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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倒是不坏,也愿意帮你绷皮筋,他走了以后,你跑大院没找到人,回家还大哭了一场,你可都不记得了?”
烂面花子只出现了短短的两个月,昙花一现就消失了,后来陆续有住户拖儿带口地迁入南后街,小朋友越来越多,有人陪着李安民一起玩,她就再也没想过那个陪玩的叔叔,早八辈子就给忘得一干二净。
李安民汗颜,她那时还太小,没长记性,小孩子都是没心没肺的,现在被奶奶提起来,她是有那么个模糊的印象了,怪不得其他小孩都怕的“烂面花子”她却一点儿也不怕,原来他们是玩伴。
这天夜里,李安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曾经遍布黑瓦房的南后街。裹黑头巾的男人坐在南后街的巷子口,年幼的她蹲在男人面前,努力举高手里的馒头,男人低下头,嘴唇还没碰到馒头,血就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滴在白面皮上。
“叔叔,你为什么要哭?”
“没人愿意陪叔叔玩,叔叔太寂寞了。”男人的声音嘶哑粗糙,血落得更快更多,把半个馒头染成鲜红色。
“那以后我来陪叔叔玩,每天都到这里来,说话算话。”李安民伸手肉肉的小手,与男人拉了个勾,歪着头问:“为什么要用黑布把脸蒙起来?”
男人说:“叔叔的脸太丑,怕露出来会吓到你。”停了会儿,又问,“小妹妹,你想看我的脸吗?”
幼小的安民乖巧地点点头,把血馒头紧紧攥在手里,那男人拆开黑头巾,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他的整张脸像被火融化了又重新凝固起来一般,简直就是一团烂糊糊的血肉疙瘩,他没有眼皮,眼球嵌在疙瘩肉里,鲜血从眼球和肉的接缝里渗出来,顺着起伏不平的脸颊游走到下巴尖子那块,再啪嗒啪嗒地滴在馒头上。
这张脸深深烙刻在李安民的心底,就算忘了那个人的存在,也始终无法忘掉那张血肉模糊的烂脸,而现在,那张脸跟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完完全全地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年初二一大早,李安民背包出行,严奶奶一直把她送到农田的尽头,握住她的手说道:“安民啊,你知道吗?奶奶一直很怕烂面花子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李安民有些诧异,笑道:“怎么会呢?没人能带走我。”
奶奶摇着头说,烂面花子原本只是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事隔多年,她也像李安民一样,几乎把这个人给忘了,直到去年的今天,叶卫军带着朋友登门拜访,他看李安民的眼神与那花子一模一样,严奶奶当时就莫名地冒出个想法——他来了,他终于还是来了,要来带走属于他的私有财产。
剥裂01
重游大舟山,李安民把千龙洞内那条没走完的道路走到了底,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叶卫军不再继续深入,因为千龙洞里蕴藏着致命的沼气,越往后,沼气就越浓,沿途到处都是动物和人的尸骨,宋玉玲有先见之明地准备好了密封式的防毒面具,她们戴着防毒面具才把千龙洞走通。
出了千龙洞之后就到了蝥江水域,李安民在这里看到了一座名为“赤老潭”的水上祭台,祭台周围被岩壁紧密包绕,岩壁上嵌着四面铜镜,所有的场景都似曾相识。
李安民见过,在梦里见过,而本该是虚幻的梦境忽然化作现实跃然呈现在眼前,令她在惊愕之余不免想起了另一个相似的梦境——巨大的圆形石坛,古朴浑沉的铜镜,如血脉盘丝般的石刻纹路以及……从伤口里爬出来的灰白色甲虫。
回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白甲虫是在防空洞口的木板上,转头就出现了一个脑壳稀烂的幻象,接着那幻象变成了叶卫军,按说防空洞也是一处可疑场所,由于那是被贴上封条的军用土地,李安民每次都会忽略这近在眼前的盲点,从没想过要进去一探究竟。
于是在巡游故地之后,最终又回到了白伏镇。趁着夜深人静,由宋玉玲把风,李安民抄斧头,把封住洞口的木板门劈出一道裂口,两人先后侧身挤入。
洞内黑漆漆的,因长久无人居住而潮湿发霉,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味。宋玉玲打着手电筒往四面照,墙体涂层剥落,壁顶上挂满蛛丝,一只只体型巨大的蜘蛛悬在头顶上方浮荡。
李安民戴起外套帽子,用木棒拨开蛛网,一路朝斜下方深入,这座地下防空洞跟别的防空洞不同,走完五十米长的主道,接下来的路开始分岔了,第一个岔口就分出三条宽窄相近的道路,李安民把手电筒往地上照,对宋玉玲说:“看,有血迹,跟着血迹走。”
宋玉玲看了她一眼,在墙面上做标记,李安民顺着脚下的血迹走向最左边的那条路,错综复杂的地道内被护墙板划分成大小不一的空间格子,电筒光挨次打过去,能看到诸如“陈宇酒吧”、“双冰桌球房”等破败的招牌。看来在政府回收土地使用权之前,这座防空洞曾被人构建成娱乐场所,墙壁上还贴着挂报。
走过这一段“商业区”,后面的洞道未经整修,曲径通幽,洞中藏洞,结构更加复杂,有的洞口因洞顶的塌方被封住,洞壁上有许多十字镐挖掘过的痕迹,有规律地转弯分岔。
宋玉玲根据洞口分布规律和坡侧的土堆推断,这座防空洞原是在自然地洞的基础上开凿出来的,有的洞口是年代久远的土洞,有的洞口则是人工挖掘出来的产物,很多洞道里不透风,是死路,会挖这么大小深浅各不相同的洞穴,就是为了混淆视听,借着制造混乱的格局蒙蔽人。
李安民指着地下说:“没关系,这里还有血,听说以前有个叫“油子”的土匪头在这洞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地下应该就是他的血迹,顺着血走,没准就能找到什么暗门出口。”
宋玉玲又瞟了她一眼,没接话,李安民就继续沿着血迹走,没走几步路,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隔着洞壁大喊:“在那里!就在那儿,快追!”
李安民心里叫糟,不是说这隧道是三不管地带吗?怎么还有巡夜的?忙对宋玉玲说:“赶快跑,给他们追上就前功尽弃了。”说完立刻转身,撒开脚朝前狂奔,以她长跑健将的耐力不停不歇地跑了将近有十五分钟,前面的路被墙堵死,在墙根下还堆着半人高的红砖。
李安民低头往脚下看,血迹一直延伸到红砖下,两面也没有洞口,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死胡同。
没隔一会儿宋玉玲也跑了过来,只是微喘,抬手擦把汗又恢复正常状态,李安民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建议说:“我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他们不一定能找到人,等那些家伙走了以后,我们再换别的路看看,奇怪……血迹明明是往这边来的,怎么会是死路。”
宋玉玲轻拍李安民的肩膀说:“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讲,听好,没有血迹,没人在追我们,我没看见血迹,也没听到有人的声音。”
“就在这里啊,有血,我看得一清二楚,刚在也有人在后头喊着要追我们,是个男人的声音。”
李安民往下瞥去,就在脚边,倒卧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一男一女,头发、皮肤、衣服,每一处都被血浸湿染红。男人的半个脑袋被削烂了,一根铁钎斜插入肩窝,从肩胛骨下贯穿出来,他的背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像是用粗厚的利器劈出来的刀痕。女人把男人的手臂横搭在颈后,拖着他在血泊里爬动,穿过李安民的双脚,一直爬进红砖堆里。
“怎么?又看到了什么?”宋玉玲推推僵直的李安民。
李安民两眼发直地瞪着砖堆,伸手指向那四只红脚隐没的地方,幽幽说:“这堵墙的后面有路。”
宋玉玲没问她何以下断言,转身走到红砖前,伸手在墙面上轻按,自言自语地说:“这墙面被潮气浸软了。”
李安民也凑近细看,发现墙体在动,凹凸不平地缓缓蠕动着,墙面上竟然覆着一层白甲虫,宋玉玲的手就陷在虫群里,看来不只是表面有虫,这整堵墙居然全是由甲虫组成。
李安民冲上去把她拉开,大叫着说墙上有虫子,宋玉玲却看不出来,在她眼里,这就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墙壁。
李安民头皮发麻地看着钻来钻去的白甲虫,自我安慰道:“应该是幻视,我有飞蚊症。”她想,至少那一男一女是不存在于眼下的幻象。
宋玉玲却说:“这倒未必,你看到的场景必然跟现实有某种联系。”
她把红砖移开,露出渗水霉烂的墙根,手指沾水放下鼻根下一闻,站起来,从背包侧囊里抽出折叠斧对着墙面劈过去,回头对李安民道:“你说的没错,这后面应是空的,也许有路。”
李安民拿出工兵斧跟她一起凿墙,宋玉玲劈的是墙,溅起的是泥土,李安民砍的是虫群,飞起的是碎壳和墨绿色的虫液。
这面墙不是砖墙,是腐叶土、粗沙和草灰混合而成的墙体,已经被湿气浸透,从里软到外。宋玉玲和李安民先合力劈开一道口子,然后轮换着把那道口子扩大,这墙体虽软,却异常厚实,两人不间断地劳作了很久才凿出一个能进出的豁口。
墙后果然有路,是条竖直朝下的阶梯,宋玉玲和李安民先后爬进去,李安民感觉自己爬在虫堆上,身体全陷了进去,扒拉得非常吃力,等钻出来后再回头看,那些白甲虫又蠕动着把裂口填堵上,可是宋玉玲没发现异常。
墙内湿气很大,台阶面上漫着浅浅的水,顺着石阶往下走,最初一段路很平整,再深入,三面墙壁变成了层叠起伏的岩石,周围的环境从人造建筑过渡到自然洞窖,水泥台阶也变成了一蹭三滑的山石斜坡。
不知道走了多久,空间逐渐开阔,岩石的体积也发生了变化,从褶状流石变成竖向劈裂的晶体,色泽从焦黄色转为蓝白灰的不规则渐变,乍看下有如一副巨大的水墨山水画,岩壁上布满蜂巢般的□,穴与穴中间嵌有星星点点的晶矿,到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人工改造的痕迹,全靠这些发光的晶矿充当照明工具,矿石上吸附了一层向光性的飞虫,光线透过虫体散出来,在石壁和地面上投射出细密斑驳的光点。石阶底部是个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