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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班时候不懂得利润一样,他以前以为只要银行帐户里有钱,就可以可心地拿来做事,从来不注意还有成本那么回事,那还是水书记把他教育出来的。他怀疑杨巡也是如此,只求成事,不计成本,以致前期成本太高,以后再怎么挣钱也只是替银行忙碌,收入全部上缴利息。
但宋运辉更知道,如今杨巡已经在全市上下混熟,有时候他都还要打个电话问问谁跟谁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拿出来的批示彼此打架。也就是说,他在杨巡面前已经缺乏一年前那种举重轻重的分量。寻建祥的抱怨,宋运辉只能听过作罢,而不能像以前一样一个电话把杨巡招来,细细关切一番。时过境迁,宋运辉不相信杨巡似的浮滑人能因为惦记他以前的好处而继续一如既往地待他,人跟人之间,他从小便知,没什么温情可言。
但宋运辉没想到,杨巡却在忙得屁股冒烟之时,抽时间出来一定要邀他吃饭。
而让宋运辉更没想到的是,杨巡找他也是为告状,告寻建祥的状。
杨巡虽说如今已经不很需要宋运辉帮他引见要人,可对宋运辉还是一样的客气恭敬。他提议上最好的宾馆吃饭,可一见宋运辉不肯,说是懒得与熟人打招呼,他就立马想出一个替代方案,带着宋运辉开车到一家河边小饭店,那家饭店人少清雅,却有养在河里的活鱼活虾,非常生猛。宋运辉看着喜欢,他从小吃河鲜长大,对于东海附近特有的海鲜虽然也喜欢,可吃多了却想河鲜,与杨巡的口味一拍即合。
店家从河里捞岀一把黄蚬,一条鳊鱼,一斤带青苔的老河虾让两人过目,宋运辉看了笑道:“吃了那么多蛏子螃蟹,反而怪想黄蚬河虾什么的。这条鳊鱼就清蒸,别的都不用加,只放少许酱油黄酒生姜葱。”
杨巡连忙道:“对,就吃它新鲜,还有这么大河虾油爆可惜,老板你就多加些盐烧得干干的拿来。宋厂长,我们小时候钓来河虾,小的油爆,入味,大的加盐干烧,肉干干的耐嚼。”
宋运辉小时候比杨巡文气得多,再加出身不好,从无钓鱼摸虾的历史,对于河虾之味便少了研究。闻言笑道:“你们一家兄弟出马,整个河沿得让你们占遍了。”
杨巡笑道:“我哪会那么文气地钓虾,我一般都是给妹妹装好蚯蚓,让她钓,我们兄弟三个水底摸螺蛳摸河蚌,运气好能摸些虾来。我们家养的鸭子,一个夏天下来,只只肥得流油,生出来的鸭蛋黄都是红的。哎呀,说着说着又想了,总算是摸到这么个饭店,有时候海鲜吃多了嫌腥气,就来这儿调和调和。他们本地人笑我嘴巴长得与众不同,他们说海鲜不腥,河鲜才腥。什么嘛。”
宋运辉听着笑,他爸妈也是这么说,他们一家还奇怪县菜场的海鲜卖得那么贵却还卖得那么俏,可他们的宋引却爱吃海鲜,大伙儿只能跟着她吃,家里宋引的嘴最大。“习惯问题,可能从小吃惯的东西最好吃,人念旧。你呢?你好像也是念旧地开电器市场了?做得顺吧?”
杨巡笑道:“怎么可能做得不顺,太顺了,依样画葫芦就行。只有一条麻烦,以前都是拆了旧房子盖新市场,或者旧房子改装了开市场,现在麻烦,得征用农田,那要盖的章多了去了,即使一天能让我成功盖岀一个章,我也得忙差不多一年。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幸好宋厂长去年带我结识规划局和建委的上层,现在天天得找他们。”
“呵呵,难怪全市饭店让你摸个底儿透,这家饭店这么偏僻都能让你摸到。原来天天都得烧香啊。”
“可不是,这才求来天大恩情,他们答应我先上马后补证。否则你想,我每天拖着不能上马,一天白白生出多少利息,钱比砸水漂子还浪费。我现在把利息全拿出来送人情请客,市场早开业早挣钱早还钱,早一步进入下一个新项目,算下来那些送人情的损失可比利息损失少多了。宋厂长你说是吧?”
“还得适可而止。也不是人人都吃那一套。”心里隐约猜出,杨巡是迂回地向他解释来了。
但杨巡却一笔荡开,开始说他刚在北方开市场时候遇到的种种人为纠缠,说起那些简直可称作无理取闹式的收费,一向在规矩行业里工作的宋运辉骇笑不已,没想到光天白日之下竟然还有问男人收计划生育费之类的滑稽事。尤其是杨巡说起来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现场效果极好。
宋运辉不喝酒,杨巡天天以酒洗胃巴不得不喝酒,按说没酒的宴会气氛不佳,但因为杨巡口才好,两人吃饭照旧能吃得尽兴。宋运辉不急于表态,等着杨巡继续发挥,杨巡就如宋运辉所愿,说了很多之后回到正题。
“虽说不是人人都吃那一套,可架不住有人吃那一套啊。现在机关的工资又低,有办法的跳出去到深圳海南闯去,没办法的看着我们挣钱眼红。我挨罚挨多了,总算长了点头脑,明白一些教训。一样是拿出去一百元,我先乖觉一些自己送上门去,最好还是送到个人腰包里,那一百元叫做人情,以后人家看见我另眼相待。可如果不乖觉等着别人罚上门来,那一百元叫做罚款,钱交出去了还落不下一个好儿。我现在打点上面换他们一个默许,让我顺利开工不来罚款,不仅我可以不让钱躺在银行白白扔掉利息,还换来长久的人情,等于是给未来铺平了道路,还装上路灯。可我现在为难,大寻不吃那套。”
宋运辉只能“噢”一声,剥着盐烤虾看看杨巡,心说原来杨巡也有怨气。可也不能否认,杨巡的理由成立。那送人情的苦头他在东海项目之初也尝过,虽然没像杨巡似的还形成理论,可他也太知道,早送一步,自觉送上门,送得让人眉开眼笑,那效果事半功倍。可能寻建祥没有主事,没有成事的迫切感,不能理解杨巡的苦衷。
杨巡等了会儿,不见宋运辉问话,心里明白还得他继续说下去,他可不敢逼着宋运辉会话。“大寻为人爽直,以为哥们义气能吃遍天下。再说他不能太忍,我一般不敢让他跑出去办事,怕闹僵了难以收拾。再有,大寻要做爸了,现在做事的狠劲已经没有过去足,他现在最爱做的是管住市场,不用说,大寻管的市场我最放心,有大寻在,我几天不去市场看看都没事……”
宋运辉终于忍不住笑道:“你直说吧,大寻多义气我知道,你说说你们有了什么矛盾。”
杨巡也笑,他铺垫了那么多,还不是因为不想惹宋运辉反感,既然宋运辉让他直说,那他只能婉转地直说了。“宋厂,你信吗,大寻这样的好汉子,他这两天能把我烦死。别人烦我,我最多塞住耳朵不听,可大寻是朋友,朋友的话不能不重视。他现在每知道我从出纳那儿提一笔钱去应酬,他就得唠叨我一句。他没像女人话多,他就啧地一声说我又怎么怎么了。可他是朋友啊,我得跟他解释。我本指望解释清楚了,他以后能不说,可下次取钱他照样说。他结婚后变得跟守财奴似的,嗳,我说他坏话了。”
宋运辉继续剥他的虾,但轻描淡写地道:“你看怎么办好。别人或者是光诉苦没办法,你小杨不一样,你肯定已经想好招数,只想通过我做个中间人做个见证。”
杨巡有些尴尬,又有些高兴,跟聪明人说话说费劲也费劲,说不费劲也是不费劲。他有些夸张地双手伸过桌面,握住宋运辉擒着虾的右手紧紧摇了几下才放开,道:“宋厂太理解我了。那我直说,说错的话,宋厂当我没说。我的意思是,一个单位得有一个头,其他人都得听头的。大寻看谁都是朋友,再加他本来就在公司里有百分之十的份额,他心里跟我是平等的。这样的关系如果我们能彼此理解对方的工作,那最好,一加一大于二。现在不能理解的时候,合作就费劲了,一加一甚至小于一。我的意思是,我把食品小商品市场百分之十的摊位分给大寻,租金按比例扣去管理费支出,其他都是大寻的……”
宋运辉至此已经摸清杨巡的意图,和杨巡的价码,他不等杨巡说完,就径直打断,说出自己的价码。“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样吧,我做中间人,找个时间起草一个协议,你与大寻的合作终止于食品小商品市场,其余你自己施展宏图去,市场随便你抵押,资金也随便你操作,但你得保证两条:一,大寻替你管着市场,你照付工资,你前面也说了,大寻管得好,那就让大寻继续管下去;二,百分之十二的摊位分给大寻,租金按比例扣去仅限于市场的管理费支出。因为大寻退出,你总不能不给大寻一些补偿,百分之十的数字不合理,百分之二的补偿不算高。这样定吧。”
杨巡听着宋运辉不由分说的开价,心说百分之二的补偿怎么不算高,大哥你知道摊位租金行情不。但那话是宋运辉说出来,宋运辉是他在这儿的靠山,再说宋运辉的其他条件开得干脆而不纠缠,比他原先设想的还有利一些,他除了答应,还能做什么?“好,就这样定。谢谢宋厂长理解我,我本来还以为宋厂会骂我过河拆桥。这样好,有宋厂理解,大寻也肯定能理解,我能保住大寻这个朋友。”
宋运辉微笑,“这个周末,我们找时间签一下。”心里却说,杨巡这小子,过河拆桥确实有,不过还算是合理。最难得的是当机立断,竟然是一点情面都没有,什么口口声声的朋友,凡是阻碍他发展的,杨巡挥刀子时候那个果断利落。再想自己,想到自己目前面对的牵丝绊脚的关系,他倒要学学杨巡的快手了。
天,是越来越热。人们一步步地抱怨热死人,再热肯定得热死个把人,毫无疑问得热死人,而炎热的天气还是一再地挑战人的承受极限。原来人其实比自己以为的更能屈能伸。
而宋运辉的心里极限在看到报纸上面的新闻时,也是着实如琴弦一般被拨弄了一把。日本首相海部俊树访华!这条消息看在等待蛰伏了两年的宋运辉眼里,其爆炸性效果却是不言而喻。
他拿着报纸翻来覆去前前后后几乎一字不差地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