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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宝老婆一边忙碌,一边上门口趴着看客人来了没有。好不容易见远处有雷东宝胖大身影出现,她连忙吩咐升火炒菜。等到士根从村办赶来,迎着客人进来食堂坐下,一盘油汪汪透着诱人光泽的油爆虾就端上了桌面。随后是雷东宝最爱的爆炒肥肠。
已是将近下午一点,大家早都饿了个透,上来也不客气,先吃了会儿,社长才问雷东宝:“雷书记,按说你们畜牧养殖业发展得那么好,而且这么先进,我多少也算是市里掌握宣传的,怎么心里没什么印象呢?”
雷东宝道:“你们报上登过,是我们县委组织的,省报也登了,登好几回了。”
“没印象。”报社的三个人想了会儿,终于有一个主编拍手道:“想起来了,几年前的,上面拿下来的。有的,有的,不过……”他看看同事们,有些惋惜地道:“大概写的人是写文件的好手,可不是写新闻写专题的好手,看了让人印象不深刻。”
“难怪。”社长点头,“看了你们小雷家,说句实话,跟雷书记是个实在人一样,小雷家的发展也是非常实在,村民生活过得好,村办集体办得兴旺,可就是不会自吹自擂。”
“社长,就是这话。我找你帮我小雷家是走对路了,你一看就看出好来。”
社长微笑道:“雷书记,既然说帮忙,我就直说,不怕你恼。小雷家现在有个最大的缺陷,概括起来三点:宣传,宣传,还是宣传。你听说过X县X村吧?我们几个都好好参观过一遍,但说起真正的实力,可能不如你们有货。可他们书记跑外勤出身的,本身就会说,他又重视宣传,隔三岔五闹个新闻出来登报,那效果比做广告还好,他们的两家外商就是这么招来的。以前老祖宗讲究闷头实干,现在不行啦,现在既要干,又要说。你说你们要是早早把你们那么发达的养殖业宣传出去,还哪来那么无聊荒唐的传言?”
X县X村,雷东宝知道,那书记正是年前陈平原特意安排一起吃过饭的。听日报社社长说那家其实不如小雷家有货,雷东宝心里吃惊,打算哪天亲自过去看看,眼见为实。这会儿就很有兴致地道:“县委陈书记也跟我说要加强自身宣传,可我们庄稼人出身,还没等吹起来,自己先脸红了,不会啊。”
社长看着雷东宝的大脸盘,不由笑了,也是有意卖弄,笑道:“怎么能说是吹呢,宣传是个很有技术性的工作。我为什么要说三个宣传呢?你听我说。第一,你得为自己的宣传定位。现在时代已经进步了,八十年代时候,我们要宣传包干到户,和村办经济如何带动村民致富,现在得赶上市场,现在要宣传农村工业的蓬勃发展和扩大。你们村……”
社长说到这儿,摸岀雷东宝刚交给他的名片,又从包里翻出其他几张名片,如同打牌一样一字儿排开,“你看,雷书记,他们名片上的头衔,和你的,你看看有什么不同?你就一个市人大,村支书,别的没了。看看他们,除了这些外,这位把所有村集体归到集团公司名下,他做董事长,总经理。那位,才一家贸易公司,一家工厂,其实贸易公司还是从工厂分出去的供销科,他们就一起注册了个实业公司,实业公司总经理,这名字拿出去多响亮。你们别看只是一个名字上的变化,这其中反映的是一个质的变化,说明已经从各自为政的农业社会转变为工业社会,意味着你们已经走向规范化、科学化、自动化。否则你们说,谁知道你们养猪是这样工厂化规模的?谁都想不到进你们猪场还要趟药水池消毒,人还不如猪干净,都还以为是跟传统农村养猪似的什么都吃,吃饱在猪屎上打个滚。当然说你喂死鱼,人家也信了。”
雷东宝和士根忠富三个都是听得连连点头,雷东宝更是听到一半就让四宝老婆通知正明红伟他们过来听课。社长倒还真是难得见这等实诚人,再说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因此也是说得卖力。“刚刚说了宣传的定位,第二个要说宣传的节奏。比如宣传你小雷家,绝不能三年前见一次报就算完事了,你得不断地,有频率地把你们的消息发到报纸上来。我看,这回我们就把小雷家辟谣的报道作为宣传的起点?就让你们的小雷主笔撰写。”
雷东宝听着觉得非常有理,扔下筷子,伸手一把抓住社长的手,使劲摇了摇,道:“社长,你这不止是帮我们辟谣,还在帮我们长远规划啊。怎么谢你才好。”
刚赶来听了几句的红伟立刻灵活地道:“报社发福利吗?我们这儿包好份子送过去,等过几天西瓜葡萄梨子桔子上市,我们一份一份发车送过去。”
忠富听着心尖子里悄悄滴血,可雷东宝却笑道:“对啊,我们这里的瓜果都沼气池挖出来的渣种出来的,模样好,又比化肥种出来的甜,吃过的人都知道,他们县城的还特特意意骑车赶来买,就图个好吃。”
社长虽然一直说“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可在小雷家众人一致劝说下,终于从了。大家于是又讨论大纲,果然专职搞新闻的人有的是想法,说出来的意见,大家听着都说好。饭桌之上,大家把下一步工作确定下来。
酒足饭饱,司机开车送三个报社的回去,后面带上鱼虾牛蛙等物。
这边忠富抓住红伟,心疼地道:“红伟你怎么给我狮子大开口。你给报社发福利……”
红伟忙拿手比划一个大小,“你知道日报上登个这么大的广告要多少?你以为我们能白让报社宣传吗?你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上回我们电解铜厂开业,本来想登广告的,一问实在太贵。你忘了?再说这回人家答应做系列,我帮你一口说个数,你看,人家后来多爽快。”
雷东宝听见了道:“忠富你别小气,通过县里得花更多钱,还没他们直接做效果好。我看这回那主编说得好,不仅要辟谣,辟谣的同时就是宣传,直接就把小雷家提升一个档次。正好都在,士根哥,你到工商了解一下,我们也搞个集团公司,看看要怎么弄。”
士根对这个决定也是热衷,“好。我先去打听清楚集团公司是个什么样的体系,里面资产怎么归属,上下级自己怎么往来。社长说得对,拿出去如果说是集团公司,那就谁都不知道我们是村集体企业了,以后正明厂的外勤走出能名正言顺着点。”
雷东宝嘀咕:“你说,他们那些已经成立集团公司的村子,他们是怎么知道要成立集团公司的?谁教他们?报社好像也是问他们听来。”
红伟看正明一眼,道:“前几天,我还刚好与正明讨论过,现在不少厂改名叫制造公司,听上去好像好听许多。集团公司还是少,能像我们村一样有那么多厂的村子不算多。这些事情,我们平常生意吃饭就会说起,听见就上心了。”
“以后听见就跟我说。”
“可早先我们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好事,不好随便说。”红伟道。
士根则是若有所思地道:“书记,我们多久没出去考察了?都有点坐井观天了。以前你出去带来不少好主意,宋厂长告诉我们的也都很先进,去年一年好像还真没怎么发展。“
雷东宝闷声道:“都耗在电解铜厂了。不是没发展,是发展爆了。要不这样,士根哥,你布置下去,所有在读大学的,大学毕业已经分配的,一年起码要写两样出去开眼界看到的事情回来给我,写得好,我们用上的,我重奖。”
雷士根听了又想笑又发愁,只得道:“别想,现在那帮读大学的,个个爹娘的话都不听,还听我们的?我们还是有机会多接触接触外界,看看别人做什么。”
雷东宝想起几个村人家庭的事儿,不由失笑。果然,那些刚读上大学的,表面虽然恭敬,可谁都看得出那些小东西们心里个个老子天下第一。可是,又到那里找先进的好主意呢?雷东宝真是犯愁。就跟当年第一个跳出来分地,又想出开砖窑,忽然又搞了电线厂和养猪场,什么时候,小雷家才能有新的,实质性的变化呢?
好在不利谣言在报社同志的策划帮助下,反而坏事变好事。本来平白无故地宣传小雷家,还不一定有人看,不一定有人在意。而因为谣言的渲染,大家都对小雷家抱着冷眼相看的好奇,反而更多人关注有关小雷家的宣传。只是报社不敢做得太赤裸裸,就跟报社被小雷家买下似的,时间还是拖了一阵子,不过,效果最终还是出来了,小雷家的养殖又恢复正常。
忠富唯一心烦一件事。报社拿了他手下那么多东西,雷东宝不愿由村里出钱,说是本来就是为解决他这一块的问题联络的报社。忠富心说,起先即使为了他这一块,那也是村里害的,不是他这一块自作孽。怎么能把帐全算到他这一块呢?他不敢跟雷东宝多争,只能找讲理的士根纠缠。可雷东宝不答应,士根也爱莫能助。
雷东宝其实知道忠富生气,可他就是冷冷看着不说,硬是跟忠富拗到底。忠富两只眼睛只看到自家一亩三分地,而总是不考虑全村大局,令雷东宝不耐,趁此难得机会得挤兑忠富几天,再放过他。
韦春红见危机过去,才敢再进小雷家的货色。雷东宝没怪韦春红当初不帮忙,他知道这饭店是韦春红的命根子,韦春红曾跟他说起刚守寡时候没收入,带着个儿子穷怕了,幸好开个小饭店才算找到活路,因此能让饭店风吹草动的危险,韦春红都赶紧避开。不过雷东宝也知道韦春红因此对他心存愧疚,他乐得装作心有芥蒂,让韦春红千方百计来讨好他。
果然韦春红打来电话,要他快去快去,说今天有人钓了一只小脸盆大的甲鱼卖给她,她炖了一锅甲鱼乌鸡汤等他去吃。雷东宝一听就馋了,不等下班,跟士根说一声就要走。但忽然想到什么,又打电话给陈平原。最近陈平原心情不好,总是要么不接电话,要么三言两语。今天秘书又是为难地说书记整理着整理着又关上门抽闷烟了,电话一概不接。雷东宝就留下话,说有那么那么大的野生甲鱼,还有家养乌脚白凤鸡,要陈平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