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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那内侍大惊。
“我从来就不是耳根软的人、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我既内禅,就是要退居此地安养晚年。你竟敢密陈回銮之议?就是窦将军来说,我也不会答应,你是什么人?是谁给你仗腰?”女皇怒叱,那内侍见女皇勃然大怒,连忙跪地口称死罪,女皇说:“把他拉下去,略施薄惩,打个十杖轰出华清。”
处置完此事,女皇回过颜色,崔小八不敢说话,却见秦尚宫试探着说:“就是有些人不识相,陛下莫要生气。”
“跟他们生气?他们不配,不过是吓吓罢了,省得一天到晚有人跑来跟我说东说西。”女皇平静地说,招手叫过崔小八,亲手切开一颗橙子,沾了盐给他:“这可是今年最早的橙子,多吃。”
秦尚宫偷觑上皇一眼,见他兀自闭目装睡,便不动声色,却听崔小八傻傻地问女皇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女皇竟自展颜一笑:“你说呢?”
“微臣不懂。”
女皇似乎想了想,又说:“嗯……我想不出对你不好的理由。”
“欸?”
上皇耳根微微一动,轻轻发出鼾声。
※※※
皇城西面的掖庭宫门,一向是重兵把守之地,今日却聚集了不少百姓,因为宫门外突然张贴了巨大的榜文。
住在西京西北边的,有不少西市的商家,识字有限,此时便挽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秀才来。只见那老秀才将那篇文采华丽的榜文吟哦半天赞叹三番,才说:“这是说,新君体恤宫人,未免怨气积累,所以要放出一批宫人,会再公布名单,家里有人在名单上的,五日后到此处接人。”
西京宫人与内侍不同,内侍多是战俘或者边疆百姓,而宫人却是西京与三辅地区的良家女子,所以要通知她们的家人比较容易。
六十年来的女主当政,所谓『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的期盼早已磨灭殆尽,将女儿送入宫禁的人家,大多是生了太多女儿、留着要倒赔嫁妆、送也无处送、卖又不忍心,乾脆送入宫中让她好歹有口饭吃。宫人的管束向来比内侍严格,等闲不能与外面通声息,只有年过五十、五品以上的女尚书们,能求来恩旨出宫探视家人。因此,只有少数住在西京的人家,或许拜讬内侍与女儿联系,但是也不过只是几句口信罢了,大多数的人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收到的,通常是女儿的死讯,还有亡者积攒的一点金银和一绺青丝作为心念,宫人父母的自责、痛苦与哀伤之情可想而知。
虽然有些宫人年迈可以出宫为尼,但是这些收容宫人的尼寺也都是管束严谨、不与外面往来,而年迈的宫人,父母多已下世,手足也恐怕早已忘记模样,骨肉亲情自是不能奢望的了。
因此,宫人往往有许多愁苦,或是痴恋、或是怨恨,不一而足,而朝廷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法,就是把她们放出宫去。
新君出宫人的榜文刚出来,不久又贴了一张名单,上面详列着宫人的姓名、年纪、籍贯与其父兄的名字。那老秀才又凑上前去,一一念出上面的姓名,让知道的人自去通知:“张秀娘,三十二岁,西京顺义坊人,父张构……刘小娥,四十岁,西京青龙坊人,父刘十七,入宫时已殁,兄刘虎……”
那挽出老秀才的商胡们聚在一处,低声讨论:“安兄,你说这新君出宫人是为什么?”
安姓商胡挪了挪腰上革带,轻声说:“东市抓内侍、西城放宫人,这不就在西京百姓口中建了名声了?”
另一个商胡却摇着头,用下巴一指榜文:“我看不这么简单,你看这次放的都是中年宫人,那刘小娥,你们知道是谁吗?”
“是谁?”、“是谁?”众人纷纷询问。
“是尚功局的司计女史。”
此言一出,商胡们无不哗然,因为皇宫与朝廷的织物出入会影响市场,所以他们对于相关的官职都相当清楚。
“司计女史!”、“这可是个肥缺要职啊!这么重要的人怎么会让她出宫?”……
“这就不知道了,只隐约听说,上回崔宫正的位置出缺时,六尚局的派系突然都跑了出来,窦中尉、第五中尉甚至上皇那边的焦张二位大将军都推了人选,结果崔宫正又入宫,这事便揭过不谈。前些日子,我听人说,六尚局都在发愁,怕崔宫正倚新君之势,清算大家。”
商胡们窃窃私语,并未理会其他百姓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反应,也没有发现崔宫正静静地站在掖庭宫的城楼上,拢袖看着底下口呼万岁的百姓。此时,一个小内侍奔来,崔宫正问:“华清宫那边如何?”
“派去进言的人被神皇陛下申斥之后,责打逐回。”
崔宫正点头,回头说:“去将此讯禀明陛下。”
※※※
“哇哈哈!哈哈哈!!!”
永贞皇帝手持酒盏,开怀大笑,笑声混在风中,吹到凝云阁外的松林上。明亮的灯火照在树间,反射出一点一点的光亮,是枭鸟的眼睛,隐隐还能听见『突呜』、『突呜』的声音。
凝云阁上,永贞君臣东倒西歪地坐着,前面原本放着三个箭壶,此时早已倾倒,豆子撒了一地。食案也横七竖八地摆着,残羹冷肴零零落落地搁着,唯有酒壶酒盏各持在手,须臾不离。
“我!朕!”永贞皇帝醉眼迷离,一手拿酒盏,一手拍着胸:“活了五十年、五十年的太子,就只今天,真他娘的知道什么叫皇帝!先帝自朕懂事就对朕说『你要争气,别让那些阉奴骑在你头上』,这些年来,看着这些奴才仗着神皇陛下作威作福……哼哼,原来『井』也有掉在『桶』里的一天!”
柳刘等人虽是当世才子,但是在人人踌躇满志、酒意满点的情况下,完全无人注意到永贞皇帝的口误,只是懒洋洋地一边笑一边拍手。而永贞皇帝把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将酒盏往下一掷,正中楼下待命的小内侍,扬声说:“你们也有这一天!”
“陛下天威所至,阉竖无不畏服……嗝!那窦老儿被我们的人说动,送信去与神皇陛下,却被神皇陛下赏了一顿杀威棒,这叫横行一时、失势一世,也只得灰溜溜地回家养病……”王丕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笑得咧嘴眯眼:“听说他气得不轻,是让人抬上牛车……”
“抬出去就别回来了!”永贞皇帝喊了一声,浑然忘却当年主父与内侍们缠斗的往事,揎臂大吼:“窦文场是甚么东西?不过是我家老母的一条狗!老狗!就是一条老狗!”
“窦文场一去,第五守亮是个老实人,只要左神策军中尉扶个信得过的人起来,就能慢慢收回军权,到那时,大梁国就不必再看内侍的脸色!”王丕一抹脸,凑趣说。
“没错!就是这样!”永贞皇帝又兴奋起来,转向王叔闻:“先生,你这一向料事如神,这回,左中尉该由谁接任为好?”
王叔闻尚未回答,倒是王丕抢着说:“若论忠诚,自是追随陛下数十载的李忠言了。”
王叔闻眉头一皱,却见永贞皇帝摇着头:“阿李自然是忠诚无虞,只是他从不曾离朕,也没带过兵马,怕是不能服众,还有谁?”
“若论刚猛,内侍中当属前中护军刘珍量,但是他虽是崔尚书的养子,也是窦文场的义儿,能不能完全听命于陛下,还在两可之间。”王叔闻进言,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选他,窦文场那边的反弹也会比较小,只要他能看清局势,心向陛下,也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永贞皇帝仰着脸想了片刻,便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刘珍量确实能够服众,不过他并不是个能轻易收服的人,将左神策军交在他手中,恐怕会更难处置。”刘梦得说。
柳子元点头,同时一拱手:“以微臣想,陛下还是先与他面谈,探探他的态度再说。”
永贞皇帝嗯了一声,同时说:“就这么办,子元,你明天拟个诏书来,给窦文场加个官爵、赐物八百段,然后命他在家休养,让第五守亮暂代他的位置。然后让阿李去见他,让他自请致仕。”
众人大惊,王叔闻连忙说:“陛下,这……”
“神策军跟内侍省何等重要?他既然已经生病,留着又有何用?让他自请致仕是看在他服侍神皇的情份上,赏他脸而已,朕是早就看腻他了。”永贞皇帝说,挥手制止众人的谏言:“喝酒喝酒,不要管他了。”
众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继续陪永贞皇帝喝酒,却没有注意屏风后的小内侍们低着头却以目示意,一递一地传了出去。不久,就有一些小内侍送酒进来,退下的时候,原本站在屏风后的一个内侍拉住最后一人的衣袖、拿过他手上的盘子,被拉住那人面无表情,默默站到屏风后去,其他同在一处的人也只作不知,而那个将永贞君臣对话听了个十足十的小内侍,就混在送酒的内侍之中,离开了凝云阁。
在永贞君臣宴罢之前,那小内侍又混在同一批送酒的人之中,默默回到原位,醉酒的皇帝与不是内侍的群臣们,并无一人发觉。
※※※
凝云阁中的言语,被内侍省的组织传至御苑中的左神策军行营,而后也传到了在家休养的窦文场耳中。在他身边环侍着他的养子养孙们,有的是内侍,也有的是神策军的将官。
窦文场的宅邸起得十分豪华,这里原是先朝明皇帝时的外戚宅邸,当时就奢华过分,经过窦文场这数十年的整治,更是豪华直追宫禁。但是女皇并不追究,甚至若是出宫便会来此暂歇,让窦文场更能以『接驾』的名义继续豪奢。
窦文场却不如永贞皇帝所听说的那样重病不起,只是看起来有些疲倦,他以玄色古贝布裹头,半倚着枕头,平静地说:“这下,我们知道谁是奸细了。
”
“神皇陛下应该也知道了。”窦文场的妻子邠国夫人说,夫妇二人相视一眼:“若是夫君的人,神皇陛下不可能杖责。”
窦文场冷笑一声,淡淡地说:“让今上闹着去吧!谁都不要去进言阻拦,老夫就做个躺倒挨捶之势,看那第五守亮去欢腾,关照焦张二将军,请他们也暂避其锋,莫要逞强!珍量儿!”
“儿在。”刘珍量应了一声。
“今上若是欲拉拢你,你要怎生回应?”
“儿当严词拒绝。”
“若是那二王来见你,你又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