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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的银子,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谁知,佟管事继续道:“整齐的银票是一千五百两,另外,小的还准备三百二十两的散银子。”说完,他又拍了拍手,只见另外一名小伙计,双手呈上一只托盘,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银锭子。
五十两的大银锭子有两个,十两的银锭子有十个,剩下的则是一只小小银袋子,里面装得都是一两一两地碎银子。
沈月尘并不想要这么多的银子,虽然京城不比德州,但是也用不到这么多银子。
佟管事见她面露诧异,不禁继续道:“小的都是按着大爷平时出门的规矩准备的。大爷平时出门都是一千两银票,外加五十两的碎银子,此番大奶奶和大爷一起同行,所以又多准备了五百两银票和散碎银子。”
沈月尘平时虽然管理院中的花销,但很少家中关于银钱的事情,这会听了不由微微一怔。
看来,朱家要比她想象的,还有富足。
佟管事按着规矩准备,数目上自然是错不了。
沈月尘微微点头道:“好吧,佟管事既然说是按着规矩准备的,那就这样定了吧。这银子,我今天不会带走,暂时存放在账房就是了,等到了日子再取。”
佟管事闻言,连连应是,忙取了沾了朱砂的毛笔,请沈月尘的在领取银子的账本上画押签字。
沈月尘细看了一眼,接过毛笔画了一个十字,签了一个领字,又在后面添了两个字“未取”。
佟管事见状,只觉沈月尘此人,还真是和大家说的一样,是一个极为小心谨慎的人。
沈月尘确认好了银钱,便缓缓起身,道:“你们几位也辛苦了,回头我让厨房给你们加两道肉菜,好好犒劳几位。”
这里是账房,他们又是管钱的人,她也不好打赏银钱,只好赏些吃食,略表心意。
夜里,朱锦堂回来,两人一起靠着床上说话,沈月尘想起白天的事情,便和他提起了自己领银子的事。“妾身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不知道要领下那么多的银子,一时都有些吓到了。”
沈月尘实话实说,从没想到朱锦堂在外面是那样奢华的排场。
朱锦堂说道:“那些银子不白带,等你去了京城就知道了,那里就是销金窟,说话办事每一样都要用钱。”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笑:“是啊,那里是天子脚下的皇城根儿,藏龙卧虎,满城荣华。”
朱锦堂沉默下来,转头望向了半合的窗户,只见,清风拂过,把院子里的落花,连带着一起吹了进来,隐约还带着几分花香。
沈月尘见他看得微微出神,不禁也转头望过去,见有花瓣吹来,心头一喜,掀起被子下了床,走到窗边,含笑道:“果然到了春天了,满院子都是花香呢。”
朱锦堂见她穿着月白色的睡衣,站在那里,长发随意披散着身后,流露出几分单纯的孩子气。
朱锦堂没应声,只是起身拿起一旁的长衫,走过去顺手给她披上。
沈月尘顿时露出盈盈笑意,回身牵起他的手,和他一起静静欣赏窗外的美景。
夜落飞花,纷纷扬扬,甚是好看。
沈月尘忍不住略显感慨地轻叹了一声,转头正要说话,却见朱锦堂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阴郁。
沈月尘心中一怔,忙紧了紧他的手,见他半响没有回应,方才轻声问道:“大爷,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朱锦堂缓缓转眸,轻声道:“没什么,只是算了算日子。”
他没有完全说实话,对她稍微有所保留。
沈月尘见他神情复又变得温和,便没有多心,轻声道:“妾身算了一下,再有三天就可以启程了,不会多耽误大爷的。”
两人重新躺好后沈月尘忍不住问他关于佟管事的来历。朱锦堂略想了一下,慢慢告诉她道:“佟管事本名佟喜,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可惜,年幼时,在和家人省亲的途中遭遇了强盗,家人都被盗贼杀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略微沉吟之后,继续道:“听爷爷说,他遇上佟管事的时候,他已经在树林里流浪了三天三夜了,整个人奄奄一息,像是快死了似的。爷爷不忍心见死不救,便把他带了回来,派人悉心照料,总算是给他捡回一条命来。”
沈月尘听了这话,喟叹一声道:“唉,没想到他也是个可怜人。”
想来,这就是朱家对他的救命之恩了。
朱锦堂淡淡道:“佟管事虽然可怜,却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他父母死了之后,家中的田产也被叔伯霸占了。爷爷见他无依无靠,便将他带回来养,他一直跟着爷爷学习经商,誓要讨回父母的财产。可惜,他的叔伯不善管理,把他的家产败得七零八碎……佟管事十六岁那年,爷爷曾经想放他自由身,让他自立门户,佟管事却没走,他说想留在朱家报恩,此生不走。”
沈月尘想来也是,朱家对他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自然值得让人铭记在心,一生不忘。
“老爷子行善助人,好心有好报,所以才能为朱家找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朱锦堂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道:“爷爷对他不仅仅只有救命之恩,还为他报了双亲之仇。”
沈月尘微微一怔,有些不解道:“报仇?怎么会?”
朱锦堂把大大的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佟管事被救醒了之后,开口求的第一件事,就是请爷爷替他报仇,甚至,甘心一辈子做奴作婢。爷爷他是个性情中人,见他可怜,便拿出一百两银子做赏银,让官府捉弄那些杀害他家人的强盗,而且还真的抓到了,处以死刑。”
沈月尘心神一动。
原来如此,难怪朱家对佟管事如此信任,经过了这样的事,换做是谁,都会对朱家死心塌地。
朱锦堂见她突然沉默了下来,拍拍她的头,道:“睡吧。”
沈月尘轻轻应了一声,依偎在他的怀里,把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很快就睡着了。
许是,已经成为了习惯,每次在他的身边,她都能很快睡着,快得让她都觉得意外。
此时,朱锦堂却是毫无睡意,他的脑子还很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
再过几天,就是秦红娟的忌日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忙到记不住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记得这样清楚……秦氏死了快一年了,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几乎每一件都让人过目难忘,可是他居然还能清楚记得她的忌日……甚至,还隐约回忆起了去年的此时,秦红娟一脸病容地望着他,用无比绝望,也无比悲伤的眼神看着他,嘴唇轻轻抖动,却只能一点一点说出破碎的语句,久久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怀中的人儿,发出轻柔地呼吸声,轻轻吹在他的耳边,合着窗外轻声细语地风,像是有人在某处窃窃细语,声音极静极静,却又很响很响。
朱锦堂下意识地蹙起了眉,正觉愁闷之时,怀中的沈月尘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把手臂轻轻地搭在他的腰间,打断了他的思绪。
朱锦堂低头看了她一眼,复杂地目光微微闪过,只是将她拥得更紧了些,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很少做梦的朱锦堂,破天荒地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切都是模糊的,不清楚的,只有亡妻秦红娟清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的模样几乎没变,只是眼睛灰蒙蒙的,宛如死灰一般,毫无生气。
在梦里,秦红娟向他一次又一次地伸出纤细的手,期待着他的回应。然而,朱锦堂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哀怨的脸,还有她那苍白的指尖。
朱锦堂在这场梦里连连摇头,迫不及待地想要从梦境里挣脱出去,也不知道反反复复挣扎了多少次,他终于醒了过来。
朱锦堂霍然睁开眼睛,随即坐直了身子,头疼难耐。
沈月尘正坐在床边,见他突然惊醒的模样,微微一惊,本能地伸手去碰他的肩膀,想看看他是怎么了。
谁知,朱锦堂一把拂开她的手,而且,力道还很大。
沈月尘怔了片刻,才问道:“大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朱锦堂揉了揉头,道:“我有些没睡好。”
沈月尘闻言,忙让翠心端茶过来,只是不敢再像刚才那样直接,慢慢地茶碗送到他的面前。
朱锦堂见她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方缓了语气道:“吓到你了?”
沈月尘自然摇一摇头:“没有,大爷要是没睡好的话,就再躺下歇歇吧,反正这会时间还早。”
朱锦堂喝了两口茶,接着道:“不了,外面还有好些事呢。”
好不容易才从缠人诡异的梦境中醒过来,他可不愿意再闭上眼睛,重新再来一遍。
朱锦堂放下茶碗下了床,先去梳洗更衣,回来的时候,神情恢复如常。
沈月尘本来没有多想什么,吩咐丫鬟准备早饭,等送走了朱锦堂之后,才见吴妈轻手轻脚地进来。
“大爷,今天早上怎么了?”
沈月尘淡淡道:“我也不清楚,许是太累了吧。”
吴妈为人心细,想了片刻,才犹豫着道:“小姐,会不会是因为那个日子要到了?”
沈月尘一时没有想得那么深,有些不解道:“妈妈说得是什么日子?”
吴妈妈有些为难道:“就是秦氏的忌日……算算不是快要到了吗?”
沈月尘闻言,手上一顿,心道:是啊,不知不觉她进府都快一年了。
想来,昨晚朱锦堂面露阴郁,又说算日子的事,想必一定是因为秦红娟了……
沈月尘暗暗责备自己粗心,这种事情,她早该想到的才是,早该意识到的才是,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当真是这段时间,过得太过安逸了,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沈月尘沉吟一下道:“还是妈妈细心,我竟然都给忘记了。”
吴妈轻声道:“奴婢也是一时想起,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小姐没必要放在心上的。何况,老爷和夫人都没说过什么,看来也是不想办的。”
沈月尘想了想道:“她到底是明哥儿的生母,也是上了族谱的人,拜了祠堂的人,朱家人多少也要给她一份体面的。”
长辈们没说,不代表不办,连朱锦堂都这般放在心上,何况是她们呢。不过是当着自己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