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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群-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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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昂冷冷地看着,那边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全无言语,行动起来却十分默契。

戴白手套的人经过持枪士兵时,其中一个递出自动步枪。他接过去,边走边推弹上膛,一直走到谷默背后两三步处才站住,点点头。两个按住谷默的人同时松手,朝两旁跳开。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谷默刚要直腰,他抬起枪口,几乎触到谷默后脑:当,当。

谷默朝前猛一摔,被弹丸的前冲力带出去好远,面朝下倒在泥地里,四肢还在抽搐。

那人弯腰检视弹孔,确信无疑了。便关上枪保险,掉头而去。经过那群士兵时,把枪一伸,其中一人接过去。他重新钻进囚车。

从吉普车里又跑出两个人,直奔谷默尸体。他们从携带的皮包里取出一只喷雾器,朝尸体和周围地面喷射白色雾气。然后取出一个墨绿色尸袋,铺展开,把尸体装进去,再拉上拉链。两人一前一后将它提走。其他人都原地不动。

苏子昂隐约看见一只小小的金属牌摇晃着,一闪一闪,挂在尸袋上。

尸体进入囚车。法场人员大约是接到指令了,从各处奔向自己的车,刹时空无一人。几辆车陆续开走。他们始终没跟部队人员说过话。

会场一直静默着,指战员都低着头,数千只钢盔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朝前倾斜,很像是一大片突然冻住的浪头。他们看不见法场,但那两声枪响,所有人都听见了。直到现在,他们才确信谷默真的给毙了。不再会有奇迹了。

台上略加整理,搬走了两边的桌子,保留了中间的审判席和一只麦克风。周兴春步履沉重地朝它走去,站定后,望着大家,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同志们,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深刻的教育……”

周兴春的讲话稿是刘华峰组织人撰写的,一周前就已完成。刘华峰亲自修改多次人,他非常重视这篇讲话要求周兴春把稿子全部背下来,再丢开稿子讲,像即席发言那样。周兴春做到了,他仿佛句句发自内心,语调和手势协调有力,越说越动感情。他从谷默的犯罪根源谈起,谈到应当如何认这件事情。他表示痛心,表示永远铭记此时此境。他要求人们必须分清荣耻,强化军人气节,树立对敌仇恨,勇敢地投入战场,让敌人偿付更多更多的血。他的发言异常动人,许多战士忍不住落泪,他成功地把人们的伤痛引到战斗渴望上去,达到一种宏阔辉煌的极致。他率领全场高呼口号:

“誓死保卫祖国,誓死保卫边疆!

一往无前,英勇杀敌!

有我无敌,顽强战斗!

分清荣耻界限,增强革命气节!

为祖国人民而战无上光荣!”

口号给予全场以巨大的宣泄,钢枪被举到头顶,声音震耳欲聋。然后士兵们喘息着,满足了。

苏子昂在周兴春讲话时悄悄离去,来到枪毙谷默的机窝里,地面有股刺鼻的药水味,看不到血迹或脑浆。他在尸体撞出的痕迹里,发现一枚白色围棋子,便把它拾起来。不远处,他又看见一枚黑色围棋子,便又把它拾起来。他估计是那天晚上遗失的,谷默一直装在身边,死时从衣袋里掉出来了。

苏子昂抚弄着它们,它们偷偷地发出嚓嚓的声音。他把它们装入上衣口袋,心想:他是我团在战争中的第一位死者,可惜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接近战场的路上。

数小时后,炮团各营连装车挂炮完毕,在炮场出口处集结,待命出发。苏子昂乘指挥车驶上路旁山坡,远远望去,一条公路干线,相继贯通十八个炮兵连,像一串蜿蜒的子弹带,卧伏在山野里。他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每台车都披挂伪装网,车外没有人员走动。营房的门窗已全部锁闭,留守人员在各连出口处站立成一排横队,为即将离去的战友送行。他放下望远镜,深深同情那些留守人员。

通信参谋跑开。三名战士各自举起信号枪,作战参谋下令发射。三颗绿色信号在天空划出美妙的弧。顿时,方圆十数公里内都响起引擎低吼。五分钟后,通信参谋从报话兵手中接过开进指令,苏子昂下令:“开进!”作战参谋指挥那三名战士同时射出红色信号弹。

留守人员开始敬礼,车炮缓缓驶入干线,连归入营,营归入团。直属队在前,战炮分队居中,后勤分队随后,各车之间保持着规定间隔,组成绵绵不绝的行军序列,朝东南方向进发。

苏子昂率两个参谋在路旁观看,他所指挥的各种车辆、火炮行驶了一小时二十分钟才全部通过。最后开来一辆吉普车,车顶摇曳着鞭状天线,车里跳下一个士兵,拔去了路口处方向牌。他看见苏子昂,便明亮地笑了一下。

苏子昂进入指挥车,车内关紧门窗,驾驶员将车驶上公路左侧,高速跟进。他们沿途超越一支又一支战炮分队,两个半小时后,成为全团的首车。

第十章

50.仿佛是父亲

炮兵团以过四天摩托化行军,抵达省界边缘的一个军用车站,他们将在这里等候装运火车,再发往前线。

这里的地理环境已明显具有亚热带风貌,丛林莽莽,空气潮湿,山岭的姿态都那么细腻,而且彼此相似,简直难以从军用地图上确定其位置。因此,这里就是理想的、陌生的、被复制的战场环境,一下子便和军人们心态对接上了。当地群众操一种近乎鸟叫的语言,这语言也令人增强警惕性。炮兵团奉命在这里开展临战训练,学习各种稀奇古怪的战场知识,开始感受一些轻微的恐怖。

苏子昂接到集团军司令部通知,要他即刻赴邻近机场搭乘军区值班飞机返回军区。通知里未说明啥原因,当天下午,苏子昂便抵达军区所驻城市的南郊机场。宋泗昌的驾驶员开车来接他,并把他送入武陵路甲九号。

苏子昂推开厚厚的玻璃门,看见一位中年女人在客厅里,他恍惚了一会才认出:这是他母亲,也就是他父亲的续弦夫人,也就是他继母。两年多没见面,她似乎在独处中汲取到某种气蕴,愈发雍容美丽了。她穿一件鹅黄色缀花毛衣,脑后松松地盘着发髻,为了驱除紧张而点燃一支香烟。相隔数米都能触到她含蕴着的光彩。母亲掐灭香烟,像一缕云霞那样轻轻站起来:“我本来想到机场去接你,可他说,宋泗昌说,在家里等吧,我就没去。”

苏子昂强笑道:“啊,不用去,您去了我会大吃一惊。您身体好吧……”

“泗昌说你有点意外是可能性的,但不会大吃一惊。我们坐下好吗?他开完会就会回来。”

苏子昂坐下了。沙发、地毯、温馨的阳光、奇丽的盆花、还有茶几上薄胆茶杯,都让他不适应。他让自己放松,想着:我不是在这种环境里生活过很多年吗。他说:“你们要结合了,对吧?”

“他提出来的。去年就有人跟我提过,我没同意。上个月他直接找我……我就……唉,子昂,你觉得合适吗?”母亲不安地看他。

“哦,很合适,越想越觉得合适。简直太理想了。宋泗昌是一个不凡的男人,我很佩服他。您做得对,重新生活吧,我祝贺你们。”

母亲吃惊地:“你……又讽刺了。”

“不是!”苏子昂叫着,“我真心感到高兴。怎么搞的,一回到这种环境里来,我说真心话也像讽刺挖苦。祝贺你们,我相信你们会幸福。”

“泗昌叫我跟孩子们谈谈,听听你们的意见。尤其是先跟你谈,因为你不是我亲生的。”

“我支持你们的选择。其实,就是我们一起反对,宋泗昌也不会改变决定,所以他了不起。”苏子昂不由地想起死去的父亲,为他悲哀,但脸上丝毫不流露。

母亲听到楼外汽车声,眼睛一闪,捋捋头发站起身子,这个动作又让苏子昂心酸:父亲在世时,她也是如此迎接父亲进门的。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接着敲了两下门,宋泗昌笑着推门进来,目视苏子昂:“你来啦。哈哈哈,我担心你来不了。”显得异常高兴。

母亲给宋泗昌端去一杯茶,顺手取走他的军帽挂在衣架上,然后,朝二人款款一笑,欲离去。宋泗昌喊住她:“照我们商量的,等下,司令员、政委,还有老刘、老王他们都会来家吃饭的,叫胡师傅辛苦些,做几个菜。你呐,弄一个汤吧?你做的汤全军第一!哈哈哈。”

母亲笑道:“多年不弄了,试试吧。”她把手轻轻地按住苏子昂肩头,柔声说,“你坐呵,晚上在这吃饭,饭后送你回家。”

宋泗昌手掌轻击茶几,连声说:“在这吃在这吃,我们有话说。”母亲离去了。宋泗昌含笑望定苏子昂,“我终于要有个家了,你意外吗?”

“开始有些意外,后来想想,这才像你的风格。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苏司令员在世的时候,我就暗暗地喜欢他了。用年轻人的说法,叫做崇拜吧。我没想到能如愿以偿。我对你父亲的感情和忠诚,你十几年来全知道,我至今不变,现在,我要娶他的妻子了,你信不信,我多少有点犯罪的感觉。但是,这更使我加倍喜欢她,什么也挡不住我娶她。”

“她嫁给你,我放心。父亲已经死去多年,活着的人应该活得更好。啊,我敬佩你的勇气,现在你什么都得到了。”

“准备今晚正式地意思一下,请几个人在家里聚聚,此外就不摆什么场子了。这是我希望你回来一下的原因,你的两个妹妹,明天才能赶到。不等她们了,你回来就行。你是你父亲的唯一儿子。我是不是太迫不及待了?”

“有一点。坦率地说,我们正在奔赴前线……我觉得反差太大了。”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的,我过分了,毫无顾忌!把个团长叫回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宋泗昌嗬嗬大笑,“不错,我就是这么干了,有人会给我记上一条的。但是,我是这么想的,要是你不在,我就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父亲。偷偷摸摸,不够光明正大,啊,不尽兴不过瘾。”宋泗昌眯住眼,低声道,“我准备为此付出代价。”

“为什么这样说?”

“哦,你刚才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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