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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听完,笑逐颜开,挥手道:“甚妙,便是这般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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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李克用在帐中饮酒,盖寓悄然进来,李克用瞥了一眼,没说话。
盖寓也不客气,自己径直在下首坐了,拿起面前横案上的铜樽,小饮一口。
李克用问道:“寄之今夜来得晚了些,某这酒啊,都喝了一半了。”
盖寓微微一笑,却不回答这句,反道:“半个时辰前,王相公换了儒士常服,到正阳帐中去了。”
李克用瞥了他一眼,点头道:“王氏爱才,正阳历来为他家重视,这也理所当然。”
盖寓点点头,道:“不错,所以他二人谈了半晌,尽说些子乎者也,派出的夜鹰读书不多,未曾听得明白,只说他们似乎在谈周易,而且二人有些观点还有些相悖。”
李克用微微惊讶:“是么?嗯,这也不奇怪,正阳很多时候有些……怪异的想法,的确很是出人意料。”然后微微一顿:“你便是为此耽误了?”
盖寓摇头:“王相公特意换了常服,似是故意表明这是文人之间的见面,没有它意,仆纵然关心,也不会为此耽误。”
“哦?”李克用微微笑道:“那又是为何事耽误?”
盖寓微微蹙眉,道:“正阳在代州本家的那位三兄,说是行商至此,方才前去拜访了他。”
李克用独目忽然精光一闪,凝神道:“不是说他那本家三兄当年对正阳极其苛刻,正是他与他那大兄合谋,害得正阳只身离家出族的么?他来找正阳?正阳前年便将一大笔赏赐转送代州,他与代州李家早已两清,这李……三郎,还来找他作甚?”他本想直呼姓名,一时忘了李晡的名字,这才以三郎相称。
盖寓面色阴沉,一字一顿道:“此人来劝正阳,杀大王而自立!”
李克用霍然抬头,独目中杀机一闪,森然道:“他劝正阳……杀我?”
盖寓依旧虎着脸,一动不动看着李克用,微微点头:“不错,而且,他是受朱温所托而来。”
李克用冷笑道:“我待正阳,视如己出,连大军都能交他统领,可谓恩宠无双!他岂能受此蛊惑!”
盖寓面色不变,沉沉地道:“坏就坏在大王将大军交由正阳统领,如今鱼符(唐代避李虎的虎字,虎符改称鱼符。)握于他手,万一他以此为恃,行那不忍言之举,大王又当如何?”
李克用脸色微变,但沉吟片刻之后,却仍然摇头:“旁人面对这等诱惑,或许动心,但正阳绝非这等卑鄙龌龊之辈,我便安坐帐中,看他是否要来取我李克用项上人头。”
“大王果真不信?”盖寓的语气更重了三分。
李克用愤而将酒樽往横岸上用力一砸,怒道:“不……信!”
盖寓轻叹一声,摇头道:“某亦不愿相信,只是据夜鹰回报,正阳语气之中,似有犹豫之意。”
李克用身躯一晃,右手用力将铜樽握紧,用牙关里挤出三个字:“我不信!”
盖寓见了,心中也有些悲苦,长叹道:“无论信与不信,大王都该早作准备了。”
李克用霍然起身,却偏偏仍在犹豫,快速踱步片刻,忽然道:“召集……”
就在此时,外间忽然传来牙兵的声音:“大王!副都统正阳郎君求见。”
李克用浑身一震,盖寓也是霍然坐直身子,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都极其严肃起来。
外面牙兵听李克用没有回答,又说了一声:“大王,副都统求见!”
李克用深吸一口气,尽量将声音压得平静,问道:“来了多少人?”
那牙兵似乎愣了一愣,下意识道:“就副都统一人。”
盖寓忽然插话,问:“可曾带了兵器?”
牙兵道:“呃……有横刀一把。”
盖寓面色一紧,李克用却皱眉道:“他是军中将领,又受命统领大军,那横刀乃是仪刀,自然随身带着。无妨,传他进来。”
李克用此时不过四十多岁,从个人武力上来说,只是较巅峰期略微下降,他这大帐之中甲胄兵刃齐全,自然不畏李曜身上配了一把横刀。因为据他了解,李曜虽然据说练武十分刻苦,但其个人武艺在河东诸将之中,也仍然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别说比李存孝差了不知几条街,就算李嗣昭等人,武艺也是超过李曜的。李曜之所以有今日之成就,可不是如别的将领一样凭蛮力打出来的。因此既然只是李曜一人前来,身上也只有一把横刀,他李克用多年勇冠沙陀,岂能将李曜这点武力当做威胁?
李克用的话吩咐下去,盖寓忽然压低声音道:“大王且先装作不知此事,看正阳如何回答!”
李克用微微皱眉,但却点了点头。
很快,李曜便掀开帐门而入,他身上一身戎装,不仅穿着冷锻精甲,甚至将冷锻精钢制成的兜鍪也戴在头上,被杀甚至披上了战阵之上才需要的红底黑披风。虽然未曾携带长兵,腰间的横刀却是战刀,根本不是仪刀形制。
李曜历来就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能将他刻意散发的气质最大化,让身边的人对他身上表露出的气质感觉极其直观。他如今也是久经战阵,此时一身戎装,面色冷然,一股肃杀之意顿时弥漫开来。
李克用瞥了一眼自己侧后处摆着的一柄横刀,沉声问:“正阳一身戎装,可是欲行杀伐之事?”
李曜傲然一笑:“大王所言甚是,儿正欲今夜动手!”
第209章 出镇河中(十三)
李克用独目中杀机猛然暴涨,森然反问:“今夜动手?”
李曜微微笑道:“正是,今夜万事俱备,正是动手良机。更何况,朱温还送来一份大礼,今夜若不动手,今后再想觅得这般机会,可就难了。”
李克用听得心凉如水,心中只是怨愤:“我如此待你,恩宠无两,你却这般轻易便被朱温一言说动,竟要杀我夺位!”
他心中虽恨,却并不惊慌,只因李曜此时孤身来此中军大帐,他自信凭自己的勇武,足以在李曜牙兵赶到之前将他擒拿。只是这时,他毕竟还有一丝寄望,微微沉默,低声道:“朱温送的这份大礼想是极重,竟能让你动心!”
李曜仍然面带微笑,点头道:“朱温将儿代州老家那不成器的三兄找到,不知许了他什么好处,竟要他来做说客,想教儿临阵叛变,杀大王而自立。”
李克用一听,觉得这话有些问题,旁边盖寓反应比李克用更快一些,立刻问道:“那么你待如何?”
李曜哈哈一笑,摇头道:“大王待某恩重如山,儿非刘仁恭那等狼心狗肺之徒,岂能做出这般丑事?”
李克用愕然一怔,追问道:“那你方才说什么大好良机,要今夜动手?”
李曜也自一愣,然后恍然,笑道:“却是儿说得不够清楚。”他微微一顿,解释道:“儿见李晡前来说间,本欲将他拿下,送呈大王座前听候发落,恰巧斥候有紧急军情来报,于是托言而出,一问才知,原来国宝日夜兼程,今日上午便攻到洛阳,洛阳城中只道此时西有陕虢,韩建不敢妄动;北有朱温大军已然占据蒲州,我河东精锐在外,也不能对其有甚威胁,因而防御极其松弛,国宝领开山军杀到洛阳城下,洛阳守将还全然不知,待他传令关闭城门之时,国宝已然杀进城内……洛阳于今日午间便被攻克,守将徐怀玉只身走脱,洛阳令谢瞳在家中被生擒!”
李克用这时已知李曜所说的动手,并不是拥兵自立,闻此言顿时大喜:“国宝果是一员良将,敬思有后矣!”
李曜笑着点头,继续道:“他午间得手,便发信隼传讯而来,如今不到六个时辰。某料朱温得讯大约要在明日清晨,是以今夜我军便可早作准备,于丑寅之交(无风注:凌晨三点左右。)发动奇袭,除掉渡河、抢滩,以及汴军水寨向蒲州报警的时间,朱温多半会在几乎同时收到洛阳丢失、水寨危急两个消息,这时的朱温便只能选择匆匆夺路而逃。我军须得用最快的速度整理过河之军,继而乘势掩杀,如此汴军能不大败?”
李克用哈哈大笑:“好,好得很!如此一来,蒲州再入我手,已成定局!不过,那李晡小儿,你又是如何处置的?”
李曜脸上露出一丝嘲弄地笑容,道:“李晡此人,色厉胆薄,好勇无算,某原觉得此人去留死活皆是无足轻重,却忽然想到,便是废物,也有废物的用法。于是将计就计,让他回去稳住朱温,就说某对他东平王的提议颇有兴趣,只是大王威严卓著,是以不敢轻动,若要一举成功,必须找机会亲自领兵……”
李克用微微蹙眉:“你这不是已经亲自领兵了?”
李曜笑道:“话虽如此,朱温却不知道,虽然按说他也该知道一些消息,但以此人之多疑,岂能度量大王器宇?他心中定以为大王不过是跟他玩了一出障眼法罢了。”
李克用一向自诩英雄,听了这话格外受用,捋须颌首,笑道:“不错,偷锅贼小人之心,如何查知孤王器量。那你便如何哄骗那李晡小儿?”
李曜道:“儿说,明日上午,儿会亲自领兵去攻水寨,但兵行河上之前,便会如他所请,反戈一击云云。”
李克用一时不知李曜这般安排用意何在,捋须沉吟,却不开言。盖寓听了许久,算是听出点名堂来了,只是仍有疑惑,不禁皱眉问道:“为何要说明日一早?说今晚不是更好?兵法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我军今夜奇袭为实,正阳假意进兵为虚,正阳只须将这虚招告之朱温,他便以为今夜我军攻袭水寨不过是佯攻,对此更无防备,岂不更好?”
李曜点点头:“不错,若以平日来看,这般做法确实极妙,只是此番事关重大,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更加慎重一些。这是因为,朱温身旁还有敬翔在,敬翔此人曾在某手中吃过大亏,如今对某必然防范颇深,未必全信李晡回报之言。而他若不能全信,则必然会命水寨守将一方面装模作样准备应付我军佯攻,配合我军做戏,而另一方面,他也必然会命水寨守将全力戒备,以防某假戏真做。某历来坚信:天下好赌之人,永远不会有真正的赢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