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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大年也醒过神来,对着旁边围观的人骂骂咧咧道:“还看什么看!快去帮忙啊,穷渴鬼还在门板下面呢。”
围观的人马上过去帮忙按住门板。
“别了。”爷爷挥手阻止道,“门板也放开吧。”
“为什么?”红大年睁大眼睛问道。
“这不是办法。你就一直压着它?轮班天天压着它?”爷爷反问。
“那怎么办?”红大年手足无措。
我插言道:“我们要找到怨结所在。”
红大年望着我,似乎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我这个初中生口里说出来的。红大年又望着爷爷,爷爷点点头。
红大年这才想起表扬我:“刚才幸亏你这个小子聪明,要不我还被那穷渴鬼掐着大腿呢。有你爷爷的风范!”说完他还伸出一个大拇指。我得意扬扬。
“放开它吧!”爷爷朝围在门板周围的人喊。
大家一不使劲儿往下压,门板反而顺从地落地,“哐当”一声撞在地面上。不用想,穷渴鬼借机溜掉了。
大家再看那些纸灰,虽然还是有一些散了,但是比昨天好多了。
“红家福,红家福!”红大年喊道。没有人回答。
“红家福不在这里吗?”红大年问道。人群里的人互相看了看,有几人前前后后回答道:“没有看到那家伙。”
“走,到他家里去!”红大年从地上爬起来。几个人连忙上去扶住他。爷爷也已经由两个人扶起来了。
爷爷奇怪地看着我。我对爷爷的眼神很不理解。
“怎么了?”我回望着爷爷问道。
“你不觉得浑身无力吗?”爷爷问道。
“没有啊。”我说完还试着跳了两下,就是刚才坐得太久了腿有些麻,像是很多沙子打在皮肤上。
红大年也不相信地看着我:“你怎么就不觉得疲惫呢?”他的意思是如果我现在躺在地上等其他人扶起来才能令他满意。
我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现我的不同。怎么我就没有像爷爷和红大年一样站起来就要倒呢?
爷爷说:“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讲哦。”爷爷生怕我现在这个模样是咬牙撑着的。
我确实没有不舒服,我说什么?
旁边有人问道:“现在就去红家福家里吗?恐怕他已经睡下了。他今天在农田里忙了一整天。”
爷爷想了想:“那就明天去吧。反正今天的纸钱是不能再烧的了。我和你们村长也很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爷爷说完用询问的眼光看红大年的意见。红大年点头,他的眼睛还有很明显的血丝,估计刚才把他疼得够厉害。
天上的月亮圆得像茶盘,已经是十五了,再不把事情解决好,鬼门就要关了。
40。
那天晚上回到红大年安排的房子,爷爷已经很累了。那个房子的窗户是圆形的,没有窗棂,只蒙了一层窗纸。外面的桃树影子落在窗纸上,斑驳陆离。
爷爷说:“希望明天是那样的。”他不是有意对我说的,而仿佛是自言自语或者是祈祷。我不知道他说的“那样”是哪样。我正要问,爷爷的鼾声已经响起来。他的头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现在想起那些过去的日子,我不禁伤感。过去爷爷睡觉很快就打鼾,但是多年后的现在他老睡不着,半夜了还听见他咳咳声不断。我想,他在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回想过去的时光。过去奶奶还在世,舅舅没有出去打工,我经常在他身边。而现在,奶奶已经去世,舅舅打工在外,我在遥远的东北读书。整座房子里就他一个人,半夜摸黑起来喝茶时会不会凝视窗外的月亮发呆。
当然了,在红大年安排的房子里睡觉时,谁会对着当时的圆月想这些呢?
我也未曾料到多年过去后会如此怀念那段时光。我只挂念着那还没有找到的另半部古书。我只担心明天还要不要抓穷渴鬼。
我想了半天“移椅倚桐同赏月”的含义,终于得不到答案,于是带着疑问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我和爷爷在红大年家吃过早餐,就一起和红大年来到红家福的家里。
红家福正在屋檐下刷牙,白色的泡沫填满了他的嘴。他见我们过来,忙喝了一口水在口里鼓捣片刻吐出来,笑道:“村长这么早来我家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红大年一脸不悦地说:“屋里说话。”
红家福见村长语气不对,连忙收拾了牙刷水杯,带我们进屋。他搬来几把木椅让我们坐下,又泡了三杯热茶递给我们,这才靠着村长坐下。
“什么事啊?”红家福问道,“村长我告诉你,你要我送点水果到爹的坟上,我可是做到咯。”
“我不说你还不送了吧?”红大年气愤地说,“就知道你这小子小气。”
红家福尴尬地嘿嘿笑,一双刷牙弄湿的手在裤子上揉弄。
“我说,你怎么能鬼节都不给你爹烧点纸钱呢?害得我们村里的纸钱都烧不好。你小子不在乎那几个水鬼,难道就不能花钱买点纸钱给你爹烧烧?”红大年抱怨道,“你就是不烧,也要跟我说说嘛。你看你,害得我到处找原因,还把画眉村的马师傅请来。村里的纸钱烧不好,你也吭一声嘛。大不了我帮你买点纸钱也行。你看你!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红大年撸起裤子,指着大腿上一块碗口大的淤青,说:“你爹成了穷渴鬼,看把我的腿掐的!我走路比扎了猫骨刺还疼。”我刚才同来时就发现红大年走路有些不对劲。
“穷渴鬼?”红家福惊讶地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呀,你呀!”红大年指着红家福不停地晃手指。
“不可能啊!我再小气也不能不给亲爹烧纸钱啊!我烧了啊。我要我儿子写的毛笔字呢。不信你问我儿子,他还没去上学呢。我真烧了。”红家福信誓旦旦。
“你烧纸钱了?”红大年不相信,斜着眼珠看他。
“村长,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我再吝啬,也不会鬼节不烧纸啊。这可是大不孝,我敢吗?我叫我儿子来作证。”红家福扭过头对里屋喊,“儿子,儿子,还没有上学去吧,出来下。”
红家福的儿子挂着一串鼻涕从里屋跑出来,一个黄色帆布书包斜挎在肩膀上。
红家福摸摸儿子的圆瓜一样的脑袋,温和地问道:“告诉红大爷,你爸爸是不是烧纸钱给爷爷了。”
他儿子点点头,见到我和爷爷有点怯生。
“我还要你给我写的封面的毛笔字,是不是?”红家福问道。
他儿子又点点头,怯怯地说:“我们学校有毛笔字的课,爸爸就要我写了。”
红大年故意给红家福的儿子一个疑问的眼色,威严地问道:“小孩子可不许撒谎哦,撒谎了告诉你老师!”
他儿子立即跑到里屋去。
我们正怀疑间,他儿子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白纸。
“我没有骗你,你看,我还有几张没有写好的都放在抽屉里呢。”他儿子一面说一面将白纸递给红大年。我和爷爷也马上凑过去看。
白纸皱成一团,上面写着笔法幼稚的毛笔字。
红家福指着白纸说:“我没有骗你吧。烧纸钱对亡人来说可是大事,我敢不做吗?说了你还不相信。”
这回尴尬的是红大年了,他满脸通红地翻阅着白纸。他拍拍红家福的儿子的帆布书包,和气地说:“你是个乖孩子,快迟到了,去上学吧。”
那小孩子便用手一擦鼻涕,飞快地跑出去。书包在屁股后面甩起来。
我从红大年手里抽出一张白纸来看,这不看则已,一看立即发现了我原来犯过的一样的错误!
“你看你看,这个龙字写得不对,”我把白纸上的毛笔字指给爷爷和红大年看,“这个龙字少了一撇,变成尤字了。”我小时候也帮爸爸写过纸钱的封面,妈妈担心地在旁边唠叨,可别把错别字写上了,不然亡人看了以为不是自己的,收不到纸钱。后来爸爸检查的时候果然发现我写错了,只好撕了白纸重新写。
红家福一听脸色煞白。“这,这,这……”转而哭起来,“我的爹呀,都是我不好啊,害您变成了穷渴鬼。我还不相信呢。都是我混账!您别怪您的孙子啊,不关他的事,他人小不懂事,都怪我偷懒,您要骂要打都找我吧。我对不住您呀,爹爹!”
红大年骂道:“你现在哭顶个屁用!”
爷爷安慰道:“也没有多大的事,今晚你补回来就可以了。只是劳累你们的村长。幸亏只是你家儿子写错了字。要是有其他的原因,我和你们村长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我也轻轻吁了一口气。
当晚,红家福多烧了几包纸钱,跪在火焰前面喃喃道:“爹呀,都是做儿子的粗心。今天多烧些纸钱给您,请您不要责怪啊。”
一阵风吹来,把红家福刮倒。站在旁边的红家福媳妇慌忙扶起丈夫,看见丈夫的脸上多了一个红印,像掴了一巴掌。
红家福立即磕头:“爹,这是您应该打儿子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风旋转起来,等纸钱都烧透了才离去。
然后,红村长通知其他人家接着烧纸钱。每一家的纸钱都烧得很顺利。
“讲完了?”我问道。这次的结局才像一个结局嘛。
湖南同学呵呵一笑。
“写错字真可怕啊,以后可不敢写错一个字了。”我的后脊背有些凉。从学会写字到现在,我不知道写过多少错字别字呢。幸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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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男轻女
41。
“今天晚上要讲的故事,跟我们中国一个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有关。”湖南的同学见三个指针叠在了一起,摆正了姿势,颇有说书人的架势。
“哦,你可以开一个思想教育培训班了。”我打趣道。
湖南同学笑了笑,接着昨晚的故事讲述……
红村长高兴地挽留我们再住一晚,爷爷谢绝了。
其实爷爷还想住一晚,因为红大年家里有很好的烟叶。十几年前,平常的农民要天天抽烟厂包装的烟会觉得花费很大。像爷爷这样生活水平的,一个星期最多买一包两毛钱的火炬牌烟抽抽,还是没有过滤嘴的那种。现在已经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