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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第3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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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六十年变成了君雾臣的不甘,他用尽一生心力也解不开、打不破地死结。因为他始终忘记,最初立下这个誓言地人,是君非凡。”

回过头,柳青梵脸上绽出异常明朗的微笑。“向武德帝立下第一代誓言的君非凡,从来不曾真正将自己的地位置于单纯的臣属。风靖宇和君非凡,他们是完全并立、彼此依托,二体却一心的最特殊的两个人。然而从君离尘开始,纵然肩负着守护者地职责,纵然权倾朝野只手尽可遮天,君氏一族也从未一次将自身置于与君王平等地高度、地位。所以每一次誓言的重复,对于太过骄傲杰出的家主,都是再增加上一重枷锁,迫使自己与风姓地君王相信,这道誓言……仅仅属于君臣。”

“公子的意思,公子你的意思是说……”

“不是君臣,怎么可能是君臣?!君雾臣错了,大错特错。他无法相信,也不能想象风氏一族中可以有这样的心胸,所以固执地求一个不可能的答案。他不知道,换一种方式,换一种心情,在他身后的二十七年,就有风氏一脉解开了束缚的誓言,创造出他无法想象的奇迹!”

徐凝雪怔怔地瞪着柳青梵,见他面庞微仰,脸上却似有光芒闪烁:“公子,您这是……很快活?”

“是,我怎能不快活?‘民以康乐,太平大同’,得到这样的誓约承诺,我如何能不快乐?!”说着,青梵深深闭上眼,“凝雪,他是我的父亲啊!因为他而得的二十年惊惶忐忑,却不曾享有过丝毫天伦亲情的回报补偿,即使之于这个人的能力才华、其他种种有再多的敬佩景仰,即使为着这一脉血亲本能地寻找一切可能的借口劝服自己他的完美,心中也终究无法不怀抱责备怨怼。但是,真正地知道、确实地承认,他错了,他从出发开始就偏离了唯一生机的轨道,这让我轻松、让我快活,让我可以彻底地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纵然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脉,我们终究不同。我永远不会如他一样思考和生活,我永远只能是我自己。”

“公子……”

“告诉我君雾臣最后的归宿吧,凝雪。”抬手在脸上拭过,转过身,青年面容已是一贯的沉静从容。“身为祈年殿的最高祭司,你知道现在我已经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和归所,也有权迎回先人们的遗物。北山皇陵后君氏的陵寝,二十七年,墓主的石室都不曾迎接到真正的主人。现在,我想带他回家——回到他为自己准备的真正安眠之地。”

徐凝雪表情一凝,但随即垂下眼睛:“是的,君无痕大人,您有这个权利。”走近因思壁,在圣水中央的宝座上轻轻跪下。白袍的祭司女子低下头,虔诚地吻上宝座边缘的一片莲叶。只听“吱嘎”一声,因思壁上刻着“君雾臣”姓名的石壁下方突然凹进一块。紧接一阵“咔嗒咔嗒”地轻响,一只比拳头略大的素净白瓷小坛,被精致的机关托出了因思长壁。

取下瓷坛,徐凝雪静静走到柳青梵身前。“北洛的史书,记载二十七年前除夕,宰辅君雾臣急病猝逝于擎云宫。真实的情形,却是其时的五皇子风胥然与其的争夺已近白热化,风胥然率先发难意图夺宫。却被早作预料安排的君雾臣所制。然而。宫变之前。君雾臣曾私窥天命,而誓以一己全部,换取君氏不为断绝地未来。结果星见异能带来地报应与反噬,恰在一切尘埃方将落定时发生。自知最大心愿断绝地君雾臣大人,终于以此局的胜利,与风胥然交换了景文帝、王族与全体朝臣的保全。”目光投向水色袍服男子腰间那块形如水滴的蓝玉,徐凝雪顿一顿。稳定了语声方才再次开口,“交换之后,大人就来到这里,留下没有沾染任何血迹的‘天水无岫’,以及他所预见的命运和他所听到的真正神明地谕言。乌伦贝林大人,把他的骨灰和两道天命,一起收在君雾臣大人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因思壁上的临时寓所里,等待着终有一天。风氏与君氏誓言的束缚能够解开。等待着这一天来临。身为神明旨意的倾听者和传达者,能够告诉大人……他离去之时,完整的真相。”

伸出手。带一点颤抖地接过瓷坛,青梵随即揭开坛盖并不严密的封口。果然,用细棉纱蒙住地坛口和坛盖之间,叠着幅小小地丝绢。小心地展开——并不惊讶那是西陵最负盛名的“蝉云织”,青梵只是怔怔地瞪视薄纱上那一笔熟悉到了极致的清逸字迹:

“最幼子魂返神前之日,君氏血脉断绝之始——念安之去,终非人力能勉;稚子新生,岂忍覆巢命定?消其痕迹、稀其声息,纵一生不使在眼前,知此身无虞、平淡安然即大佳。

天命者,秉汝之志以降临。新生浴火,族灭嗣绝。唯尔名姓,万世存焉——族灭嗣绝,而存我名,族嗣既灭,名何存焉?生平最不惜名,而谓将传万世,可笑,可笑。然而,既为之,则不悔。

‘常思山间雾,有隐不为臣’——只愿向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愕然,骇然。

“消其痕迹,稀其声息,纵一生不使在眼前,知此身无虞、平淡安然即大佳”——原来,这才是最后地、完整的真相,才是君雾臣真正的理由。

手,不知不觉将丝绢攥得紧紧,心上却悄然一股暖流。

二十年觅觅寻寻,对此身的认同早已是一种本能。那些黑暗夜中无数次自己对自己的怀疑,风胥然无数次有意无意的试探和打击,对上眼前这潇洒清隽的字句,自己的内心……终于是真的释然了。

可以放下了,君无痕。对君雾臣的执念,对这身血脉、这个命运的追问,从这一刻起都可以真正地

“你到底弄错了,君雾臣……”即使背负星见的血脉,也看不到异世而来的我。但了断你的残念,化解你的不甘,站到君王的身侧,将君氏一脉的姓名写进万世不灭的历史,虽然我永远不可能拥有你那样的感情那样的个性,却是我仅仅为了你也愿意努力尝试的事情——

我从典章国史中寻到的老师,

我从口耳相传里描绘出的知己,

我在擎云宫中踟蹰独行时唯一的引路人,

我那不曾见过面,却被血脉维系着天然亲情的……亲生父亲。

民以康乐,浩荡长风;必达成柳太傅所愿之太平天下,建恢弘盛世,使万代承其泽被——“爱尔索隆”的誓言,已经解开。

“父亲,我做到了,我带您回家。”

步出祈年殿的时候,柳青梵下意识地回转过头。

神殿之后,被无数庆典的***照得上下通明的承天台,高阳台筑成前承安京中至高点,映着夏夜璀璨星汉,仿佛直接天宇。

“难道你是要……去那里吗?”

晃一晃宽大袍袖中精致的瓷坛,青梵只觉一种自今日进入祈年殿,便始终萦绕心头的异样感觉再次强烈起来。伸指在太阳穴上清点一点。触手处竟是分外地凉,与绯樱花朝的季节全不相符。略一定神,青梵心中主意已定,绕过皇家神殿到承天台下,随即快步拾阶而上。

错开了宴会,更没有喝酒,许久不曾施展开的身形疾行中显出异常的灵便与轻捷。然而就在即将登上高台顶层之时,迅捷飞掠的轻盈脚步猛地停止。第一次直视刚刚告天加冕还不足一日的年轻皇帝。青梵猛然发觉。那一双夜一般眼眸里倒映出的。竟是一张带着微微迷茫的、并不确信地陌生地脸。

心中一惊,青梵目光一沉,顿时转开了相交地视线。

“太傅。”耳边传来青年熟悉的低沉呼唤,青梵深吸一口气,张开口,语声已是一贯的沉静平稳:“陛下,大宴结束了么?怎么到这里?”

“大宴还在进行。有林相和诚王、池王代朕主持着。”没有刻意与他目光相交,风司冥脚下慢慢几步,转到他身侧的位置然后站稳。“朕到这里,是逃酒,也想静一静……太傅,朕心中真有些害怕。”

“什么?”

闻言一怔,青梵顿时转过眼,却见年轻皇帝目光沉沉远眺。一张俊逸面容似悲又喜。“看着这万家***。就想到两年前绯樱宫承露台上景象——那一夜的兕宁,也是到处火光照动,亮得仿佛白昼一般。唯一不同的。是照亮城池的,是战火,而不是眼前这热闹吉庆地火树银花。太傅,朕心中害怕……虽然高阳台上,朕当着天下万民誓愿开创盛世,但,朕真的能为西云大陆全部的子民带去太平?朕真的有能力守护朕的百姓,让他们再不受战火、离乱的痛苦?太傅,当那顶大皇帝的冠冕戴到头上,朕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它的分量。这样地朕,真地可以带领朕的子民,没有偏差地走到天下为公的太平治世吗?”

“司……冥。”凝视着青年皇帝庄严地侧脸,青梵沉默了许久,方才轻轻开口。“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答话虽轻,远眺着承安全景的天嘉帝身子却是无法控制地一震。不及转过视线,那沉静平和的语声已然继续,“因为那是从来没有人走到过的世界,柳青梵也从未听说有哪一个皇帝、哪一位领袖为百姓带去永久的和平安宁。但,司冥,可以、也应该尽我所能地试一试——为了这个理想,无论能走到多远,我都陪你,在你的身边。”

“是这样吗?”

平淡的语声几乎听不出句尾音调的上扬,天嘉帝骤然漾开的眼角余光,却分明映照出青年心思瞬间的激荡。轻轻晃一晃袖中瓷坛,柳青梵脸上终于绽开第一缕完全的笑意。“司冥,陛下——只要我在,只要你需要。”

只要我在。

只要你需要。

我会在这里,像我君氏的父祖们一样,与你并肩守望这片河山。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礼记。礼运》

———————十万分难得的废话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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