来,看小男生眼眶里流下无助的眼泪:“我……我叫车送你去……医院,小姐……对不起……我只是在试骑我哥的摩托车……”“别哭了,没关系。”菊若挣扎着要站起来,背后有人扶住她。她一回头,是燕珊,站在燕珊背后的是杨选。
该死!她本来不想让燕珊知道的。
杨选跨步向前,又是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正义之士,大声问小骑士有驾照没有。小骑士边摇头边掉泪,哀求他们别告诉他爸妈,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如果不够,我还有一些存款。”这少年眉清目秀,看来是好人家的孩子。菊若不忍为难他:“我只是擦伤而已,没关系,让他走好了。”
“你不会每一次都遇到好人的。”杨选还不忘对无照驾驶的少年谆谆训示。
小麻烦走了,大麻烦才当头。菊若不敢看燕珊,不知如何编织一个谎言。
“怎么来的?”
显然燕珊并不知道这件事。杨选只约了菊若。
“为了开始我的新生活,我跟楼上朱妈妈学做奶酪蛋糕。我学做了蛋糕,请你的朋友来指导。”
杨选神色自若地说,“上来我家,喝杯咖啡如何?”
“不了,我有稿子要赶。”燕珊就是这样,答应与拒绝都干净利落,“看来,你找到人生的新方向了?”
这一句双关语听得菊若脸红耳热。杨选只是淡淡一笑,轻拍了燕珊肩膀一下:“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个工作狂!”
像拍灰尘一样甩掉他的手,燕珊关上自己的房门,客气地跟菊若说:“Enjoy
yourselves。”语气平平淡淡,反而让菊若感到惊心动魄。她是知道燕珊的,燕珊不平静时会装得最平静。她怕燕珊会在心里给自己戴上一顶荡妇的帽子,虽然燕珊不爱过问她的感情生活,除非她愿意讲。
“好吃吗?”
正在一堆死结般的想法中寻思该如何解释的菊若,把蛋糕往自己嘴里塞,连味觉也遗忘了。“……好吃,好吃。”她说,“真的……很不错……”
“你心不在焉——”
无意识地挪动腿改一下坐姿,菊若唉哟一声叫了起来,原以为刚刚一跌没有怎样,现在她低头一看,那一大块本来只是些微破皮的地方,渗出一大片血水来,像被磨砂纸继续摩擦般作痛。
杨选看见了。“别动,我帮你擦点碘酒,再叫救护车——”
“别开玩笑了,这一点皮肉伤叫救护车,你讨骂呀!擦擦药就好了。”
杨选拎出他的医药箱来。连药箱里的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菊若心下判断,他一定有洁癖什么的,怎么会这么整齐?不但整齐,而且考究,所有的药品装在樱桃木盒子里。木盒子的边缘还雕着常春藤的叶子,那是贺佳勤在意大利的跳蚤市场买来的古董。
杨选顿了一下,说:“我女朋友留下来的;从前……那个女朋友的……那是她的专业。”
“她是护士?”
“不,是医生。”
菊若的脸色淡了一下。他的前女友竟是医生,想必是很能干的,当时一定是一对璧人。她算什么?一个普通上班族。
别痴心妄想了,菊若自己说。啊,我在痴心妄想吗?菊若发现她并不了解自己。
“她很优秀?”
“她很优秀,很漂亮,所以才有人跟我抢。她上个月闪电订了婚,当然新郎不是我。她嫁给她的医生同事,更是珠联璧合,将来可以合开综合医院。我就这样给除了名。七年……不,八年的感情,为了她我才努力考律师,为了她我企图当青年才俊。我对她百般容忍,可是她还是不要我。”杨选说得顺理成章,对自己说谎的欲望感到很惊讶,不说真话,只是想避开伤心。
“你每天喝得醉醺醺的也为了她?”
杨选没有回答。
“百般容忍不是爱情吧!”菊若很惊讶,自己竟然会这么说。她想起自己和赵鹏远,如果对他的吻和他的身体接触百般容忍,难道就叫爱情?
“那你的感情呢?你和你要嫁的人有的是什么样的爱情?”
“我……”菊若因为他忽然送来的问句愣了一下,“爱情……说这两个字,怪肉麻的……”
“讲爱情都觉得肉麻,你就要结婚了?”杨选把一块奶酪蛋糕塞进嘴里。
4。寂寞的童年
很多恶行,假爱之名存在,
而我们都不是先知,无法洞烛
先机。甚至,
在它已经发生之后,我们仍不愿
承认那是事实。
于是谁也救不了你。
——贺佳慧
孙祈伟比贺佳勤早两天从纽约回台湾。
他走的那天晚上,贺佳勤对着窗台的月亮沉思,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寂寞。
她一直很寂寞,从有意识以来。
打从童年开始,她就喜欢一个人看月亮,不管姐姐佳慧和她再亲,都没有办法分担她的寂寞感,大概一直等到长大以后,她和佳慧才亲了一些。她的辛酸,姐姐不会了解。
贺佳慧是温和又早熟的女孩子,从小就是班长,功课第一名,演讲第一名,书法第一名,人缘好,又得老师欢喜。佳勤和佳慧只差一岁,从小念一个学校,也从小在佳慧的阴影下过日子。
佳慧不知道,佳慧在人前人后都疼着这个妹妹,使佳勤的各种忤逆行为显得更不可理解。
她的父亲是阶层颇高的公务员,母亲是中学优良教师,自小也不理解小女儿为什么会和其他两个孩子不一样。
不只佳慧优秀,她的大哥贺佳绅也很优秀,从小是模范生,一路第一志愿念上来,爸妈说一他就不二。有一儿一女都优秀且听话,人人都称是贺家父母的福气,可是,贺佳勤就像是上天派来捣蛋的一样,从小让爸妈头痛不已。除了上跳舞、钢琴课还可以勉强使她集中注意力外,她似乎天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听课,考试永远不及格。老师常在上课上到一半时叫起她来,问:“现在我上到哪一页?”她老是呆呆地张着嘴巴,什么话也答不出,为此而被罚站半节课。每个老师都讥笑她,她“竟然”是贺佳慧的妹妹。
“不要以为人长得漂亮就不必念书,到头来还是个脑袋空空的傻瓜。”最爱把粉笔丢进发呆同学嘴巴里的自然老师,曾在课堂上公开这么讽刺她。
佳勤哭着找姐姐,姐姐像个小大人似的到老师办公室去,请他们“原谅”妹妹,又传为佳话。这个佳话赞美的是贺佳慧,嘲笑的是贺佳勤。
贺佳勤天生自觉是个笑话,爱面子的爸妈对她也渐渐失去了耐心,总告诉她:“你哥哥姐姐
就没你这么笨!怎么教都教不会!”哥哥和她岁数差得多,客串她家教时,常骂她:“你是白痴啊!真不晓得我们家怎么有这么笨的基因?”
除了美术老师外,人人都觉得她笨。美术老师总赞美她用色大胆,线条细腻,创意卓著,但这些鼓励没办法挽回她对学校的失望。她很早就熟知逃学的伎俩。她常和贺佳慧一起走进校门,又从后校园垃圾堆的围墙跳出来,一个人逃到仙迹岩上一间久无人居的破落别墅里发呆。尽管会换来母亲一阵歇斯底里的毒打,她还是宁愿逃走。
贺佳勤一个人藏在破别墅里画画儿,画山上的笔筒树、爬墙虎、玉羊齿或芒草。有时,她也会画想像中的海洋和没有边际的水色,用让她觉得透不过气的深蓝色水彩。很小的时候,他们全家曾随父亲调职在苏澳海边住了一年,那是她最美的回忆之一。
人也是她喜欢的题材,但她从不画家人。她画的是电视里的明星和歌仔戏演员,为她们穿上一件一件她设计的戏服和漂亮的礼服,她就觉得心满意足。她把水彩和蜡笔藏在一个扣着的破花盆里,把画过的图用塑胶袋包着,放进厨房生锈的柜子里。那间破别墅惟一还算完整、不太漏水的地方就是厨房。贺佳勤把小厨房打扫得很干净,还做了一把门锁,把全世界都锁在外头。
她常因为莫名其妙地掉了东西而默默挨打。事实上,她是个心细的人,掉的东西,其实都被她好好安顿在她的小画室里。直到有一天,一辆怪手彻底摧毁了那栋房子,她的财产才算真正丢掉。她含着泪站在雨中看工人大声吆喝、怪手轰隆轰隆地响,感到自己像秋天稻田里被放火烧掉的茅草堆。
一直在放牛班念到初三的贺佳勤开始谈恋爱了。她认识一个同校男生,他成绩优异,每一个月会写一封信给她,可是她很自卑,不敢有任何回应。那时,大她一岁的佳慧已经念了北一女,对她较无监视与管束的能力。处于青春期的佳勤,身体开始发育,智力在她父母看来并没有什么进展,回家像个哑巴,与父母更是壁垒分明。
她的第一块卫生棉是佳慧递给她的,第一个胸罩也是佳慧的。母亲彻底放弃她,只因她让母亲觉得愧对祖宗。“趁着年轻漂亮,找个人嫁了算了,我看她,呆头呆脑、脾气又怪,没啥指望。”看着女儿逐渐发育成亭亭少女的身体,贺太太不止一次这么对来访的亲友说。有人来访,贺佳勤总是谁也不理,头一扭,就到自己的房间去,把门紧紧锁起来,绝不肯和任何人同桌吃饭。惟有佳慧不骂她,处处忍着、护着她。她那一大沓情书被父亲发现时,父亲罚她跪三个小时,骂她无耻,也是佳慧为她求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