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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它的脑袋!”爷爷大声吆喝。
“抓都抓它不住,怎么打!”一个汉子抱怨道。七八个人按住小男孩,但是小男孩不停地挣扎,力气非常大,两个人被它踢倒,其他人也出了一身的臭汗。
“不打它脑袋就制伏不了它!”爷爷粗声喊道。
几个人连忙举起锄头砸向小男孩的脑袋,几滴血溅在我的身上,感觉烫得很,像刚刚烧开的水,还有一点鱼腥味儿。爷爷伸出食指和中指按住粘在小男孩额头的黄纸符,一刻也不敢松开。我愣愣地站在旁边,它像猪叫的声音使我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变得亮起来,渐渐地如同白昼。我们都围着小男孩没有注意这些。小男孩终于挣扎了两下不动了。我们吁了一口气,正要坐下,突然发现我们被蓝色火焰包围了。十几团鬼火忽闪忽闪,将我们包围在中间。我们都吓呆了,只有爷爷及时地说:“大家都把红布条亮出来。那上面有女人的经血,避邪的。”
大家立即撸起袖子,将手腕上的红布条亮出来。果然,鬼火不再靠近我们,但是它们也不肯离开。它们是来救同伴的,但是对我们手上的红布条也没有办法。我们就这样僵持着。马屠夫的脸吓得变了形,在蓝色的火光照耀下甚是恐怖,我看了一眼马上不敢再看,仿佛他才是可怕的鬼。
爷爷放低声音对那些鬼火说话:“各位小朋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马屠夫的媳妇都生了好几胎了,可是没有留住一个孩子。再这样下去,他媳妇的心情和身子都受不了的。”
那些鬼火在风中左右摇摆,似乎在听爷爷跟他们讲道理。
爷爷接着慈祥地说:“你们想想,你们的去世也给你们的父母造成了多少伤痛啊。哪个父母不喜爱自己的孩子?你们的意外夭折也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这时风发出奇异的怪叫,听起来像出生的婴儿哭声,但是声音很低。马屠夫悄悄地对其他目瞪口呆的汉子说:“看来它们还真听人劝呢。”
但是它们还是不离开,我们也不敢有大的动作,脚蹲酸了要挪动位置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它们。
爷爷接着耐心地,像平时教导我一样用长辈的温和而不可抗拒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没有人来烧纸烧香放鞭炮,但是你们的父母不是不想你们,只是看到你们会更加心疼。不是不想来看你们,而是不忍心看到你们。但是我答应你们,以后我会叫你们的父母常来看你们的,给你们的坟墓割荒草,在你们的坟墓前摆上水果,点上香。好吗?”
爷爷环顾四周,用理解的语气说:“你看,这里到处是荒草,也没有任何的祭品,难怪你们要闹呢。但是你们害人就有人来吗?他们只会更加讨厌你们。你们回去吧,我和这里的各位叔叔伯伯保证,明天这里就会没有荒草,就会送来祭品给你们享用。”
爷爷声情并茂,不时地叹息,讲的话合情合理也揪人心。
4。
鬼火静静地听爷爷的话,似乎还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相信爷爷说的话。但是它们的火焰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似乎态度柔和了许多。
爷爷又说:“你们的这个伙伴,它害了马屠夫好几次了,我们报复它也是理所当然。但是我们办好后马屠夫还是会好好待它。它是马屠夫的第一个儿子,埋葬它后马屠夫没有再来看它,这是他的错,马屠夫以后也会常来看它的。”马屠夫连忙点头表示同意爷爷的话。
鬼火这才慢慢熄灭。四周重新只剩一点点淡淡的月光。刚才一直蹲着不敢动的人都站起来活动筋骨,都夸爷爷刚刚说的话真是服人心,不,是服鬼心。
爷爷问马屠夫:“你的第一个儿子原来埋在哪儿?”马屠夫不好意思地干笑,指着一个荒草淹没的坟墓。
爷爷吩咐大家将那小坟墓挖开,抬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木盒子打开,里面空无一物。我惊讶地问:“怎么没有尸体?”爷爷说:“刚刚打死的就是。”
大家要把脑袋破裂的小男孩放进木盒子,爷爷阻止道:“不能再用这个装他了,把他头朝下脚对天埋好。”马屠夫问道:“倒着埋?不放到棺材里行吗?”
爷爷说:“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再来害你。”马屠夫问:“为什么要这样?”
爷爷说:“古书上这么说的,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爷爷说的话不假。我听妈妈说过,爷爷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看一本残破的古书。那书不知道爷爷从哪里弄来的,妈妈也曾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找到那本残破的古书来研究,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书。因为书没有封面,里面的字很杂很乱,像小学生的计算本。后来我也问过爷爷有没有那本书,爷爷说有。我欣喜地向他讨要,想自己也学点儿捉鬼的技巧。爷爷去衣柜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本书给我看。我一看,原来是《周易》,我怀疑爷爷骗我。爷爷却肯定地说就是这本。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知道爷爷有没有骗我。后来很多次捉鬼的时候,我不明白他的行为就询问,他总是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古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我真是拿这样诡异的爷爷没有办法。
大家按照他的吩咐,将小男孩头朝下放在坑里,用系着红布条的锄头挖土将他掩盖。风变得寒冷,寒气穿过衣服,冰凉凉地贴着皮肤。
我冻得瑟瑟发抖,很想快点儿回去钻到暖和的被窝里。我问爷爷:“这就差不多了吧,我们快点儿回去吧。”
爷爷说:“今晚也只能这样了,但是这个事情还不算完。这个箢箕鬼的怨气大得很,害死了马屠夫几个儿子了,这次它也不会轻易就放过的。”
我汗毛竖起,心想完了,今晚不应该跟着爷爷来这里捉鬼的。如果它记住了我的样子,以后晚上来找我报复可怎么办?在爷爷旁边还好,如果爷爷不在的时候,它来找我怎么办?这样一想,我更加害怕,求助地看着爷爷说:“那怎么办?怎么才算完?”
爷爷说:“对鬼要硬的软的都来,要安抚它,也要让它知道我们的厉害。让它既没有怨气,又不敢再来侵犯。”
大家把爷爷交代的都完成了,擦擦汗,都拿询问的眼神看爷爷。爷爷把满是老茧的手一挥,说:“今晚就只能这样了。大家回去睡觉吧。身上的鬼血要在太阳出来之前洗干,不然做什么事都晦气。洗的时候不要用水,先用鸡血洗一遍,再用黄酒擦干净。听见没有?”
大家都点头。马屠夫问:“用猪血洗可以吗?”
爷爷生气地骂道:“你这个小气鬼!就知道贪便宜。儿子的坟上也不肯插两根香,不肯摆两个水果。说了要用鸡血,换人血都不可以!”
马屠夫尴尬地笑笑,搓着手不敢回言。
大家把马屠夫当笑话说了一通,收拾东西一起往回走。四周寂静,我不敢走在旁边,拼命往人中间挤,连回头看一看化鬼窝的勇气都没有。爷爷一声不吭。其他几个汉子大声地说话,装出自己不怕的模样,其实他们比谁都怕,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没有人认真说也没有人认真听。刚才被鬼火包围的一幕还在心头悬着。
我看见爷爷兀自掐了掐手指,口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我正要问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亮仔,你明天再陪我到这里来一趟。”
我一听,连忙摇头,却又不禁好奇地问:“来干什么?”
爷爷说:“我还得来做点重要的事。虽然它的头打破了,也是倒着埋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明天还要来做点法事,把它钉死。”
马屠夫和其他几个人听到,急切地问:“我们不用再做其他的了吧?”
爷爷说:“你们洗掉鬼血就好了。后面的事都交给我吧。但是马屠夫……”
马屠夫连忙回答:“在呢在呢,有什么事?只要您交代我马上做。”
爷爷说:“有是有事,但是不是马上做的。”于是,爷爷这般这般给马屠夫交代,要他如此如此做。马屠夫不住地点头。其他人听了也觉得有理。
沿途回来,远处的猫头鹰还在叫。月亮被一片云遮住了,但是月光从云的边沿透出来。大家都散了,只有我和爷爷踏着淡淡的影子走回家。我不住嘴地跟爷爷说话,生怕安静下来。一安静下来,就觉得背后有什么跟着。
我问爷爷那个箢箕鬼为什么要害马屠夫。
爷爷告诉我,那是马屠夫的第一个死去的儿子。那个儿子是患病死的,不像后面几个死去的儿子都是莫名其妙就死了。那个儿子死后,马屠夫把他埋在化鬼窝以后再也没有去看过他。马屠夫的第一个儿子死后,他媳妇不久又生了一胎,马屠夫就特别溺爱来之不易的第二个儿子,甚至去肉摊卖肉都抱着。也许是某次抱着儿子经过化鬼窝去肉摊的时候被他的第一个儿子看见了,于是第一个儿子觉得对他不公平,起了害人的心思,一连害死了马屠夫的三个儿子。但是马屠夫不信邪,直到他亲耳听到两个箢箕鬼的谈话。
我倒有些同情起那个箢箕鬼来,但是一想起它的样子就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一睁开眼睛它就出现在面前。
5。
回到家里,爷爷从鸡笼里捉出一只公鸡。鸡笼里有四只养了半年的土鸡,它们睡得很踏实,爷爷抓住其中一只的时候其他的鸡咕咕哼了两声,表示对打扰它们的睡眠不满,然后又闭上眼睛睡了。那只不幸被抓出来的公鸡并不知道危险将至,不惊不叫,只是小小的脑袋转来转去地看,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在这个睡觉的时间把它提出来。
爷爷用细绳捆住公鸡的脚,从厨房拿出菜刀,在公鸡的脖子上一拉。公鸡还没有叫出声来,喉咙里的血就喷涌而出,被一个大瓷碗接住。公鸡在爷爷的手里不停地抽搐,鸡爪凭空使劲儿抓了几下,便软了下来。爷爷将鸡头反过来包在翅膀里。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将鸡头包在公鸡的翅膀里,好像它在用尖嘴在腋下挠痒。
爷爷说:“它正在过山呢。”
我问:“什么过山?”
爷爷说:“它的灵魂过了山我们再烧开水拔毛。现在它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