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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研接过来,三口两口吃完,抹抹嘴,方才朝赵渝笑道:“扮成我,你可还习惯?”
“反正大半日都在帐中,也不用出去,没什么不习惯的。”赵渝微笑道,“便是出去,也觉得自在得很,可比当公主强。”
莫研呵呵一笑,点头道:“那是自然。”因时辰有限,她也不敢耽搁,自己对镜梳好头,又取了托盘上的冥衣便到屏风后面换上,待换好出来,不得不再躺回榻上去,赵渝又替她整理了一番。
“接下来你便得在棺木中躺上好几天,真是辛苦你了。”赵渝歉疚道。
“就是饿了点,别的也没什么。”
衣衫都已经整理好,生怕弄褶皱,莫研身子不敢再动,眉头微颦:“我就是担心大哥还在恼我,他定是不同意我这么做的。”
“展昭那样的人,他便是当真恼你,也不长久,你又何必担心。”赵渝笑道。
“想到他会恼我,我心里就是不舒服,可现下又不能和他说上话。公主,你若有机会同他见面,替我描画几句,可好?”
“那是自然,你都是为了我。”
“其实此事说来,还真是该谢谢你小皇叔,若不是他拍板,这事谁也不敢做。”莫研觉得宁晋倒还真有几分魄力。
赵渝点头,叹道:“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他敢做,他真是为我顶下了天大的祸事。若出了纰漏,纵然他是宁王,父皇也绝饶不了他的。”
“不会有纰漏!有我呢。”
莫研言之凿凿,信心有加。
外间传来宁晋的两声咳嗽,赵渝不敢久留,又打量了下莫研,将鬓角几缕发丝抿好,道:“我得走了,你多加小心。”
莫研点点头,赵渝又朝她笑笑,才出帐去。
到日上中天时,灵堂之上,莫研躺在棺木中,头枕着玉枕,嘴里被塞了只玉蝉,脸上还被罩了个金丝面罩,一动也不能动,着实痛苦不堪。
“要是有一日我真死了,千万别有人这么折腾我。”她心中暗暗道。
因她呼吸时呼出热气附在面罩上,隐约间可见霜气,宁晋只得多点香烛,弄得整个灵堂烟雾缭绕,阴阴森森,当真如地府一般。置身其中,莫说要看见面罩上的霜气,便是要看清莫研整个人都不易。
待宁晋一切安排就绪,自己颇为满意的时候,前来祭奠的人便开始络绎不绝的来了。
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心思,赵渝特地待在距离灵堂帐外不远处的地方,想看看都来祭奠她的人有谁。
耶律洪基是最先过来的人,拜祭后也没有离去,而是留在灵堂内,替赵渝烧起纸钱来。赵渝远远地看着纸钱的灰烬飘出来,心里隐隐浮上些许愧疚,但亦是无可奈何。想来,若自己当真死了,他也不过就是心中伤感烧些纸钱,过个几日,大概也就把这伤感忘得一干二净了。
接下来,前来的人还真是不少,有的人赵渝甚至还是头一回见,她猜想多半都是看着耶律洪基的面子上才来的,来此也不过就是为了露一面罢了,当真伤心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到了快正午时分,耶律宗真居然也亲自来了,与宁晋说了不少的话,又是劝慰又是惋惜,罗罗嗦嗦一大通之后方才走了。宁晋心中冷笑,知他是生怕仁宗对此事有所误会,所以特地来做个样子,以示他对赵渝是非常珍重的。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些辽国官员,直到近黄昏时,耶律洪基已走,萧信与萧观音才一起来了。
萧观音穿得极素雅,面无表情,赵渝原本觉得最开心的人应该是她,可此时看她模样,却又觉得是错怪她了。而萧信的眼圈居然真的有些红,似乎之前便已经哭过了一场。
只是在这来来往往的人之中,他二人却是最不像来做样子的,而是真心实意来拜祭赵渝的。
萧观音不似别人,也不和宁晋说那些个虚的客套话,拜祭过后,便缓步走到棺木旁,凝视着棺中人……
烟雾缭绕之中,尚有金丝面罩遮脸,宁晋虽知她看不清莫研,但因不知她此举用意何在,心下也有些紧张。他不知莫研此时闭气了没有,若是让箫观音看出她胸口轻微的起伏就大大的糟糕了。
“郡主,这边请,喝口茶吧。”他上前有礼道。
萧观音摇摇头,目光仍投在棺材之内,眼中竟缓缓流出泪水,低低道:“我原该叫她姐姐才对,没想到……”她并非心思复杂之人,以前不喜赵渝,全因耶律洪基之故,现在见赵渝竟死了,想起之前不和之事,心中甚是后悔。
从前的争来抢去,此时看来,原是可笑之极。
宁晋稍一侧身,巧妙地挡住她的视线,口中道:“郡主,你节哀……”
轻抹泪水,萧观音点点头,转身欲走,正在此时,棺材里莫研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萧观音听见。
宁晋脸色立变。
卷三第四十五章
“……”萧观音怔了一下,疑惑地回首,看了看宁晋。
“这日还未用过饭,”宁晋反应极快,手抚下了腰腹,苦笑道,“失礼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萧观音轻声道:“节哀顺便。”
“多谢郡主关心。”宁晋颔首,同时拱手相让,面上平静如水,实则巴不得她赶紧走,万一莫研肚子再咕噜一声,可就要出大事了!
这下萧观音总算没有再摇头,举步往帐外走去,宁晋稍松口气,礼节性地送她出帐。他身后,萧信走到棺木边来。
这萧信眼中也没什么忌讳,手抚上棺木边缘,身子直探进去,脸与莫研距离仅剩下一尺有余。宁晋一回头,着实未料到这个愣头青居然会这样,顾不得许多,忙疾步回来,什么都来不及说,先把萧信揪出来。
将萧信揪出来后,见他双目微红,宁晋方才压下怒气,缓声道:“莫要惊扰逝者。”
“我……我只是心里难受,没想到她突然就这么去了。”萧信说话时还有些哽咽。目光恋恋不舍地看着棺内,似乎想穿透烟雾和面罩,再看一眼赵渝的容貌。
这么大冷的天,宁晋觉得背上直冒汗。
“琪亲王,小渝儿生前曾说过你对她便如同哥哥一般,甚是照顾,她对你极为感激。”宁晋试着转移萧信的注意力,心中直念佛,只愿莫研在这当口上可千万撑住了,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烟雾缭绕之中,莫研一动不动地躺着,与死人无异,应该是闭气了。
听了宁晋的话,萧信伤心更甚,摇头道:“她居然还这么说,我知道她病了许久,总想着要看看她,可家父不喜,所以一直也未能来。早知道她病得这么厉害,我就不该……”萧信是个实在人,说话也不会遮遮掩掩。
对于萧氏兄妹二人,宁晋往来甚少,并不了解其为人,此时听了面上虽不露声色,心中却暗自冷笑,暗道:今日才知何为兔死狐悲。小渝儿死了,萧氏一族的人高兴尚且来不及,这兄妹二人却又偏偏要跑到此处来掉眼泪,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想归想,当下的戏还是得唱下去,宁晋一边做倾听状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萧信往外让,不知不觉间便已将他自棺边引开,接着向外行去。
外间,箫观音牵着马怔怔站着等萧信,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匹雪白小马驹身上。那匹小马驹便是耶律洪基送给赵渝的那匹,当时她为了这事着实恼了许久,而现在……
赵渝也在看着箫观音,也知道她在看着马匹,心中百味杂陈,最后浮上心头的是久违了的轻松感激。无论如何,这里的一切,这些荣华富贵、高墙深宫、恩怨情愁,她终是要摆脱它们了。
风打着旋卷过来,她不觉得冷,倒觉得神清气爽。就这样,实在是不能再好了,她唇边泛出微笑。
似有所感,她回首展望,不远处僻静帐篷一角,苏醉牵着马也正看着她,唇边同样的笑意浅浅。
一日的奠基过去,有惊无险,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宁晋又特地去见了一趟耶律宗真,以尸身不易停留过久之由向他提出两日后便启程回宋。出了这么大的事,虽说怪不到任何人身上,可人终归是死在辽国,耶律宗真难免有些心虚,宁晋说什么他都答应。
“我会多派人护送。”耶律宗真还很殷勤。
宁晋连连摆手道:“多谢皇上,我来时,耶律副使大人照顾得甚是妥当,如不麻烦的话,仍让他护送我们即可。”宁晋打的是如意算盘,耶律菩萨奴便是展昭,到时一路上都是自己人,岂不方便。
“当然可以。”耶律宗真满口应承。
宁晋满心欢喜,连声道谢,岂不料耶律宗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浇了他盆冷水。
“除了耶律副使,我还会让小儿与你们同行,一直护送你们至边境。”
“皇上,这……岂敢让殿下亲自扶灵。”
耶律宗真道:“公主与小儿只差一步便成了夫妻,理应如此才对,你们宋人不是也讲情义二字么?我们辽人可不逊于你们呀。”
这话堵得宁晋哑口无言,推辞的话也不敢再说出口,道了谢便回来了。
所以,接下来他们面临的问题很严重,严重到已然饿了一天的莫研连啃肉夹馍的胃口都没有了。这夜宁晋借口要单独守夜,遣了吴子楚在帐口守着,灵堂中则集中了展昭、苏醉和赵渝。
“把我钉、钉在棺材里,直到入宋境才让我出来?”莫研说话时有些结巴,很显然,这已经不是肚子会不会饿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喘气的问题了。
无人说话。
“在棺木中放沙袋不行么?反正钉起来,又没人知道里面是人死鬼。”
宁晋在旁许久未语,此时方才颦眉道:“今日耶律洪基就已说了,明日盖棺他是一定会来的,否则的话,我也不用这么发愁了。”耶律洪基这话,也就意味着莫研必须当着他的面被钉入棺中,想用假人糊弄,是糊弄不了了。
“我会不会憋死?”莫研咽了下口水,她必须问这件最关心的事。
苏醉摸摸了棺木,不愧上等棺木,又厚又硬,但他还是道:“可以预先留出一个小眼,这样你就不会憋气。”
“真的要在棺木里呆那么久,饿了怎么办?”从这里到边境,加上扶灵定然不会快,少说也要走七八日,莫研心中直冒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