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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厌曾经躲在暗处偷窥年幼的木潸,这是已经被确证了的事情,但是,在当时不过是个小孩子的木潸又是在何时见过朱厌的?
“……那年,姑姑离家出走,全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我却是知道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我只是……只是……觉得那晚我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我吓得不敢睡,一直坐在窗户边往外看,然后我就看到姑姑一个人往外走……”木潸语气难过地絮絮说道:“我从来没和姑姑说过话,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但是那晚我就是忍不住跟到她身后,一步一步跟着她往山上走。”
赵煜想象着十几年前的木潸和木苒,她们俩一个是内心孤苦的小小少女,一个是天真明朗的幼稚儿童,在那样的幽谧深夜里,她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彼此陌生,却互相牵绊。
“我一直都记得那晚……我离着姑姑好远的位置跟着,一路跟到山腰上,直到她选了条出山的小路,我才不敢继续跟……我站在原地,心里特别着急,我想喊住她,可是心里又不知该怎么喊她……等到姑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小路上,我突然看到一个影子从上头的树上跳到姑姑刚才走过的那条小路上……”木潸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赵煜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自己揣摩着追问道:“……是朱厌吗?”
抵在他背上的脑袋点了点,“是它……”木潸咬着唇闷声说道:“它就那么站在姑姑站过的地方,望着姑姑出山的小路发呆……我以为它没发现我,可是就在我想回家的时候,它突然回过头,冲着我笑了一下,我吓坏了,没命地往家跑,等回到家,天已经亮了,有人问我去了哪里,我什么也不敢说……”
“等等……”赵煜皱眉,在心中整理着木潸的话。
这么说来,木潸在何宅见到朱厌的第一眼,确实已经认出了朱厌的身份,并且在她内心,她是隐约明白这只朱厌和木苒之间必定有某些特殊联系的。赵煜一直觉得奇怪的一件事是,当夜在何宅,他们俩一个根本不会被朱厌追上,一个有火防身,即使福壤的状态不对,也不至于过于危险,可木潸偏偏打了个电话向木苒求助……
“我……我……”木潸用力咬着嘴唇,哽咽道:“我一直知道姑姑心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因为这个秘密备受折磨……我也猜得到她心里装着的人一定和我有关……她……她每次看我的眼神……呜……都像是……是要哭出来一样……”
“后来……后来我就明白了……她爱我爸爸……她爱他……我很生气……非常非常……非常生气……她是他妹妹……她是我姑姑呀……呜呜……”木潸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她环抱在赵煜腰上的手随着身体的下滑而下滑,慢慢揪住他的裤腿,“……我……我……实在气她……为什么明知不可能……还要……还要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赵煜的双拳握得死紧,他仰头望向被树枝分割到支离破碎的天空,心里好似堵着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木潸的恨掺杂了太多的元素,作为子女,她恨木苒硬生生插进了她父母不容玷污的爱情和婚姻,作为侄女,她恨木苒为了无望的爱情而葬送了她二十多年的青春与美好,这种恨,到底是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谁也分不清楚,就像当朱厌出现的时候,木潸忍不住把木苒诱到何宅与它见面,而当木苒受到性命威胁时,木潸拼尽性命也要救她。
人的情感本来就是过于复杂的东西。
“……我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看着她自我折磨了十年,我有时候甚至想,不管是谁,只要能给她一个痛快的……都快点出现吧……”木潸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不是釜底抽薪……而是在姑姑的伤口上撒盐……我是这么邪恶丑陋的人……我不值得你们对我好……”
赵煜叹气,他松了松一直紧握的拳头,转身在木潸面前蹲下,木潸失去了他的支撑,整个人颓然地倒在草地上。赵煜捧住她的脸,让她与自己正视。
他心疼地想,她虽然爱哭,但从未哭得这么惨过。
“木潸……”赵煜轻声说道:“你父母的死……你怨姑姑吗?”
木潸摇摇头。
如果她还是几年前的小姑娘,说不定会恨,可是,在她亲眼见过姑姑内心的求死欲望后,她忽然便不恨了。
在朱厌面前一点挣扎也不做一心求死的木苒,和即使木苒在它面前流血,宁死也不会喝她的血的朱厌,人总是在经历过生死后大彻大悟,所谓的一念执着,一旦放下,人生未尝不是柳暗花明。
赵煜抹掉木潸眼下汹涌的泪水,他轻轻地笑,“既然你连姑姑都不怨了,为什么反倒要来怨恨自己呢?”
“诶?”木潸被他拐得一愣,喃喃说道:“……因为……这才是真实的我呀……”
“哦……”赵煜眼里的笑意渐浓,“我倒是要感谢你愿意把真实的自己展现在我面前。”
木潸讷讷地看着他。
“木潸……”赵煜凝视她的泪眼,笑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不管是快乐的,聪明的,强大的,还是现在这个被内疚折磨得只知道哭却连道歉都不会的傻姑娘,我都喜欢,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你……你不觉得我很可耻吗?”木潸努力睁大肿成核桃的两只泪眼。
“如果诚实勇敢地面对自己内心也叫可耻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正直的人了。”赵煜松开手,转而把木潸搂进怀里,手掌在她背上轻抚安慰,“晚上回去,我们给姑姑做一碗她最喜欢的酸菜香菇汤吧,你自己端进去,好不好?”
木潸把脸埋在那个令人安心的胸口上,哽咽地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有坑爹哟,这不是告白了吗0 0
、探亲
探亲
赵煜和木潸手拉着手往家走的时候,时间虽已将近傍晚,但天色依然透亮,所以,眼神锐利如赵煜者,大老远就看见杵在自家大门口的熟悉身影。
“六六?”赵煜大惊,放开木潸的手,朝大门处飞奔过来,“六六!真的是你!”
笔直站在赵宅大门口的人正是一直跟随在赵老太爷身边的年轻人赵六六,他头顶上戴着一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整张脸只能瞧见二分之一,衣服也是简单的灰色短袖T恤和直筒水洗牛仔裤,一个人远远瞧上去简简单单,却偏偏透着股让人无言以对的沉默。
赵煜跑到他面前站定,惊喜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爷爷不放心你的伤,让我回来看看。”赵六六的声音与他的人一般,简单干净。
赵煜摸摸自己的光头,笑道:“爷爷不是知道我没事吗?还让你特地大老远跑一趟!怎么样?学习忙不忙?爷爷身体怎么样?你还有在练拳吗?什么时候高考?”
他连珠炮似的问出许多没有关联的生活问题,赵六六却一点也不嫌烦般表情认真地听着,等到赵煜停了话,他正要一一回答他的问题时,一直慢吞吞走在后面的木潸终于也还是走了上来。
她脸上的泪迹已经被风吹干,此刻只觉得脸上紧绷绷黏糊糊,两只眼睛又夸张地肿胀着,再加上面颊上贴着的纱布,好端端的一清丽小姑娘形象一下子就叫人愁肠百结起来。
赵六六不动声色地上下扫了眼她,记起她正是几个月前躲在柜子里冲自己傻笑的女孩。
赵煜笑嘻嘻地拉过木潸,指着赵六六笑道:“这是我……”
“弟弟!”赵六六突然抢白道。
赵煜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倒也不去揭穿,只是拉过木潸,笑着介绍道:“这是木潸。”
赵六六点点头,向木潸伸出手。
木潸从小到大没遇到过需要握手的正经场合,面对的又是这么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孩子,忙紧张地伸出手,与他相握。
赵六六严肃地点点头,“木小姐,你好。”
几乎没有被人称呼为“木小姐”过的木潸顿时风中凌乱了,“你你你……你好!”
赵六六的突然到来如晴天霹雳般震惊了整座赵宅,赵钰收到消息从木苒房里钻出来的时候,脑子已经同步高速运转起来。
六六要呆几天?他是赵老太爷的人,难道说赵老太爷誓不罢休,又要出面搅局?
房间里重伤的木苒还好,天狗和肥遗又该如何处理?对了,肥遗那狗腿又跑哪去了?
赵煜和木苒都不笨,不至于说漏嘴,可是万一在这关头哪只没有眼力见的凶兽或者何家的人找上门来,他们该怎么办?
在所有的问题都找不到答案的情况下,赵钰气定神闲地站在了赵六六面前,“六六,你来了。”
“大哥,这几天麻烦您了。”赵六六面对赵钰的时候明显拘谨了许多,那顶被压低的鸭舌帽也被摘了下来,露出一头短短的头发。
赵钰笑道:“你这是回家,又不是上别人家做客,麻烦什么?”
赵六六听话地点头,他环视了一圈客厅后,轻声问道:“大哥,怎么一个下人都没有?”
“哦,我嫌他们吵,都让他们回家去了。”赵钰笑。
赵六六点点头,以示理解。
赵钰微微笑,眼神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站在赵六六身后的木潸,视线最后定格在赵煜身上,“小煜,六六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了,你去厨房弄点吃的,我去帮她整理卧室。”
“诶?”赵煜吃了一惊,作为一个从小到大被溺爱到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的孩子,赵煜对深知自己底细的亲哥哥的要求踟蹰了,“我?”
木潸躲在一旁,捂嘴偷笑。
最后挺身而出的是一脸严肃的赵六六,“大哥,还是我来吧。”
赵煜当即摇头拒绝,拉着瞧热闹的木潸往厨房走。
赵钰在他们二人身后殷殷叮嘱道:“记得把厨房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一下。”
赵煜脚步一顿,再回头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笑意,“明白啦!罗嗦!”
赵煜整顿房子的第一步就是天罗地网地寻找话痨肥遗,木潸跟在他身后,看他翻遍厨房每个角落,不解问道:“你怎么确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