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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光看着我;一时动气,不管旁边有没有临国的总统或是首相,劈头就将杯中的干邑白兰地泼到了我脸上。这整天是过日子呢吗?不,这整个就是一个受压迫和受剥削的民族和第三世界;外面看着我是一个秘书长,你们哪里知道我整天在家里受的气呢?我弄得了一个世界,但我弄不了一个女人;如果这个女人弄不了,就影响我去为你们弄世界;我就是不考虑我自己单考虑你们大家,这个女人也不能让她留在世界上。她活着除了给我们添乱和让人活的不舒心和不放心,别的就不起什么作用了。好象她的活着,就是为了给我们找点别扭和添一点腻外。庆父不除,国无宁日,我一天也等不得了。她每次出门的时候,我都盼着汽车能轧了她,火车能出轨,飞机能够掉下来──为了世界更好的发展,让一架飞机和火车与她同归于尽,我们也是吃小亏占个大便宜。但这种事情一次也没有发生过,火车没有出轨,飞机没有爆炸;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看来任何事情光靠幻想是不成的;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一切还得我们自己动手。这时我盼望的就不是火车和飞机了,而是一见到她,盼望的是满地鲜血。这时我冲动地想:这时不杀,更待何时?接着我就想起了你。贤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总不如交给自己的亲人放心。为了你饱经苦难的舅舅,为了这个饱经苦难的世界,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我的贤甥,你就责无旁贷吧。冯.大美眼,你的末日到了。我的新生活,就要重新开始了……
(听了俺舅一番话,站在俺舅的立场上,我觉得俺舅说得也有道理。世上的男子,恐怕有一多半整天都在考虑如何谋杀自己的妻子吧?无非他们同时又在考虑如何能方便地除掉她,自己手上又不沾血。所以每当我看到街上出了车祸或是天上掉下来飞机,我就知道,这些被撞死被摔死和被烧死的人的亲人们,其中不知有多少人在那里高兴、发乐和展望自己的新生活呢。我对电视新闻中亲人们痛哭流涕的场面,历来不相信。你们在那里骗谁呢?我们看不穿你们,难道还看不穿自己吗?既然别人是这样,俺舅也是这样,就没有什么出格或出奇。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来帮他这个忙也是应该的。谁让我是他外甥呢?谁让经过他的提醒我也醒了过来原来我在历史上也是一个刽子手呢?我的业务生了吗?我的手腕子软了吗?别人都在那里重操旧业和搞政变,我为什么不能重温一下人生和重操一下旧业呢?想到这里,我在心里也是蠢蠢欲动呢。但正因为这样,我对俺舅和世界上的人又生气了。你们只让我重操旧业,你们自己怎么就不温习一下你们的历史和功课呢?考试已经临近,你们都不复习,就让我一个人复习,然后你们一起来抄我的卷子,我突然感到有些委屈和不公呢。孬舅你在历史上不也杀过人吗?不是在地上挖个坑,将人头冲下往里一填,拍拍屁股就走了吗?现在轮到你自己的事情,你怎么不去挖坑,非要将这祸水引向东方,引到我的身上呢?你为什么要嫁祸于人呢?你为什么非要坐山观虎斗呢?我将一切都做了,你来享受成果,你怎么想得那么合适呢?不是说不杀,杀是可以杀的,但在为什么非要我杀而你不去杀这个问题上,我还有些想不通呢。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我是个搞光明正大不搞阴谋诡计的人,我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人,接着我将这一切烦恼,一股脑倒给和返还给老孬,然后噘着嘴坐在那里,看他如何回答和摆平这个事实。这时我又占优势了。我又坐在了山上。果然不出我所料,俺的舅成了氨基酸,一下子在那里红了脸,嘴里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直到他也愤怒了,眼中憋出了泪,才一点一滴地又告诉了我他的又一些底细。
(我怎么没有谋杀她?我谋杀她的次数,并不比世界上任何男人少。当然,也不比任何男人成功到哪里去。如果我自己能够把她谋杀了,我还来找你干什么?如果在这个民主和法制正在健全的社会里能够讨回来公道,我们还找黑社会干什么?我不是手上不想沾血和怕沾血,而是历史没有给我提供这种机遇。你以为在历史上沾血的人就一定是坏人吗?那么我们在日常歌曲里和歌剧里赞扬和歌唱的英雄又从哪里来呢?他们胸前的纪念章和功勋章是什么?不都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吗?我们看着烈士的血,我们不害怕;看到街头的谋杀,我们却恐惧不已;这不对嘛。我们完全搞错了嘛。如果在你的意识中没有搞错,你去干谋杀就正合适;如果你也像世上的庸人一样是非颠倒,只能说明你还活得浑浑噩噩和没有觉醒。你怕什么呢?你在心里把这次谋杀,当作一次正义的革命行动不就得了?就好象在战场上一样,前边就是你的仇敌,你不杀了他,他就杀了你;杀了他吧,杀了他你就是英雄,命令还是我下的;战士杀人就立功受奖,战争正确不正确那是将军的责任。不管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你都是只占便宜而不承担任何责任。这样大的便宜,你从哪里能再找出来呢?以为我不想动手吗?这个功我本人早想立了──我一生的宗旨,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次把成功的机会让给你,一方面看你是我外甥,同时也纯粹是出于无奈──我把心里话都向你交了底,这下你没有什么可挑剔和责怪的了吧?每天杀她的念头我有一千种,但一千种念头里面,没有一个化成现实。看着是一个秘书长,其实在对付和谋杀老婆这一点上,我和众多的劳苦大众没有任何区别。世上有谋杀成功的,也有谋杀失败被警方抓走枪毙的。哪怕这人失败被枪毙了,我对他都怀有一种民族英雄般的敬重。每当我看到这样的报道,看到辚辚的囚车从街上通过,我心里还有些嫉妒呢。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幸运和机会呢?我谋杀的结果,怎么最后连枪毙都不得,到头来倒演化成一个小丑了呢?这时倒是差一点把自己给杀了──可世界上吊日还没有来临,我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成。不死不活的状态下,如果我再不找一个人替我报仇,我就非疯了不可。你愿意有一个疯舅舅吗?小心他一犯病,用铡刀把你的手铡下来。我要找替身找谁呢?放着历史上当过刽子手的外甥不找,我能去找别人吗?何况,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高出舅舅一头的表现机会,如果我没有给你而是给了别人,到头来你会怎么想呢?不就要说娘舅见外和眼中无外甥了吗?我是这么替你考虑的,没想到你倒在那里拿腔作调和推三挡四了。这样一种小家子气和故弄玄虚的做派,你对得起老舅的一片苦心吗?看到你那神色黯然的样子,难听的话我接着就不说下去了。我接着给你举两个我欲杀她而没有成功的例子,让你在心里讥讽和嘲笑一下,是不是就起到一种心理平衡和铺垫的作用了呢?同时也可以让你从我以往的失败中,吸取一些经验教训。我给你举两个生孩子和看电视的例子吧。这时俺舅变成了一个说单口相声的演员,一个人穿著大衫,站在空荡荡的台子上给我一个人表演。一个容纳两千人的剧场里,就坐着我一个观众,其余都是空座位;左右环顾一番,也够惨人的。我对杀人不害怕,我对这表演倒是害怕了。俺舅却自顾自地在那里说上了。
(很久很久以前,小猴子要下山了,你孬妗要生孩子了。生孩子好哇,但是肚子疼。怎么办呢?就得送医院了。送妇产医院。这时找车,大五更天,街上没有面的。好不容易拦着一面的,车上的司机已经睡着了,趴在方向盘上往前开。整个大街上,没有一个人是醒着的。接着车倒是多了起来,但车上又都没有司机,一辆辆空车在街上跑,连个人头都看不见。这时你感到害怕了,后背「嗖嗖」地起了冷气。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生孩子呢?不是故意跟我找别扭吗?接着就委屈地开始流泪。
(终于到了医院。医生却悠悠地并不着急,问:羊水破了吗?没有。开指了吗?没有,刮毛了吗?没有。那你们着个什么急呢?医生在那里愤怒地说。并为抓住我们的弱点而兴奋。这时我满怀希望地问:医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谁知他令我失望地回答:没什么危险;谁让你送来这么早呢?如果晚一点送来,说不定就有危险了。我拍着手对医生说:早知这样,我送她来这么早干什么?我以为送得越早越得剖腹于是就有危险呢;你等她给你生出来,她还有什么危险呢?路上颠她,拍她,给她添腻歪,唠叨家里没钱了,惹她生气,谁知对她都没有用,倒是又让她增加了对我的看不起;最后不是她心里堵得慌,倒是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信心。就像每天我在门口迎接她下班一样,我想:今天她可别正点回来,给我留一点想头吧,让我幻想一下她被车轧了或是心脏病突发在炎热的大街上的情形吧。一个紧急电话打了过来,冯.大美眼是你的太太吗?我答:是呀。电话(弄不清那头的人是谁):你快来吧,你的太太被车轧了;你的太太心脏病犯了。我兴奋地在这头答:你在那里等着,我马上就到。我接着得换一下衣服吧?我一到事故现场,就成了现场的主角,我得注意一下仪表。我还得拿一包马包肉烟,那时候好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该哭还是要哭两鼻子的,夫妻这么多年了,没有幸福的感情,还没有仇恨的情感吗?为了这个,也得做样子给别人看一看。说不定哭到最后,真的感情倒要涌上来了。不见棺材不落泪,见了棺材倒说不定真要痛哭失声呢。我这么想着想着,泪就真的下来了。这时敲门声「咚咚」地响了起来,报丧的来了。我抹着眼泪大声地喊:来了,我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把门拉开,却是老婆准时下班了。我当时那个泄气。老婆倒冷冷地问:你什么准备好了?让我瞠目结舌。我现在在妇产医院,也是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