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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最后的荣耀-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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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镒仰天长叹,连吐血的兴趣都没了,只能挽起袖子,跟唯一剩下的官员挨家挨户搜罗,连哄带吓唬,从附近村子和山里攒出八、九百个壮丁。

尚州西边是连绵的山脉,李镒认为这些山脉至少能挡住日本人几天。他打算趁这几天好好练兵,至少能让这些壮丁会用武器。

结果他低估了日本人的行军速度。这些壮丁连武器都还没发完,小西行长便急匆匆地赶到了。

小西行长此时正是心急火燎,生怕被加藤清正追上,自然不肯在尚州这个鬼地方浪费时间。为了争取时间,他制定了一个拼命的进攻计划。

按照计划,他自己和松浦镇信带一队,共一万人,穿越甲账山,进攻尚州南部;山宗义智、五岛纯玄、大村喜前带一队,共六千七百人,从屏风山绕到尚州东北面。这两支军团象是一把大钳子,南北夹击,意图毕其功于一役。

可惜的是,这个战法十分华丽,却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因为尚州城里根本没有敌人……

在四月二十五日,李镒把所有的部队都拉到了尚州城北边不远的溪山里,在北川高地操练军队,城里根本没留人。溪山这个地点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这里是整个尚州城的制高点,可以俯瞰整个城市,而且距离鸟岭天险很近,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李镒不急不忙地练着兵,盘算着训练计划。与此同时,小西军团的两个分队已经突破了尚州南部山脉,气势汹汹地一西一北朝尚州城挺进。

小西行长的本队没想到尚州城没有设防,直接把军队开进了城里,开始四处纵火劫掠。李镒看到城内烟起,这才发现日本人已经杀到了,急忙派人去查看。没想到在这时候,宗义智的五千人已经从北边迂回过来,看到溪山有人,毫不客气地展开进攻。

这是一次教科书式的突袭。日军先用铁炮远距离射击,打乱朝鲜军的阵列。那些临时抓来的壮丁听到铁炮声,立刻陷入混乱,更别提反击了。李镒的亲兵急忙用弓箭还击,却因为射程不够纷纷坠地。等到朝鲜军的混乱达到一定程度时,日军足轻(步兵)分成两翼,开始向朝鲜人的左右包抄,意图围歼。

这场战斗,可以视为日军的标准式打法:即先以铁炮远程打击,待对方建制混乱后,再以足轻、武士等两翼夹击,埋身近战。这种战法不仅威力大,效率高,而且十分经济。(《惩毖录》)

日军在朝鲜战争初期的损失微乎其微,全赖有这种战法之故。

李镒开始时还试图组织抵抗,当他看到日军双翼齐飞,朝自己抄掠而来的时候,知道事已不可为。他披散头发,卸下盔甲,象是被马超追击的曹孟德一样,逃入山里,朝着鸟岭撤去。可怜那八百多壮丁,就在懵懂间做了日军刀下鬼。(《朝野纪闻录》卷四·壬辰倭乱)

尚州的失陷,意味着整个庆尚道彻底沦入敌手。日军与汉城之间,只隔一道鸟岭天险和一座忠州城。

成功夺取了尚州之后,第一军团的士气更盛。小西行长乐得合不拢嘴,只在尚州城呆了一夜。四月二十六日凌晨三点,他不顾疲劳,率领主力军团继续向北疾行,经过十六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终于在晚上七时许抵达了鸟领山脚下的闻庆县城。闻庆守军不战自溃,县监申元吉阵亡。

站在闻庆县城里,鸟岭的巍峨山峰已经可以用肉眼望见了。小西行长松了一口气,下令让疲惫不堪的部队休息,准备次日抢占唯一的关隘通道——草梁道。

他正打算睡觉,忽然从闻庆城外哗啦啦闯进一大群士兵,个个蓬头垢面,肮脏不堪。小西行长吓了一跳,以为是朝鲜军乘夜突袭,再仔细一看,这支队伍的军旗上画着桔梗,而马印上写着“南无妙法华莲经”,还有“千成瓢箪”在高高飘扬。

小西行长眼前一黑,加藤清正那个混蛋居然赶上来了!

桔梗是加藤清正的家纹;加藤清正信仰的是日莲宗,所以马印上会写着日莲宗的典籍《南无妙法华莲经》,被人称为题目之旗;而那个飘扬着“千成瓢箪”的旗帜,则是丰臣家特有的马印,是秀吉出征前特意赏赐给加藤的。

加藤清正自从四月十七日登陆以后,沿着北路一路狂奔,足足跑了十天,终于在小西行长杀入汉城之前赶上了。你说加藤得有多痛恨小西,才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长途奔袭能力。

小西行长心里这个恨啊,自己走的路途虽然是直线,可一路上攻城拔寨,都是实实在在杀过来的。而加藤清正那条路虽然远,沿途的守军却早被第一军团的兵威吓溃,第一军团根本没打什么硬仗,捡了这个大便宜。

顺便说一句,就在小西选手和加藤选手没日没夜狂奔的同时,第三名运动员黑田长政,不急不急地打下金海、沿着昌原、昌宁、星州一路北进。在二十六号的时候,他刚刚跑到安东,还差着一大截路。

二十六日晚上,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谁也没睡好觉。现在两个人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以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到了二十七日清晨,两个人都早早起床,催促着各自部属赶紧起床吃饭,还要在鸟岭有一场大仗要打。小西行长又打起了小算盘。加藤清正是来了,可他这一路疾行,不少人掉队,勉强到达闻庆的部队也是强弩之末,远不及自己阵容完整。这么算下来,等一下打草梁道,还是自己更占优势。

闻庆的鸟岭通道始开凿于李朝太宗年间,它连通了忠清、庆尚两道,是极其重要的联系通道。鸟岭主峰主屹山海拔一千多米,草梁道关隘正位于主峰溪谷之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坡度超过三十度,最标准的易守难攻。过了草梁道,便是忠州盆地,全是任意驰骋的平原,再无险可守。

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争先恐后地朝着草梁道冲锋,生怕落到后面。等两军冲到关隘城墙下之后,却看到城门大开,墙头半个人影也无,连旌旗也看不到一面。

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面面相觑,他们熟知朝鲜军队的秉性。对于这种情形,他们知道这不是朝鲜人的空城计,而是真的没人守,这一路他们看得太多了……

三天之前,败退到此的李镒来到草梁道关隘,看到的也是同样一番场景,整个关隘空无一人。他大惊失色,以为汉城发生了什么变故,赶紧翻越鸟岭,前往山脉北部的忠州。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支大军。

原来自从李镒离开汉城以后,各地关于日军的报告纷纷送到朝廷手里,朝廷也逐渐对日军的真实实力有了概念,知道靠李镒那点实力,实在不够看。于是在李镒刚抵达尚州的时候,朝廷任命了另外一名大将申砬为三道巡边使,柳臣龙为体察使,出使大明立下功劳的金应南为副使,前往御敌。

国王李昖对这个阵容仍旧不放心,又请出了在朝鲜军界资历最老的耆宿名将金命元,任命他为都元帅,统筹全局。另外李昖还伏下了一着暗棋,他命令宫内偷偷多买些草鞋绳子,还让司仆寺准备好马匹,做好了随时开溜的准备……(《寄斋史草下,壬辰日录一》)

申砬率抵达忠州之后,收拢了八千多名从前线逃回来的散兵,加上忠州本地守军,一归拢,已有万余之数,而且这里面还包括了一支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军势可谓是开战以来最煊赫的一次。

这些骑兵部队是申砬的宝贝,他觉得只有在忠州盆地里的开阔平原才能发挥骑兵的战力,因此命令鸟岭关隘的部队都撤下到平原西侧的丹月驿,一心一意等着日军送死。

所以等李镒、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登上草梁道的时候,才会看到关上空无一人。

申砬自己踌躇满志,准备打一场大战。手底下的人却从他这一个撤退的命令里,早早品出了战败的味道。他手下有一位参谋金汝岉,偷偷给儿子写了封遗书,说申老大这么搞,纯是取死之道,看来我是要在此报国了。

李镒也觉得申砬的策略不靠谱,但他是败军之将,根本没发言权,只能默默跟在后头。

四月二十七日,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联袂跨越鸟岭,两个人开始还有点紧张,生怕朝鲜人在左右设伏,结果一直走到山脚下,还是寂静无声。两位长跑健将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沿途烧杀掳掠,唯恐朝军不知道他们到来。

有一位军官发现日军的踪迹,连忙跑回忠州报信,大家纷纷厉兵秣马,等着主帅下令反击。在这当口,申砬却突然失踪了。这一下搞得军中大乱,谣言四起,都说申砬自己先跑了,士气因此变得十分低落。一直到晚上,申砬才神神秘秘地回到丹月驿。那名军官把日军情报一说,申砬根本不相信,说报信人是胡说八道,居然推出去砍了。

这下子军心更是一片浮动,难以抑制。一名主帅居然在临战前夜不辞而别,这实在是不象话。申砬到底去干什么了,没有人知道。但我们也许可以从他的心理状态里找到一点线索。

早在申砬从汉城出征之前,心中便已经埋下了不安的种子。他去辞别诸位同僚时,转身迈步刚要下台阶,乌纱帽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申砬嘴上没说。心里却觉得这是大不吉利,从此背负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他的部队走到龙仁,按规矩是要给朝廷写一份信汇报情况,结果他递交的报告里,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写了。可见申砬此时的心理承受,已经有些不堪负重(《朝野会通·卷十六宣祖记》)。

自从他到了忠州以后,整个人更是心浮气躁,朝令夕改,让部属无所适从。尤其是他还表现得极其刚愎自用,任何人的话都不肯听,谁提反对意见就砍谁脑袋(《寄斋史草下·壬辰日录一》)。这是第三个危险的征兆,当一个人的心理濒临崩溃时,会对外界十分敏感,变得非常易怒。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申砬这个人的心理已经紧绷到了一种危险的状态。他在临战前的不辞而别,也许是想找什么渠道纾缓压力,也可能是故弄玄虚,给部下一个镇定自若的印象。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一名军中主帅,都不是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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