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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来就把梁思申领进办公室,估计整个办公楼得沸腾,传言要先入为主了,那就有些麻烦。他目前还是老二,当然不能在生活作风问题上被人捕风捉影。
梁思申问宋运辉拿了纸笔,坐一边儿想问题。但办公室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众生相走马灯似的出现,害得她都没法集中心思。索性搁笔,捧着热茶杯看宋运辉指挥若定。她发现Mr。宋的脾气似乎并不是很好,说话严厉得很,她在风球外都似乎能感受到压力。再估摸着进出人员的年纪,发现能进这扇厂长门的人似乎年龄都比Mr。宋大,Mr。宋还真是厉害。梁思申非常钦佩。虽然她爷爷她爸爸也都是一方高官,但她见多不怪,反而看着不同工作环境下的宋运辉感到血性。临时办公室很冷,但气氛热烈。
让宋运辉感到意外的是,老马临下班时候走进来,说要给难得一见的宋运辉的学生接风。宋运辉并不乐意,笑嘻嘻说:“小孩子家家,那么隆重干什么。”
梁思申一听又不乐意了,“抗议,Mr。宋给我们做辅导员时候比我现在还小得多。马厂长,听说您是这儿的老大?”梁思申主动伸手出去,心里却鬼鬼祟祟地想,原来这人就是被Mr。宋欺压的老大,闻名不如一见。
老马使劲握手,不疑有他,旁边宋运辉看着哭笑不得,终于认清这个梁思申绝非善类,与他印象中一个人呆在异国他乡的可怜小姑娘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到了饭桌,梁思申却不愿跟老马搭话了,就跟老马说句抱歉,说她出国日子久了中文说不好,就全程说英语了,她知道Mr。宋听得懂,无所谓。可宋运辉听得懂,却说得不好,回答问题回答得那个累,影响他自由发挥,最终梁思申说她的英语,他说他的中文。老马听着无趣,没想到眼前两个人说的没一点私事,他只能埋头吃菜。
宋运辉看梁思申准备不充分,而且也可能因为国情不同问不到点上,很多都是他自说自话。等看看差不多,才跟老马道:“马厂,刚刚码头上老赵找我,你决定了没有?”
马厂长避实就虚:“你看用小黄还是小赵?哪个能力比较强比较服众?”
“我平常跟老赵接触比较多,跟老赵谈得来,看老赵自然好看不少。马厂怎么看?”
“呵呵,我一视同仁,一视同仁。”
“现阶段,还是侧重工作能力、工作实效来选择干部吧。不过,呵呵,马厂,我前面已经表态了,这事你做主,我不插手,你看我说到安装工作就自说自话。”
老马呵呵一笑,却冲梁思申玩笑地道:“你这个老辅导员老师,工作时候法西斯作风严重,大家都怕他。”
梁思申笑嘻嘻道:“Mr。宋做辅导员时候也一样,只有我不怕他。”
宋运辉无奈地道:“一说话就小孩子气,看看你手上戴的东西都是花花绿绿的。”
“咦,抗议,这串东西一点不小孩子气,你看。”梁思申摘下手上一串花花绿绿的东西,放到铺着白桌布的桌面上,“这白的,我让刻成芸豆状,是羊脂级的和田玉;这翠绿的蚕豆是缅甸翡翠;这墨绿的罗汉豆是和田碧玉;黄豆是和田黄玉;红豆是珊瑚;这黑豆是更罕见的枷楠香,寻常沉香不燃烧不会散发香味,唯有枷楠香一直飘香,雕刻成型很不容易。我拿这些随身带着做参照物用的,这些都是上好的小料。”
宋运辉和老马两个都听得晕晕的,两人虽然贵为一厂之长,可哪里看见过这些传说中的东西,一时两人都拿了手串细看。宋运辉仔细看了才看明白,这些东西虽小,却果然好看,他原先以为他给妻子买的玉镯已经是润泽了,没想到还有更美的羊脂玉。“你怎么懂这些的?这些好像是中国传统的东西,不是美国的吧?”
“当然,我从小耳濡目染,到了外婆家又看到不少,正好Mr。宋送我的《红楼梦》又说到很多这种东西,我就格外留意了,我得拿这些跟同学说明,我是地道的中国人。”
宋运辉跟老马道:“家世不一样,眼界自然也不同。很说明问题。”
老马道:“北京工艺美术店里好像看到过一些。”
梁思申收起手串,笑道:“Mr。宋就是看到也不会在意这些,这都是我们女孩子玩的玩意儿。”
宋运辉微笑,觉得梁思申真是鬼精,还知道替他解围消除尴尬。
饭后出来,宋运辉直接送梁思申上车,到司机已经等候着的车前,宋运辉有些总结性地道:“梁思申,你比我想象中更出色。好样的,回去好好读书,好好做事。”
梁思申听了不由做了个鬼脸,却等上了车才用英语道:“Mr。宋,你老气横秋。”
宋运辉一笑,看着车子绝尘而去,站在空地里微笑了好一阵子,这个有意思的小姑娘,越来越有意思。
晚上就码头负责人进行表决,有人提出黄工稳重大气,是个坐镇一方的好人选,宋运辉不发表意见,即使马厂长一定要问,他也只说由马厂定,却又问一句昨晚与港机厂打群架的事,有没有处理报告呈交。马厂长说黄工已经把报告交上来,黄工做事耐心周到,有板有眼。宋运辉只说了句原来是交给马厂了,就不再发言。气氛微妙了会儿,大家又是讨论,整整讨论了两个小时,最终黄工胜岀。宋运辉不耐烦地说句就这么定,起身先走了。马厂长一直看着宋运辉走出去,微微一笑,与大家又说几句,才起身离开。
宋运辉一路好生想笑,硬是忍着,回到寝室关上门,一个人了,才无声大笑。虽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可老马还是反抗之心太炽了点,人这东西只要一急,就容易顾首不顾尾,一向老谋深算的老马也会急吼吼上了他的圈套。老赵啊老赵,今晚就能知道结果,知道后怎样发火?
宋运辉不去考虑这等罗嗦事,拿起电话给家里打。接起的是妻子程开颜,几乎是电话才挂通,程开颜就把电话接起。宋运辉很了然地问:“猫猫在你旁边睡着了?”
“是啊,今天她们幼儿园不知干什么,回来辫子都散了,全身都是汗,晚饭吃到一半眼睛闭上就睡了呢。猫猫一早睡,我们反而都不知道干什么了,清闲得慌,你爸妈也早早睡了。现在啊,电话铃再响几分钟也吵不醒猫猫,你看她,小脚丫子还在被子下面抽呢,一准儿是白天玩疯了……”
宋运辉笑眯眯地听着妻子滔滔不绝。程开颜曾向他抗议,说他要么没时间回家,要么回家就累得死狗一样没时间跟她说话交流,影响夫妻感情。宋运辉没办法做到每天都回家,但折中一下,每天听妻子说话还是做得到的。跟着妻子的说话,他仿佛能看到宝贝女儿红苹果一般的小脸,想着都喜欢。等妻子的发言告一段落,他才问:“你们局里的歌咏会怎么样了?争取到去市里比赛的名额没有?还是你主唱?”
“呀,你小看人,当然还是我主唱啦,我还跟他们说,我跟你一起学的声乐,要是你在,我们还可以对唱呢。我们现在都是下午排练两个小时,排练真好,完了就可以早早回家。今天说春节后市局举办元宵晚会,我们县局唱开场。小辉,你说我穿什么衣服才好?局长说统一服装,局里做。可是主唱是不是该穿得突出点呢?”
宋运辉笑道:“主唱只要一拉开嗓门,怎么都变突出了,再说你又是你们局最年轻最漂亮的……”
“哼,我知道你肯定这么说,你要是混到土豆仓库里,一准披上土黄袍子混得跟土豆一样灰头土脸你才罢休。”
宋运辉“呵呵”地笑,他还真会那样做,入乡随俗嘛。“好吧,要是局长同意,你挑件好看点的长裙穿上,可别冻着。对了,梁思申你还记得吗?她今天来了一趟,小姑娘长得我都快不认识,那么高了。”
“她……她都二十多了,她当然高,我们结婚前她照片上就已经很高了,你掩耳盗铃。我多想见见她啊,你怎么不带来家里,你该不会陪她玩了一天吧……”
宋运辉听着妻子声调逐渐变高,渐渐语无伦次,只得打断:“我哪有时间陪,就跟她中午在食堂吃了顿中饭,饭后让驾驶员送她去市里找大寻玩。我们开了一晚上无聊会。”宋运辉伸了个懒腰,“看来开春之前,码头控制权能回到我手上了。你最近跟你爸打电话了吗?如果通话,帮我问问水书记家里的号码有没有变,再问问水书记近况。”
程开颜却追着问:“梁思申干吗这个时候忽然来找你?”
“没问,可能是完成她们学校社会实践作业,到上海领略一下股市、浦东开发区之类的新事物,既然这么近,就顺道跟她妈妈一起过来我这边了解一下国营企业,那我也顺便推荐她了解大寻那儿的个体经济。小姑娘没白去美国,段位很高。你不会又怀疑上什么了吧?”
见丈夫这么问,程开颜却不好意思再表达怀疑,绕开了话头,“那我们不说她了,其实你没空可以叫我陪着啊,我陪她逛街买衣服,再去吃饭店。你怎么又想起水书记了?要问些什么?要不你还是自己打电话问我爸吧。”
宋运辉心说看今天梁思申穿着打扮那架势,还有手上那串花花绿绿,她哪里可能在这种地方买衣服,但他也懒得提,怕妻子无中生有白操心。“你就问问水书记最近做些什么工作,有没有空闲时间出来走走,我想邀请他来东海看看,你爸肯定知道。我本来可以自己问,可这不是每天一顿忙碌下来,等有时间想起来打电话,不是中午就是晚上,怕影响你爸休息。”
程开颜应了声“好”,又忍不住问:“水书记现在又不管事了,你要他来干什么?”
宋运辉微笑:“我想带着水书记到东海项目转一圈,想跟他汇报汇报近况,想看他会心一笑。”
程开颜不由得笑:“嘻嘻,你不会是想听表扬了吧?爸爸不才来表扬你了吗?你还不够啊。”
宋运辉道:“不一样,我要的不是表扬,是会心一笑。”
“对了,水书记严厉,他一般不会表扬人,能跟你笑笑已经不错了。你其实还是要表扬啊,比猫猫小朋友还热衷呢。”
宋运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