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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走着过去附近的粮站,准备先买个十斤应急,等杨巡回来再说。
跌跌撞撞地背着米踩着又是雪又是冰的地面出来,因为两手得扶着肩上的米袋子,她越发走得艰难。说巧也巧,那个火车上遇见的小伙子正好经过看到,小伙子说一个江南大美女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小伙子接了米袋,甩上他的吉普车,连人带米地送戴娇凤回家。但小伙子耍了个心眼,方向盘一转,带着戴娇凤去看远郊冰雪覆盖的森林,看真真又厚又白如棉花如白云的雪。可把戴娇凤乐坏了,跳进雪里又是雪人又是雪仗地玩了个够,玩得手脚冰凉麻木才被小伙子推上车。那小伙子不让她伸手到暖气口取暖,说这样会伤手,他动手摘下戴娇凤的手套,如捧珠玉似的将戴娇凤的手捧在手心,替她摩擦活血,一直到戴娇凤的手指恢复知觉才礼貌地放手,而不是趁机占便宜。这时,脚底的热量也渐渐透上来,戴娇凤浑身温暖,也羞不可仰。
小伙子愣愣看了会儿才将车开走,可路上意有所指地在聊天中说,没想到戴娇凤结婚那么早,年纪轻轻时候很容易冲动,很容易看错人,一个不小心就坏了终身,人真应该多看看多见识,最后才决定。否则,大好一个人,没几年就成了黄脸婆子。若换作火车上听到这话,戴娇凤会嗤之以鼻,可她现在刚被杨母搞得心烦意乱,不知前途走向何方,小伙子一席话,令她好生感慨。
戴娇凤回到家里,等杨巡出差回来再看杨巡,心里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而杨巡虽然是个千伶百俐的,可到底是年轻不懂情调,又是一上来就俘获了大美女戴娇凤,虽然心里对老婆充满疼爱,可除了原始本能的那几招,其他都不会,觉得对老婆好只要让老婆吃好穿好身体好就行,哪里会想出什么吟诗玩雪之类的高雅事儿,这就不知不觉在戴娇凤眼里有了对比。
可两人终究是相爱的,戴娇凤心里不舒服了两天,回头又跟杨巡整天笑嘻嘻的,杨巡嘴皮子滑,什么话到他嘴里一说总能让人发笑。可每次戴娇凤问起等年龄到的时候,去结婚登记要用的户口本和村里证明怎么办时,杨巡的一张嘴总是滑不起来,杨巡虽然一个劲安慰戴娇凤说没事没事,可戴娇凤怎么敢相信,要真没事,杨巡的一张嘴能那么老实?为此杨巡一直觉得对不起戴娇凤,对她加倍的好,虽然现在还借着朋友的钱,可买吃的买穿的一点不吝啬。
在江南,春节过后一个多月,各处早已开始春意萌动,处处可见探头探脑的新绿。可在东北却依然是飞雪连天,千里冰封。杨巡见现在市场还没正常启动,春节后一直就没让戴娇凤去仓库,都是他自己去管着。早晨他要出门,戴娇凤给他下了碗白菜饺子,吃饱喝足,又帮他把帽子围巾裹紧了,才放他出门。杨巡又缠着戴娇凤亲了几口才肯走。一路笑眯眯的,到了仓库,捅亮煤炉,卸下门板窗板,擦干净柜台,让人一眼看进来这儿是正常规矩地在营业。
做完这些,就没啥事了,杨巡烤着火炉无聊地朝窗外看,看斜对门的老王来上班了,看正对面的一个老乡也是来上班了,一会儿,对面一排仓库,只只烟洞里冒出白烟。杨巡心说,他其实不来也行,仓库里的货大多清给煤矿了,剩下只有几卷电线,还有以前问老王他们几个老乡拿的电器放在柜台做样品,就是小偷进来也偷不了几块钱。可不来吧,万一老顾客来,找不到他,误以为他没再摆摊以后断了生意了,那就糟了。所以条件再差也还得坚持着。
正无聊着,忽然听得外面有嘈杂声盖过身边的收音机,他探身往窗外看,见好多人气势汹汹围住老王仓库的门,群情激奋地不知说什么。一会儿,只见老王被警察拿手铐铐了从仓库带出来,那群围观的个个伸出拳头打。杨巡这才听清楚,原来是老王卖给煤矿的东西出事了,导致煤矿爆炸死了好多人。杨巡一下呆住了,他的电缆,他的钱,怎么办?那可是他出道将近四年挣的全部的钱啊。
可没等他回神,外面忽然传来“砰”一声巨响,随即都是敲碎砸破的声音,杨巡给惊醒,往外一看,见刚才一起来的愤怒的人们冲进老王的仓库,一会儿,连煤炉都被扔了出来。杨巡心说,这不会是煤矿死难职工家属吧,换谁家里死了人都不会放过老王。
忽然,有个人又站老王隔壁那家仓库窗前大吼一声,“这家也有假启动器,一样的……”早有人接着嚷嚷:“这都是一窝儿的,他们都是一帮人,也砸了他们。”……
杨巡不由一眼看向自己柜台里摆的老王家产的自耦减压启动器,心中一个激灵,本能地猴子似地缘柱而上,藏到大梁上,猫到阴暗里。果然,没多久,就见自家仓库门被一棍砸开,一帮愤怒到迹近疯狂的人冲进来将里面敲了个稀巴烂,外面,则是传来老乡挨打的鬼哭狼嚎。杨巡一声都不敢吭,躲在暗处紧张得发抖,这是他从小到大,遇见过的最危险最恐怖的事。他清楚,他只要出声,只要被发现,无数拳头棍子将招呼到他身上。换作他亲人死在矿井,他能不疯狂吗?他这会儿就是被打死也没人管。谁让罪证也出现在他柜台上。
愤怒的人们扫荡一通,又赶去下一家,这儿十多个仓库都是他们老乡,大多这家拿那家的产品,那家拿这家的产品,互通有无,他们够砸。杨巡依然缩在上面不敢下来,怕一下来被人发现挨揍。也看不见窗户外面正发生着什么,只听到乱糟糟的呼喝声。他这时大约摸清事情轮廓,估计是老王的自耦减压启动器偷工减料,其实没有减压作用,人家正规煤矿一用就短路了,煤矿下面停电之后,停转的风机没法将井里的瓦斯及时抽走,瓦斯超过一定浓度,煤井就炸了。这不知得死多少人。杨巡一边为死在矿难的工人伤心,一边为自己目前的处境忧心,而更烦心的,则是那注定收不回的货款,还有还不了的借款。他相信,这会儿他若是还敢去煤矿要电缆钱,被人打死扔进深不可测的煤井都有可能。而还不了朋友的钱,他押给朋友的房子就没了。这一来,本钱全没了,又得从头赤手空拳做起。
寒风从被打碎的门窗钻进,冻得杨巡四肢冰凉。绝望之中,他终于似乎听见外面似乎传来有人维持秩序的声音。杨巡依然不敢下去,却听见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杨巡更是心惊得不敢跳下去,这都给打得要救护车了,他怎能再撞上去。
一直到救护车声音远去,外面的人声也消失,杨巡才敢跳下,可手足早已冻僵,这哪是跳下来,纯粹是滚下。也顾不得疼了,连滚带爬地逃回家去。到家回过神来,才发觉跳下来时在地上撑了一下的左手臂热辣辣地疼,初时还想打熬过去,小时候跌打损伤多了,也没见需要上医院。可到了晚上越来越疼,冷汗都疼出来,戴娇凤求着杨巡去医院,可医院晚上X光不开,医生初步诊断是骨折,给初步做了处理。
两人看看时间,决定不回去了,就坐医院走廊长椅上等天亮,等X光室开门。
杨巡虽然走南闯北,可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挫折,简直不知道怎么应付。手臂又痛得整个人都头昏脑涨,脑袋瓜子不灵,他只会直着眼睛对着同样也是花容失色满脸焦虑的戴娇凤茫无目的地问,“怎么办,怎么办。”
戴娇凤也是只会问“怎么办”,她比杨巡更没头绪。但她好歹是不疼,头脑清楚,她还能主动想别的,“要不,我们找人跟煤矿说一声,说电缆是我们的,我们的电缆质量是没问题的。”
“没用,都是老王名下挂着,谁相信电缆是我的。”
“大家吃饭都听见的,让他们做个证明。”
“谁还敢去送命,都不知道他们挨打情况怎么样,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挺好了。”
“那怎么办呢,我们的钱不是都没了吗?我们还借着别人的钱呢。”
“房子卖了还不够还钱,还欠着朋友两万多,我们彻底成穷光蛋了。小凤,你那里好像还有点钱吧。”
“要不,我回去就去取钱,拿了钱我们回家吧,房子谁要谁拿走,我们先养好你的伤再说。”
杨巡想了好久,才痛苦地道:“我也想逃走,可我借的钱,是朋友帮忙一家一户地凑起来的,凭的是他面子。如果我跑了,他本地本户的逃不走,就得替我还这笔钱,他哪还得起。小凤,你那里有多少?要不我们回去先打电话问问你哥,要他把市里的房子卖了汇钱过来,我让我妈也汇钱过来,我们把朋友的钱先还了,我们回家从头开始,不怕,我们还年轻,有力气。”
“好吧,听你的。你怎么这么仗义呢?”
杨巡硬撑着笑道:“我一向仗义的,我只要谁对我好,我也一定对他好。谁对我三心二意,我也一定对谁三心二意。小凤,我对你一心一意,不,全心全意。”
戴娇凤忧心忡忡地道:“你这会儿还有心思说疯话呢,等我们回家去,我们市里的房子卖了,你妈又不认我,我怎么办呢?你还怎么对我一心一意?”
“我会跟妈好好说……”
“你都说了几年了,你遇见你妈就是没办法,你妈能听你的吗?你说我现在回去,人家会怎么看我呢?我还不让人家口水淹死。”戴娇凤说着说着眼泪又泉水一样了。
杨巡此时又痛又累,还满心都是失败,本来就是硬撑精神抚慰戴娇凤的,他从小做大哥,做人特有责任心,可此时见戴娇凤纠缠不清,心里也烦了,“我都伤成这样,你也不说安慰安慰我,还跟我赌气,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现在是只能这样,没别的办法了。”
戴娇凤气道:“你妈随便怎么骂我都没事,我一提你妈你就生气,回家我还敢指望你吗?回家你被你妈绑住,你还能来见我吗?”
“我说过对你一心一意,你怎么就不信?暂时我穷几天,回家住几天,你就不能跟我同甘共苦几天?”杨巡没劲地闭上眼睛,不愿再说,心里很是失望,他此时多希望戴娇凤的小手轻轻呵护他,给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