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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式,无疑削足就履。可是,他又觉得雷东宝如此直来直去实在危险,忍不住出言提醒。
饭后雷东宝送他们走一段,见到宋运辉脖子上的围巾,扯起来拉到程开颜面前,拉得宋运辉也不得不跟着他走,“小程,你织的?”
程开颜藏匿在黑暗中的脸泛着得意,“当然。大哥,我今年给你打一条吧。”
雷东宝火烫似的扔开围巾,忙道:“我有,小辉姐姐打的,我放柜子里,比你打的好得多。还有一幅手套。”
宋运辉笑道:“别嫌,小猫这条围巾拆了打,打了拆,整打了半年呢,她还未必有时间给你打。大哥,今年有没有看到合适的人?”
“什么人?”
“女人。”
“放屁!”
宋运辉这回改变策略,悠笃笃地道:“姐姐的性格我最了解,姐姐若是在天上看着你吃不好穿不好生活没有着落,她会比你还急。你的心意姐姐还能不知道,你把思念放在心里就行,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没可能,我对不起你姐,也对不起你,没听你话。你别管我,我自己做事自己知道。别说了。”
“你还有个妈,你如果觉得你已经对不起我姐,你怎么忍心让你妈五六十岁的人还来伺候你?你现在这样,对得起你妈?你别一负再负。”
雷东宝这回想了一下,才道:“我有钱,我给妈请保姆。不用你操心。”
宋运辉不得不道:“我也不忍心看你一个人,这不人道。不过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们又不可能硬塞一个给你。大哥留步,我们自己回去。”
雷东宝左耳进,右耳岀,回到家就忘了。反而是程开颜念念不忘,坐在宋运辉车后,很是憧憬地道:“小辉,大哥对你姐姐真好啊,你以后会不会……”
“胡说八道,不许胡说,我们要一直作伴到牙齿掉光,眼睛看不见。以后不许提什么会不会。”
程开颜被宋运辉责备了,心里反而很高兴,脸颊靠着宋运辉的背,甜蜜地道:“是的,我们一直到天荒地老。小辉,我就是老了,也是最好看的小老太婆,是吧?”
“当然,不过你要生个女儿,最好看就轮不到你了。别给大哥织围巾,他看不上。”
“不是你嫉妒吧?嘻嘻。”
“那当然,你一针一针织的,怎么能给别人,大哥也不行。抱牢点,这段路颠。”
两夫妻嘻嘻哈哈地回家。不做车间主任,改做出口科长后,宋运辉在厂区稍微不那么扮老成了点,顾家的时间也多了点,程开颜不知道多开心。春节前夕,程开颜跟着幼儿园一起放寒假,她还每天看外国电视,研究外国人的礼仪,等宋运辉回来就教他。两人学得不伦不类,唯一一学就会的是进门出门时候来一个吻。
除夕白天,宋运辉带着程开颜去他以前上过学的小学初中看看。程开颜强烈要求去宋运辉以前插队的地方,宋运辉说太远,这过年过节的别到时候连吃中饭的地方都找不到。程开颜就回家求公婆,她倒是不见外,见到公婆照样耍无赖。公婆许了,还给准备四只肉包让儿子挂胸口衣服里面,等饿了可以吃。宋运辉只得带着程开颜上路,但包子是说什么也不带的。
天气是越来越热,大过年的只下了几场雪子,落地呆没多久就化了,再没几年前满地是雪的盛况。程开颜快活得不得了,一路叽叽喳喳全是她的声音,一会儿问老是在他们面前飞的黑白相间的是什么鸟,一会儿问山怎么越来越多,到了宋运辉以前插队养猪的地方,已经物是人非,路过的没一个人认岀已经长大长高又戴上眼镜很有风度的宋运辉。
宋运辉到空旷处,指着周围告诉妻子,这里人多山多平地少,穷得整个大队只有队办有一辆自行车,还是公社发给的,比小雷家当年还穷。当年天天吃红薯干,他插队时候还不让在山上种板栗之类的东西,说板栗可以当口粮,种了板栗就得扣掉一部分口粮分配,非常荒唐。程开颜从来没听说过农村这么多古怪事,很是担心地问胃病的人吃了红薯不是难受死了吗,又问大家饿死了怎么办。宋运辉开玩笑说,他饿死时候就盯着猪耳朵猪尾巴两只眼睛发绿,恨不得操起切饲料的刀子将猪耳朵尾巴割了。程开颜非常相信,直说宋运辉真可怜。宋运辉说,还有比这个大队更可怜的,翻过那座不算低的山,里面还有一个村庄,听说那里的地更瘠薄,青黄不接时候吃草根挖树皮也有听说。程开颜听得瞪大眼睛。
两人中午在路边发现一家饭店开着,就走进去。一进去就发现里面真热闹,小小店堂竟有两个大圆桌满着,两人进去坐一张方桌边。程开颜点菜,宋运辉看看其他桌子的人,竟看到一个熟悉的,正是久违的小杨馒头。看小杨穿着一件不常见的羽绒服,志得意满的样子,宋运辉估计小杨可能赚到钱了。他把小杨的事向程开颜一说,程开颜就好奇地回头看,轻声问说小杨才多大的人啊。
杨巡见新来的人总是看他,也留意了,却见那个看上去有点派头,穿着桂圆黄一手长呢大衣的人冲他笑笑,像是认识他的样子,他便捏着一只酒杯走过来,满面笑容地问:“大哥,我们见过?我看着面熟就是叫不上名字了。”
宋运辉心说这滑头,“小杨,我不会认错。我家在红卫村,后来回家听说你去了东北,怎么样,好吗?看上去做得不错。”
“哎呀,是你,大哥,你还教我馒头夹红烧肉,我到东北天天吃馒头,往里夹东西时候就想起你。大哥结婚了?新娘子好漂亮。我本来替人看柜台,现在做电线批发了。大哥以后要电线……啊哈,你也找不到我,我在东北啊,呵呵。大哥做什么?坐机关的吗?”
宋运辉听着发笑,却道:“看来你做得很好,恭喜你。小雷家村登峰电线厂不错。”
“做再好也没大哥派头啊,大哥进门一站,还有新娘子,一看就是吃公粮的。不像我们是倒爷,说出去都丢人。不瞒大哥,我常往登峰电线厂进货,大哥那里有熟人吗?能不能帮我压些价?我春节后还得去登峰拉两车电线走,我们小本生意,艰难着呢。”
宋运辉听着小杨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话还是觉得好笑,不过他抓住了事情的本质,“两车电线?你实力不小了啊。都是自有资金?”
杨巡笑道:“都靠朋友帮忙,这儿借些,那儿借些,总算稍微做出点明堂。大哥,喝酒吗?坐一桌。”
宋运辉笑道:“谢谢,不打扰你。小杨,既然资金已经足够,为什么不就地在东北那些国营厂进电缆?如今价格双轨制,抬点价,应该进得到电缆。对了,你弟妹们都因你过上好日子了吧?你这个当大哥的真不容易。”
杨巡索性坐下来,详细地道:“我让大弟跟着二弟复习初中课本,明年继续读书,不让他跟我做生意了。你说,我爸要在的话,他肯定不会让我们失学,是吧?只要有口饭吃,书能读多少就读多少,对吧?大哥你看上去就是读书人。”
宋运辉笑笑,道:“你真了不起。”
“什么了不起了得起,我只是一个倒爷。说到电缆,大哥你可能不知道,能做电缆的厂正规,用到电缆的也都是国营大厂,我一个倒爷,谁理我啊。我现在跟着同乡开发票,一张发票得给一份子抽头,如果摊上个电缆大生意,这发票一开,同乡还不得把我生意抢了去?现在自己开厂还得注册了,可我们个人又不让注册,注册了也不让带上发票全国跑,只能回税务所开票,你说我活得起来吗?”
“不是说很多个体户拎着印把子全国跑吗?找家不景气的工厂,顶个红帽子,承包也行。”
杨巡皱眉道:“大哥,我出道晚了啊,印把子什么好处都让别人抢了,除非我现在找家机关挂靠注册新单位,否则我还得靠着同乡。大哥还有没其他办法?”
宋运辉摇头:“我听你说的都跟听天方夜谈似的。不能跟登峰谈谈吗?你拿他们那么多货色。”
“不行,登峰财务很规矩。大哥,这是我名字,在东北的电话地址,我家翻过山头就是,有机会过去坐坐。我那儿朋友等着我,我过去啦。”
宋运辉微笑目送杨巡离桌,心说这家伙真主动,简直有贴肉的热情。程开颜一直旁听着,这时才问:“他家翻过山头就是,那就是你说的很穷的地方了?难怪长得不高,小时候营养一定不好。”
“应该就是那个村出来的。我们农村长大的孩子一般从小营养都不怎么样,可你看我和大哥都还行,小杨这是人种问题。”
“什么叫印把子红帽子?”
宋运辉轻声解释:“比如我们厂,倒爷进门是不接待的,他们的东西我们也不要,怕来路不正。可如果他们带着敲着公章的介绍信上门,情况就不一样了。有些机灵的买通或者承包一家不景气的国营集体小企业,一包包了那些小企业的公章发票介绍信,到外面就冒充是那些小企业的供销员,这样我们就会接待他们。还有索性找机关事业单位挂靠,一起办个工贸公司,每年交点钱,可名份就有了,走出去还是国营集体的,名声比小雷家的村办企业还硬。明白了吗?”
程开颜笑嘻嘻地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别是瞎蒙我这不知道的吧。”
宋运辉笑道:“说你运销处坐了也白坐,我还不是从供应科听来的。幸亏调去幼儿园,孩子们不会笑话你。”
程开颜娇嗔着不依,可问题她是真的不知道。
宋运辉他们俩吃完就走,比杨巡走得早。离开时候,宋运辉特意过去将一张名片交给杨巡,让杨巡有空过去坐坐。这是宋运辉为了新工作,在外贸公司人士指点下特别到上海定做的名片,一面中文,一面全是英文。杨巡还是第一次见到名片,新奇得不得了,非要问岀在哪儿可以做名片才作罢。
送走宋运辉两个,杨巡对着名片留恋不已,嘴里一叠声的“派头,噱头”,打定主意也一定要印他妈的几百张,几千张,这玩意儿拿出去,可比介绍信派头多了。
可杨巡终究没能在本地印刷厂印成名片,他吃完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