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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男子走到瞿恩床边,亲热地捶了瞿恩一拳。门口的立华不经意地看看两人,又离开。
男子俯向瞿恩:“……蒋介石突然向恩来同志索要我党在第一军中的党员名单,虽未如愿,但他要在军队中排斥共产党人的用意已经非常明显了。在黄埔,孙文学会对青年军人联合会的挑衅滋事不断,这些行动直接来自于国民党右派的授意……”
瞿恩感慨道:“亲者痛,仇者快,多好的局面呀,人家偏不珍惜,你有什么办法?”
男子说:“第四期黄埔招生已经开始,中央紧急通告各地,速速选拔动员左派青年来广州应试,防止右派分子垄断军事训练机关,造出一帮反动的军事人材。”
瞿恩说:“那就是说,不妥协,不让步。”
男子说:“态度坚决地维护两党合作,反对分裂。”
立华又站到病房门口。
男子告辞了:“大瞿呀,你得抓紧养伤,早日康复。”他朝立华笑笑,出门走了。
立华扶着瞿恩在走廊练步,瞿恩试探着挪动脚步,还是非常艰难。
立华说:“让你别动,你偏不信,你没听见骨头响啊?”
瞿恩故意说:“还真是,哦,喝了骨头汤了!”
立华没好气地摇摇头。
瞿恩突然严肃地看着立华:“立华,有一点我们至今没有说破。”
立华等待着:“说破什么?”
瞿恩说:“那就是我们彼此的政治观点。”
“政治观点?”立华有点意外。
瞿恩说:“你和我们一家非常亲近,像一家人。可我们这一家,是广东出名的共产党之家,我们可以不谈政治观点,而彼此亲近。不谈,并不是没有,你说呢?”
立华不太高兴:“干吗非得谈?”
瞿恩很固执:“现在可以不谈,可总有一天会谈。你可以不关心政治,可政治会关心你的。”
立华说:“我没觉得有那么严重。”
瞿恩微微笑着:“要了解一个人,你必须了解他的政治观点。你了解我吗?”
立华不知该如何回答,思忖地看着瞿恩。
一场血雨腥风,立仁又回到广州,坐在轿车里的他,再次看到广州的繁华,不禁感慨,真是恍若隔世,突然很不习惯眼前的繁华,满脑子还是战场的枪林弹雨。
坐在旁边的楚材嘲笑他:“你呀,骨子里还是书生,瞧你这一路感叹,好像在碱水里泡过三回,开水里煮过三回,血水里又涮过三回。”
立仁叹息:“难道不是吗?校长不也这么感慨,不是陈赓背着他脱险,恐怕……”
楚材严肃地说:“不要再提此事,不要再替共产党宣传了。”
立仁说:“不是,人家的确打得好,惠州要塞人家替你拿下来的,二十七名共产党的代表参加敢死队,二十一人阵亡,六人负伤……”
楚材疑惑地看着立仁:“连你都这么说,长此以往,不出一两年,共产党就可以替代国民党了。”
立仁不解:“怎么会呢?”
楚材说:“怎么不会呢?你我要能跟上校长的思想。”
立仁更不解了:“校长的思想,什么思想?难道国共不再握手了?”
楚材说:“握手当然还得要握,但得提防,如今,共产党的手已经足以捏碎我们的手腕了,知道不知道?”
立仁诧异。
楚材说:“校长让我们提前回广州,就是要我们掌控局面,黄埔的共产党一天天在做大。”
两人一阵沉默。
立仁说:“也是可惜了,陈赓、瞿恩、蒋先云那样的人材。”
楚材说:“又感叹了!我对你说,我已对黄埔的孙文学会做了布置,有好戏看。搞政治可不能光会感叹!”
轿车飞驰而去。
几天后,黄埔军校饭堂的确上演了一幕好戏。
偌大的饭堂,三期黄埔生们在开饭,一片调羹碗盏之声。六班所在的饭桌,范希亮、杨立青、谢雨时被同学包围着,一片打探恭维之声,大家好奇地问他们,战场上都吃什么,和军校的伙食比,哪个更好。
立青说:“那得看你吃谁了!吃自己的干粮没劲,吃陈炯明的,那就鸡鸭鱼肉样样有了。”
吴融说:“这可就应了孙子兵法了,让敌人替你办后勤。”
范希亮笑道:“别他妈的扯了,兵法都是事后诸葛亮,人家有鱼有肉,你得有牙口!”
穆震方说:“对,首先你得能打得下来,打好了,才有缴获,打不好,别的都白扯!”
“你倒成了诸葛亮了,好像你也在第四军风光了一回,嗤!”汤慕禹好像很嗤之以鼻的样子,“嗤”得格外响。
穆震方生气了:“我怎么了,没去过,就不能帮着总结总结了?也是咱三期的共同财富!”
汤慕禹说:“你总结?人家前方拼命,你倒总结上了。这是你们青联会的一贯做法,贪天功为己有,也不害臊!”
穆震方更怒了:“谁贪天之功?你就掰指头算算,整个参战部队,是你们孙文学会的人多,还是青联会的人多?”
汤慕禹说:“人多顶个蛋用,陈炯明倒是人多。得指挥英明,谁指挥呀,还不是咱国民党的统帅?”
“你就水煮鸭子一张嘴硬。我告诉你,汤慕禹,是骡子是马得拖出去遛遛,上阵才知道呢!”一听汤慕禹把国民党夸上天,穆震方就怒不可遏了。
“你他娘的才是骡子呢!”
“成成成,我们是骡子,低头拉套。你们是马,都是马,骟了蛋的马!”
“哗”的,汤慕禹手上的汤泼在了穆震方脸上。穆震方一怔,遂劈胸抓住了汤慕禹的衣领。邻桌上,有同学跳上桌子大喊:“青联会的穆震方侮辱我们孙文学会!”
立刻,像约好了的,整个饭堂炸了。
铁勺子在飞舞。
饭盆子丢过来砸过去。
被击中的同学,一脸饭花。
立青惊讶地看到,整个饭堂四处都在扭打。
冲突升级到抡椅子,拳打脚踢,一片喧嚣叫骂。
在地上翻滚厮打的同学碰翻了汤桶,整桶汤倾倒在两人身上,两人一身精湿的热气,仍在厮打。
范希亮平静地走过去,扳正了汤桶,舀出仅存的汤,若无其事地喝着。
呆了的立青:“这才几天,成这样了?老范干吗不闻不问,不劝劝?”
谢雨时:“没人劝得了!积怨太深。”
范希亮谁也不看地走出饭堂。
立青更加呆住了,老范这是怎么了?
枪械室外的走廊上一阵咚咚脚步声,一脸血迹的汤慕禹冲进来,扑向枪架,劈手取了一支步枪在手上,杀气腾腾的。
范希亮默默地坐床铺上抽烟:“当兵的扔扔饭盒的事常见,动真家伙可就犯忌了!”
汤慕禹对着床上狠狠地捶了一拳:“我汤慕禹今天豁出去了,汉贼不两立!”
范希亮质问:“谁是贼?谁是汉?你们他娘的还不都是一个炎黄祖宗?”
“我汤慕禹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让我见血,我就让他尝尝这个!”他哗的拉开枪栓,从口袋里掏出子弹,咔嚓压进去,提枪要走。
范希亮拦住了他:“你小子有种,就朝我开枪!”
“你以为我不敢?谁拦着我,我打谁!”说着,汤慕禹“刷”的平端着枪口。
范希亮说:“哟嗬,你汤慕禹今儿是坐飞机吹喇叭,‘响’得高啊?跟我范希亮较上了?小子,你还欠点火候,我老范能打你个走投无路,天下之大无容身之地,你信不信?”范希亮迎枪口慢慢逼上去。
汤慕禹有点害怕:“老范,你别逼我!”
范希亮说:“我老范能揪出你那玩意来,腰中转三圈,手中还有打狗鞭你信不信?你还要打我呀,打呀,怎么不打了?”
立青、谢雨时,还有些同学进来了。
汤慕禹在众人的目光威逼下,退着,步枪擎手上,最后,大叫着朝天花板“砰砰砰”地打出三个黑窟窿,又大喊道:“汉贼不两立!”
这声歇斯底里的大叫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区队长带人出现:“枪下了,关三天禁闭!”一阵骚动后,汤慕禹被学校警卫带走。
区队长对范希亮说:“六班长,事情是从你们班引发的,我责令你们六班立刻召开班务会,作出深刻检查,检查结果报我及校纪律委员会!”
汤慕禹和穆震方在饭堂打架的事情很快传到立仁那里,楚材在秘书办公室桌前拟写文件,立仁匆匆走进:“不像话,三期军官生群体斗殴,差点酿成了火并!”
楚材不理,仍在书写。
立仁拍拍楚材的桌子:“你在听着吗,青联会与孙文学会之争,必须解决了。”
楚材反问:“怎么解决?”
立仁着急地说:“首先校长这儿,得一碗水端平了,要不,麻烦会更大。”
楚材意味深长地说:“我看你这碗水是端不平的。”
立仁一语道破天机:“我知道,此次三期群殴事件,你楚材做了手脚,那个汤慕禹从你这儿接受了指示。”
楚材很平静地问:“是吗?”
立仁这次并没有和楚材站在一边,他觉得政治,是众人的事,得走大道,楚材的那一套,纯属不上台面的旁门左道。
楚材不这么认为,他说:“你是只知二五,不知一十呀立仁,青联会是什么?就是共产党,豆腐掉在了灰堆里,你是吹不得打不得。那怎么办?只能用旁门左道。我告诉汤慕禹,国民党是不能动手,孙文学会却可以,他们唯一可做的就是打斗,因为一打起来,国民党和共产党两边的人自然就分出鸿沟来。你明白吗?从打斗中就可以知道他们的身份和态度,然后你就知道该记住哪些人了……以备今后不测之需。”
立仁一怔,呆了。
楚材一笑,拍拍立仁肩膀:“立仁,只要目的纯正,又何必在乎手段?”
六班全体应区队长指示,都耷拉脑袋坐在床铺上开会。穆震方刚作过申诉,一副心气不平的模样。
范希亮问:“还有吗?”
穆震方说:“没有了。反正今儿我穆震方没准备和他打架的。是他首先挑衅,首先动的手。而且是和三排的几个孙文学会的事先串通好的,九班的刘有发事先就在口袋里备了好几块石头。”
范希亮惊讶:“事先准备了石头?你怎么能判定?”
穆震方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