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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相朱承明奏道:“现在南海府和鸭绿府却有件大事刻不容缓。新罗国发生内乱,甄宣在光州称王,梁吉在原州称王,金弓裔在松岳称王,有大批难民逃入我境。这三个反王还都想借渤海国之兵称霸半岛。两府都督不知该如何应对,请我主速作裁决。”
成王大玮瑎道:“新罗内乱,不关我事,只可隔岸观火,不可介入其中。他们谁王谁寇,且随天意。至于难民来投,是天意使百姓归我,要妥善安置。”
朱承明奏道:“新罗难民聚集在东南二府,使二府人口骤增,只怕会生出祸患。臣以为,可以把难民分散到夫余府和长岭府安置,每户发给安家费五两银,由国库拨付。”
成王大玮瑎道:“这样一来,就绝了新罗难民重返故乡之路,永远成为孤王的子民。这主意很好,准奏。”
朱承明领了成王圣教,立即让仁部(相当于大唐户部)派出专职官员安排新罗难民。
在转移到夫余府的新罗难民中,有一对夫妻带着三个孩子,男主人姓张名秀实,本是新罗国大古城一个猎户,颇有些武功,是远近闻名的勇士。后高句丽王金弓裔对他早有所闻,就派人来召他从军。张秀实虽然是个猎手,却也有几分愚忠,认定了金弓裔是新罗国的乱臣贼子,不肯应召,就随着难民逃到渤海国来了。本想在鸭绿府安家落户,却不料被渤海国仁部官员强行迁移到夫余府仙州鹊川县安置。
夫余府有夫州和仙州,下辖扶余、布多、显义、鹊川、强师、新安、渔谷各县,虽然有大草原的飞禽可以猎取,却没有高山森林,没有野兽可打。这就让以狩猎为生的张秀实有些失望。过了半年,到了年末,别人都既安家又安心,张秀实却越来越烦燥。烦燥人的头上有一团晦气,随时会招来飞灾横祸。
这天该着有事。张秀实冒雪出去一天,只打回来一只野兔,心情郁闷已极,走到自家门前,见有许多人在围观。张秀实拨开众人上前一看,原来是两名衙役正在把妻子推倒在地。张秀实当即火起,上前三拳两脚,就把两名衙役打得满地乱滚。
衙役大叫道:“反了反了,新罗小子反了!”
张秀实揪住衙役衣领喝道:“你再敢骂,叫你个满地找牙!”
衙役挣脱,边跑边叫道:“张秀实,你想造反,你等着!”
张秀实扶起妻子,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妻子哭诉道:“还不是衙役来催税,说要欠一罚十。”
张秀实恨恨地说道:“原先说安家费给五贯钱,却只给了两贯,这事他们为何不说?再要来逼,某就与他拼了!”
围观的也有许多新罗人,就纷纷议论起来。原来,仁部按户拨付的安家钱,发给都督府是五贯,到了州剌史衙门就变成四贯,到了县令衙门又变成三贯,发到难民手中就变成了两贯。两贯钱也是渤海国官府对新罗难民的关怀,也足以让难民感恩戴德。可是随后来征人头税却让尚未安定下来的难民有些难以招架。几乎所有新罗难民都成了抗税不交的刁民。现在张秀实打了催税的衙役,立即引起共鸣,许多年轻人就和张秀实相约,衙役再来催逼,就以武力相抗。
可是,官府的尊严和威力可不是一两个衙役那么简单,第二天一早,鹊川县令就带着五十名衙役来抓暴力抗税的张秀实。昨日相约抗税的年轻人闻风而来,有上百人之众。一场真正的暴力冲突就这样发生了。百名新罗青年虽然没有正规武器,却也有各种工具,当时就把五十名衙役打得落花流水。
次日,州剌史带着二百名衙役来包围了村庄,指名要反贼张秀实出来投降。村中有新罗难民百余户,男女老少不下五百口,这时全都集合到张秀实身边。这场搏斗持续了半日,剌史大人留下二十多具士兵的尸体,撤兵而去。新罗难民打扫战场时发现有五十多名男女老幼丧命,张秀实的妻子和儿子全都惨死。
张秀实既悲忿又悔恨。弄成这样局面,都是因自己而起。明日都督领兵来镇压,岂不是要让全村难民被斩尽杀绝吗?他左思右想,知道这样对抗下去是死路一条,要想乡亲不死,必须由自己承担起来。怎样承担呢?如果去投案自首,必死无疑。如果逃走,或许还有活路。可是自己逃走了,乡亲还是要遭殃。唯一的办法就是集体逃亡。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张秀实一呼百应,男女老少连夜向契丹逃去。
夫余府都督吴连山得知鹊川县发生了难民暴动,正要率兵镇压,却又得到张秀实率众逃亡的报告。渤海国的百姓逃往契丹去了,这就成了国际纠纷。虽然骑兵完全可以把逃跑的人追捕回来,可是外府都督没有权力自作主张越境追捕人犯。吴连山立即向上京发出快报,请朝廷定夺。
这天早朝,大内相朱承明奏道:“夫余府都督有快报送来,说有新罗难民聚众投向契丹国去了,是否需要追赶捕,请基下定夺。”
成王大玮瑎听了大内相的禀报,降教道:“让大封裔去契丹国交涉,请他们遣返。如果难民不肯回来,也不必强制。但是张秀实打死衙役罪责难逃,必须把他抓捕归案,绳之以法。”
鸿胪司卿大封裔知道,向契丹追讨逃亡者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特意选在腊月初,以喜迎新年的名义,去契丹国提出遣返难民的要求。顺便带着五张貂皮,准备献给契丹大可汗。哪知这天过了辽河,进入契丹迭剌部的地盘,被迭剌部的骑兵截住。
骑兵头领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闯入我契丹人的草场?”
大封裔应道:“本官是渤海国使节,要去拜访你家大可汗。”
头领道:“这里是迭剌部地盘,你要先去拜见我部大人。”
渤海国使节大封裔跟契丹骑兵来拜见迭剌部头人。这位头人姓耶律名阿保机,是迭剌部夷离堇,同时又兼任着契丹国于越,也就是全国兵马大元帅,地位仅次于大可汗。他现在正准备去临潢府参加契丹八部头人会议,去竞选新任契丹大可汗。契丹大可汗是由八部头人选举产生,任期三年,可以连任。这种改朝换代即不同于政变,也不同于禅让,是非常独特的选举制度。自从大唐天宝四年遥辇迪辇俎里被选为大可汗以来,虽然仍是三年一选,却一直是遥辇氏代代当选。大唐玄宗皇帝李隆基册封遥辇迪辇俎里为松漠都督,至今已传世九代。现任可汗遥辇痕德堇已经连任六年,今年又是改选之期。以阿保机在契丹国的地位,完全有把握当选为新任大可汗。
阿保机问道:“请问渤海国使节为何要拜访大可汗?”
大封裔道:“一是为了祝贺新年,二是为了讨回一批难民。”
阿保机问道:“难民是怎么回事?”
大封裔就把张秀实杀人潜逃的事说了一遍。
阿保机道:“如果难民进入契丹国,一定会从迭剌部入境。请你稍候,我让下面查一查。”
次日,阿保机向大封裔说道:“我已经查明,确有一批难民来到契丹国。汉人说得好,得人心者得天下。新罗难民来投契丹国,表明契丹国是人心所向,这是契丹国发达兴旺之象征。我已经把他们安置下来。你就不必操心了。”
大封裔道:“如果是普通难民,可以顺其自然。可是张秀实有杀人大罪,必须捉拿归案。请大人务必协助才好。”
阿保机道:“我不能信你一面之辞,让张秀实来和你对质。”
张秀实应召来到。阿保机问道:“你是否杀了人?”
张秀实道:“要是放手厮杀,我能以一当十。因为对方是衙役,我才手下留情,否则不知会杀死多少。当时双方打斗,互有死伤,也是难免。我的妻子儿女全都惨死,又该向谁追究?”
阿保机闻言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你能以一当十,是好汉子!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侍从卫士,下去换身新衣服吧!”
张秀实叩头谢恩,转身下去更衣。
大封裔脸色难看起来,道:“夷离堇这样做,恐怕有损两国交情。”
阿保机笑道:“使节言重了。小小一个侍卫,会妨碍两国交情吗?请使节转告你家国王,张秀实已经是我的侍从,不便交给贵国论罪。”
大封裔心想,这里是迭剌部的地盘,我和他有理也说不清,不如到临潢府去同大可汗讲理,就说道:“张秀实可以放一放,本使节还有贺年礼品送给大可汗,必须去临潢府。请夷离堇给个方便。”
阿保机道:“我也正要去临潢府,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来到临潢府的时候,全城正在戒严。因为八部头人要来选举新任大可汗,是契丹国改朝换代的关键时刻,要防止发生意外事件。而且这时老可汗痕德堇正在病中,为了安定民心,也要实行戒严。大封裔被安排在宾馆中,不得随意行动,如同软禁。阿保机每天和八部头人商议大事,无暇顾及其他。渤海国使节好像被他遗忘了。
所幸的是这宾馆里还住着一位卢龙节度使的使节刘兴华,两人闲着无事,就海阔天空地胡聊起来。开始时,两人都有故事可讲。后来渐渐地变成刘兴华来讲,大封裔来听了。因为卢龙使节刘兴华讲的都是渤海使节大封裔闻所未能闻的中原最新消息。
渤海使节就把一些新闻用心记下来,准备回国时讲给成王听。就算不能讨回张秀实,把这些大唐最新消息带回去也算不虚此行。
这次契丹八部头人来临潢府举行会议,要选举出新任大可汗。阿保机是志在必得,他一到临潢府,就紧罗密鼓地和各部头人分头会谈。他很快就发现,其实各部头人早就有意选他,而且宗亲中早已有人在替他游说拉票,一个是耶律氏家族的耶律海里,一个是遥辇家族的遥辇海睦。这两个人是耶律氏家族和遥辇氏家族的代表人物,他们的政治倾向,决定了阿保机今年必胜。
阿保机是三年前接替叔父出任大于越的。这三年当中,大可汗痕德堇常常卧病,阿保机实际上早已把大可汗和大于越的责任和权力集于一身,而且抓住时机,充分地运用手中的权力,作出了许多让人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