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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一起,恨不得你喂我我喂你,不由得对着窗户枯叶飘过的草坪感慨万千,心里愤愤地想,他们也会有老的那天。
梁思申虽然在宋运辉面前说得胜算在握,其实心里也并不是很有底。尤其是看到眼皮带着明显哭痕的妈妈,她更无法将那些带着豁出去意味的话说出来。一家人且慢开车,坐在车里将话说个清楚。梁父是见面就问:“囡囡,这是真事?到底怎么回事?”
梁思申一直到进了车子,才道:“真事。我跟宋的关系应是水到渠成,我既然回国工作,就第一个想到他,我这回没有逢场作戏的意思。我设法把他拐到杭州,设法把我们彼此的感情都试探出来了。然而我一直不能坚信他对我是不是专心,还有我们能不能适应各自发展各自事业的现状,如果最终昙花一现,我也没必要跟你们说了。本来我们今天已经决定,等爸妈来参观外公新居时候跟你们说明,没想到外公抢先。我现在很幸福,很快乐!”
梁父梁母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原来是他们的女儿主动,他们在路上一直讨论,认定是宋运辉心思周密,一步一步把他们小白兔一般的女儿骗上手,相比宋运辉,他们的女儿单纯的不像话。两人交换一下眼色,这个问题由梁母提出:“这么说,你们小时候已经……已经……”梁母都没好意思说出口,这正是她过去自己否定的。
“吔。妈妈,那也太不可思议了点,宋被你说成说明猥琐中年大叔了,我也没那么早熟。宋一直有很多顾虑,比如他又婚史,比如他有女儿,还有比如我们不在一个城市,还有比我大七年,所以他一直不承认感情,就算最后被我逼出来,他还想先请示了你们。我对他这一点最腹诽,他不应该把简单问题复杂化,爸妈都是欣赏喜欢他的人,对吧?”
梁父看看妻子,小心地道:“我们确实欣赏小宋,但自私地说,这主要还是建立在他以前对你的照顾上。对于你现在和小宋的交往,我们不反对,但也不支持。我们考虑最多的是你们两人的文化差异和身份差异。爸爸妈妈也是经历过年轻的人,可是以后呢,以后的生活需要很多的共同语言来支撑。先说你们的文化差异,你受的教育,你的爱好,与小宋有重叠吗?一点都没有。你承认吗?”
梁思申不得不点头道:“是,但是他欣赏,而且支持我的爱好。相比李力梁大他们的花拳绣腿,宋有涵养得多。”
梁父不予反驳,知道这时候反驳了没用,情人眼里出西施。“再说双方的家庭。你的起点高高在上,你的心思相对直接。小宋则是不同,小宋完全是靠自身实力从底层一步一步上来,这样的人爸爸见识过不少,他们很优秀,也很可敬,爸爸一向重用欣赏他们这些人。可是因为成长路上的艰辛,他们性格中往往带着一股狠劲,这种狠劲可以让他们做出一些你不可能想到、更不可能做出来的事。爸爸很担心,等哪天你见识到小宋真正的为人,你还会不会认可他,这种认可,是共同生活的基础。你的性格中有很多理想主义的成分,小宋却是彻底的现实。你承认吗?”
梁思申不得不承认:“是的,可是我认为宋不会对我表现狠劲……好吧,我会看不惯。我承认。但说他彻底的现实,那不对,彻底的现实是指扬巡那样的人,宋不一样。”
梁父依然不予反驳,依然循循善诱道:“最后再说你们的感情。我们不清楚小宋以前怎么跟前妻结婚的,又怎么跟前妻离婚的,但你不能否认,他前妻相对他当时,是高干子弟。囡囡,你想过这点没有?”
梁思申薄怒道:“这一点,我不赞同,你们把你们女儿的魅力看太低,也把宋的人品看太低。我不评价他以前的婚姻,他想说明我也不要听,没必要。我只相信,如果以后有什么不对,那也只会是我不要他,不会是他不要我,我们的感情非常不对等,我只感觉他在这个世上除了工作没什么爱好,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到家庭几个成员和我身上了。”
梁父梁母只好歪眉斜眼,无言以对,本来想实施非暴力合作政策,以免反而把女儿推到宋运辉怀里去,因此对宋运辉一句坏话都没有。没想到女儿什么现实都承认,似乎比他们还清醒,就跟一个情场老油条似的。俩夫妻不自觉地想到,不知道这俩人都到什么程度了。梁母终于不得不吧出一声气,道:“囡囡,我们非常担心,我们宁可那个人是李力,而不是小宋。你以前不是也挺喜欢李力吗?”
“那不是一回事,喜欢是喜欢,爱是爱,两种境界。我清楚得很。”
梁父梁母都没说话,都是耷拉着头,不肯答应。这种样子,梁思申反而难以反抗,她也只好耷拉着头陪着。好久才一再补充,“我真的很幸福。”“可是我一定需要得到爸爸妈妈的认可。”“你们三个是我最爱的人,我一个都不想放弃。”……
梁母闷闷不乐地道:“我们能阻止你吗?”
“不能。”
“那不就是。”
“可是妈妈你不能把女婿设想成太阳神阿波罗。我又不是雅典娜。”
“可你俩的条件交给任何不相干的人评议,都说你们非常不适合。”
“你和爸爸当年更不适合。爸妈,这么说吧,我足够坚强,我足够理智,我承担得起,而我现在需要这段感情。”
这句话,比外公电话里说出宋梁的关系更让梁父梁母震撼,他们齐齐地看着女儿,都在心里想,这难道是因为西方人的教育吗?他们怎么听不到有关于天长地久的意思?梁父甚至在心里想,究竟谁在感情上更现实?梁母提出女儿下车等一会,老两口愁眉苦脸地讨论半天,不得已,接受宋运辉。只是心里老大疙瘩,最大的疙瘩还是因为女儿。
宋运辉不知道梁家三口人在机场说了些什么,三个人从机场到家的时间没比他预期的长,虽然他是度日如年地等到三人进门,然后,他收到梁父送给他的一尊白玉观音挂件,梁父亲自给他挂上。他看得出梁父梁母对他没有过去的自然态度,但是,这已足够,如梁思申所言,来日方长。他非常感激梁思申独立把这件他最担心的事处理下来,她越来越超乎他的想象。
反而是外公惊讶了,事情似乎出乎他的预料。他很怀疑大家演戏给他看,因此后来一起去外面饭店吃饭时候,他一直细心观察着,却没看出什么端倪。他女儿女婿对宋运辉有挑剔眼光他反而认为是应该,谁家女婿初次上门没接受过这样的眼光。只是不明白,梁家如此降低标准低接受了宋运辉,这简直不合常理。
梁父梁母这回换了一种眼光看宋运辉,自然是处处挑剔,与当年处处好看不同,他们最受不了的是女儿对宋运辉的亲昵,而最受得了的是宋运辉对女儿的包容。回头宋运辉住到外公新宅里去,这边梁父梁母拉着女儿的手却是一个劲叹息。心里还是不愿意。看得外公眼睛出血,要他们来个痛快,反对就反对,答应就答应。可是梁父梁母敢吗?梁父说,好歹目前看来宋运辉是处处以囡囡为重的,那样就好,那样就好。
至于好在哪儿。两个老江湖唉声叹气,一肚子天凉好个秋。
宋运辉一个人住在外公的新宅里,他白天来的时候没进屋,原本以为新装修的放置,进门必定一股油漆胶水味,没想到月色下打开上书“拢香”二字的正厅大门,进门闻到的却是一股若有如无的淡淡辛香,竟是将外面一院子的桂花甜香逼退三尺,令今天心情大起大落的宋运辉一腔子浊气消失无形。宋运辉即便是再无雅兴,此时也能领会“拢香”二字的逸韵,要的便是这种月色下若有若无的味道,犹如拢在袖管深处的香,衣袂飞处,才有暗香盈袖。宋运辉感觉这一定是梁思申搞出来的古怪,也或许,是外公那儿的一脉相承?宋运辉无比感慨,他即使培养了宋引可以在钢琴上十指翻飞,可梁思申的有些享受他想都想不到,有如何能教宋引?
宋运辉反正也睡不着,便将“拢香”的灯全部打开,一屋一屋地欣赏里面的家具摆设。他看到一百米客厅有几张老黄木头做的床,各自与几张宽大古老的椅子错落摆放着,上面铺有厚软锦垫。那种老黄木头树纹流畅美丽,而床板上浮雕精美,宋运辉凑近看去,也闻到清晰芳香,原来进门闻到的香味来自这些家具。其中一张正是在梁思申别墅看到过的罗汉床,没想到已经搬来这儿。宋运辉心说,老头子这哪是布置家啊,几乎是布置旧家具展览馆了。
再看中间一扇硕大屏风,屏风用的也是同样的材料,上面镶嵌着一块一块的瓷板,瓷板上面花鸟草虫,美女童子,不一而足。宋运辉又欣赏了墙上雕花挂屏,以及各式各样的小小摆件,又上楼看到一张文采辉煌的雕花大床,大床木头黑亮,整张床当真是如小屋子一般,放下床前软帘,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有一只雕龙画凤的梳妆台,上面则是柔和顶灯。宋运辉看得目瞪口呆,心说难怪外公说这屋里放下的是毕生心血。至于这间卧室的配套家具,清一色的这种黑亮木头,其雕花镶嵌之繁琐,令人目不衔接,相比之下,楼下客厅那些则是古朴得多。宋运辉这个工科出身的人想,估计两种木头材质不同,有硬有软,有脆有松,有些适合雕刻,有些并不适合。
宋运辉盘旋之下,最终从上上下下的那么多张床里挑了惟一一张西式席梦思床,也是挑了与床配套的西式卧室。这间卧室与梁思申别墅的卧室又有不同,家具竭尽巧思,描金镶雕,看上去也似是古董。难怪上回梁思申打电话给他说请假清点美国运来的家具用了一整天,他当时还想不通呢,现在才知,一天清理出家些家具,梁思申已经神速。一屋子说不出名堂的东西,要他宋运辉一一认清都是难题。难怪梁思申懂那么多,原来是在外公家里熏陶出来的。
宋运辉躺在柔软大床上,想着梁思申,怀抱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迟迟未睡,但那边梁家父母还在,他不敢懒觉,也没懒觉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