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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尔挠了挠头:“他们怕了军使,这个俺能理解,可为啥他们就非要轻视俺们的战力呢?”
史建瑭哂然一笑,道:“某本来也心存疑惑,因而询问军使,军使回答说,因为在这些党项羌看来,凡是可以力敌的,就无须用计,我等既然用计胜他,他便会觉得我等是不能与他力敌。就是这么简单。”
咄尔愣了一愣,迟疑道:“这个……军使说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只是……这能力敌的,似乎,似乎确实不必用计才是吧?”
史建瑭忍不住哈哈一笑,摇头道:“你错了,无论能不能力敌,只要用计之后可以胜得更加轻松,胜得更加辉煌,胜得更加无懈可击,那么,就该用计。并不是说,只有居于劣势之下,才需要绞尽脑汁来用计的。”
咄尔“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那军使的意思就是说,他们觉得俺们其实无法与他们力敌,因此瞧不起俺们,所以就没想到要设防?”
史建瑭点了点头,却又补充一点,道:“是,不过还有一点就是,他们知道我等兵力有限,又不可能全军出击,不留一点人手守城,而他们却是兵力庞大,因而他们认为我等绝不可能出兵夜袭……退一万步讲,即便我等出兵袭扰,也不过是隔靴挠痒罢了,他们随手就可以将我等碾碎。”
咄尔又“哦”了一声,然后迟疑道:“俺不是怕死,但俺们只有两百人,你看这定难军联营近十里,两万大军盘踞其间,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本来就打算夜袭,必然是顶盔贯甲,刀枪在手,这个时候俺们怎么个夜袭法?”
史建瑭皱眉道:“先前军使说的话,你莫非都没听见?朱旅帅,你来说说,军使叫我等今夜如何?”
要是问憨娃儿别的事,他可能记不清,但问他李曜交代的什么,他却是绝对不会记错的,当下立即道:“军使叫我等袭扰定难军,让他们一夜不得安生。”
史建瑭又问:“军使叫某如何?”
憨娃儿微微一愣,毕竟李曜叫别人怎么样,不是他关注的要点,不过他一愣之后,还是立刻记起,答道:“哦,军使叫史都虞候不需要杀敌多少,不需要斩将几何,只要扰得定难军一夜无法安生便是大功一件。”
史建瑭点点头,微笑道:“好,朱旅帅对军使之交代,果然记得最是牢靠,不愧是牙兵旅帅,的确堪当此任。”然后,他便转过头对咄尔道:“拔塞干旅帅,你也听到了,军使并非叫我等带着这两百骑兵去冲杀定难军中军大帐,只是叫我等不断对其造成骚扰,使其无法安生罢了。某等沙陀精骑,来去如风,今夜更是马嚼、裹蹄齐备,戏弄区区党项羌人,还怕失手不成?当然,若是拔塞干旅帅无甚信心,某也不愿强人所难,这就请拔塞干旅帅回到城中,请军使再派一旅前来使唤便是。”
咄尔顿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大犹如铜铃:“史都虞候说的甚话!俺咄尔这点鸟事还办不成么?刚才俺只是想岔了,这也怪不得俺,俺是厮杀汉,只晓得冲阵杀人,俺们军使偏是个花样多的,俺一时不习惯而已……你这般说,却不光是瞧不上俺咄尔,俺们整个乙旅,哪一个会怕接下这差事?史都虞候,你只管下令,但凡你敢去的地方,俺咄尔要是皱一下眉头,慢你一步,俺就不是沙陀好汉!”
史建瑭这才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某自然知道咄尔不是怯阵之人,方才不过说笑,咄尔不必当真……嗯,今日我等所受之命,虽然难不住我沙陀好汉,然则若是毫无章法,只怕也不容易达成军使所愿。毕竟定难军有两万人,而我等只有两百……要如何才能让其方寸大难,这才是最关键之处。”
咄尔这下明白了,自己这颗脑袋,是真的不如人家好使,这上头还是不要跟人家抢风头的好,当下便道:“哦,是,是,史都虞候说得极是……史都虞候既然这般说,想来已然有了妙计?”
史建瑭笑道:“某哪有什么妙计,不过军使在某出兵之前,曾经交代了两点,一是‘大军在外,无粮不稳’,二是‘不理正兵,择弱袭之’。某思来想去,才算明白了军使的意思。”
咄尔现在对李曜的智慧的确是有了些许畏惧,听到是李曜的交代,顿时精神一振,问道:“军使此言何意?”
史建瑭微笑着道:“定难军之口粮乃是随军携带,携带者自然不是正兵,而是辅兵。辅兵平时并不参与作战,是故今夜也不必参与夜袭……朱旅帅、拔塞干旅帅,二位且看那边,那一片军营,是不是显得格外安静一些?某料定,那边是辅兵军营之存粮所在。”
憨娃儿和咄尔顺着史建瑭手指所向望去,同时在眼睛里冒起绿光,就像饿狼看见了落单的羔羊。
第103章 逆转乾坤
山下,定难军大营,辅兵后营。
巡夜士兵手中火把那依稀的火光还在时不时闪动,营中的篝火,则只剩下暗红的残光,辅兵们劳累一天,此时已然奉命早些安寝了。
今日一战,这些辅兵真是累坏了,白日里准备各种攻城器械,准备正兵们的食物,到了下午,又要尽量抢救那些烧得犹如厉鬼一般的伤员,这还不算,临到傍晚,又开始转移营寨,在这山下扎营。种种这些任务,都不可能交给有作战要求的正兵来办,只能是他们这些辅兵来承担。
不少辅兵累得连晚饭都没吃,搭好帐篷,进去一趟,倒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营中那些被安排做巡哨的辅兵们一肚子怨气,却也没地方发泄。正兵们不可能来为他们巡哨,今个吃了败仗,各军主将脾气都很是不好,他们作为地位不高的辅兵,更不敢掉以轻心,须知党项羌乃是部落制,惹得将主生气可不是耍的,也只好纷纷强打精神,举着火把在周围有气无力地转悠。
“二呆,你说今个儿这仗是怎么打的,连人家城门都没摸着,就死了那么多人,这要是想攻下神木寨,俺们会不会全给填进去?”三名巡哨举着火把走过,其中侧脸有一条刀疤的汉子忧心忡忡地问道。
一个面色有些木讷的年轻汉子摇了摇头:“俺哪里会知晓?”
另一个打头的精瘦汉子叹道:“俺琢磨着,别说俺们搞不懂这仗是怎么打的,只怕头人们也有些发懵。你们想想白天那个情状,只看见嗖嗖嗖飞出许多黑坨坨掉到地下,俺还觉得那玩意儿没什么鸟用,也没看见砸死几个人呐!可是……直娘贼的,转眼又是一阵火箭射出来,立马就是大片的火烧着了啊!那么多弟兄烧得跟炭头似的,哭着喊着就往回跑,可没人跑得回来,全部撂在城下了……你说那李存曜是不是学了什么妖法?这仗给他打得这般渗人?”
先前发问的那刀疤脸迟疑道:“这个……还真没准!”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俺刚才吃饭的时候听人说了,那李存曜乃是一条螭龙成精,会那个啥坎什么离火,还说他只要烧死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炼化他们之后就能头上长角,变成真龙……”
“那个叫坎离神火!不过你这说法肯定不对,他又不是皇帝陛下家里人,怎么会是真龙?俺听往利旅帅身边的牙兵说了,那李存曜本是河东名士,只因拜了南华老仙为师,学会了许多仙法,其中有一仙法,名叫烈焰滔天,便是今日他所使的……”那领头的精瘦汉子一脸严肃地纠正道。
面色木讷的二呆听了,一脸震怖,恐惧道:“糟糕!俺上次随大王到长安与巢贼交战,曾在一茶楼听说书人讲,那南华老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能翻云覆雨、撒豆成兵!以前中原有个头上长角的,差点把中原皇帝都打败,靠的就是这个南华老仙教他的本事!李存曜若果然是南华老仙的徒弟,俺们这一趟只怕回不去了……怎么办?这可怎生是好?”
刀疤脸马上指正:“什么头上长角!人家那是名叫张角!不过……既然中原人既然都知道南华老仙,看来这人……不是,这老神仙只怕的确厉害得很,李存曜既然是他的弟子,俺们这次只怕真个要遭殃了。”
领头的精瘦汉子一听他们也都同意这个看法,只觉得凉了半截腰,吞了口吐沫,涩声道:“那,那既然这般,俺们要不要劝头人们先回去避避风头?……你们看着俺做什么!你道俺是怕了李存曜?啊呸,俺怕他作甚!俺,俺就是琢磨,人家背后是神仙,这个……这个得罪神仙,有点……不是个事啊!”
二呆马上表示同意:“对对对,俺也是这个意思,俺也是这个意思,俺们不怕跟人干仗,可跟人干仗和跟神仙干仗能一样么?就算李存曜学艺不精,俺们头人们最终打下神木寨,可万一要是人家老神仙发了怒,到时候一个白灾下来,俺们哭都没地方哭啊!”
这话简直上升到民族存亡的高度了,其余二人自然立刻表示同意,只是三人对于接下来是不是去找队正表明立场这一条发生了争议。其争议的焦点并不是去或者不去,而是谁去。
就在三人争论起来,都忘了眺望周边有无异常动静的时候。一声凌厉的哨音响起,这是北疆游牧部落很常见的马哨,不少个中高手能用这哨音招呼放养的牛羊甚至马匹。
三人听了这声哨响,同时开口骂道:“哪个王八羔子!他娘的这么晚了还不睡觉,闹什么闹!三更半夜吹魂啊这是?”
话未落音,三人又齐齐变了脸色,二呆居然抢先道:“有,有大队骑兵!”
精瘦汉子脑子转得最快,马上扯开嗓子大吼:“敌袭!有敌袭!敌军夜袭啦!——”
说时迟那时快,营寨周围不远处的树林里忽然响起震天一般的大吼:“杀光拓跋狗!”
“杀光拓跋狗!一个都别放过!——”
“一个都别放过!”
……
三人转头一望,只见一名身着黑色冷锻甲的大将,忽然舞着一条漆黑大棒疾驰而来。那员敌将在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脸面,只看得到他雄壮的身体和那碗口粗的大棍。三人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杀气笼罩全身,两腿不由自主地有些发软,但值此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