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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这才想起很久之前打过一只偷吃他家猪油的狐狸,除此之外并没有惹上过狐狸。
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弄得通通透透。罗敷抱着秀才哭得成了泪人。可惜那只狐狸偷去罗敷的贞操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除了无数个惊恐伤心的梦里,狐狸的影子再也没有见过。
在这里,我不得不提到几乎被我们遗忘的歪道士。在选婆和爷爷他们与瑰道士女色鬼斗智斗勇的时候,歪道士一直待在他的小破楼上,一步也不敢沾地。有时,我就想,是不是歪道士也招惹了像狐狸这样记仇而难缠的讨债鬼。我甚至猜想,是不是因为很久以前,歪道士还没有当道士的时候就招惹了这样的东西,然后知道在劫难逃就做了道士?
只可惜我没有机会亲自去问歪道士,歪道士也不可能把这些事情无缘无故就告诉我。
倒是四姥姥给我讲过,讨债鬼一般都是正义的讨债鬼,它只会死死纠缠欠了它血债的那个人,不会去害无辜的人,比如罗敷。
而这只伤害罗敷的狐狸不仅不正义,还非常好色。在隐匿于罗敷周围的许多年里,它继续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许多家庭或者即将组建的家庭,因为它的介入而支离破碎。许多正当青春年少的女孩因为它的变幻和引诱而痛不欲生。在它隐匿的二十多年里,许多年轻的生命香消玉殒。在那个时代,被玷污的女孩子都要主动去自寻短见,免得败坏家风。所以,这二十多年里,陡然增加了许多投井而死的水鬼、吊上房梁的吊死鬼。喝毒药的,用剪刀割脉的冤鬼也不计其数。
如果不是在那二十多年里突然增加如此多的冤魂,姥爹也就不会在算盘上算到爷爷的危险。
姥爹的手稿中有他发现危险的表述:姥爹双手在算珠上活动,人生的流水在他眼前波涛汹涌。这是一个开阔的视野,如同站在黄河堤上观望流水走向。如果都是平淡无奇地静静流失,那么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是哪里有危险的激流,哪里有激起的大浪,都能一眼看到。别人看姥爹就这样站在算盘前面,而姥爹眼睛里的自己却是面江而立。
姥爹看见了一个撞击异常剧烈的浪花,溅起的水珠比其他地方都要高,砸在水面比其他地方都要凶。
“不吉!”姥爹心里默念道,慌忙拨动算珠,将眼睛的方向对向那朵凶相的浪花。他用算珠将那朵浪花层层剖析开来,滴滴算尽。
这本是一个非常凶险的景象,作为平凡一人的姥爹,看过也就罢了,绝不能插手的。他自己也不过是这流水中的一滴而已。
13。
姥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女色鬼置于死地,可是过于严重的反噬作用是他承受不了的,就是像猫一样有九条命也承受不了。
经过冥思苦想,姥爹终于找到了一个巧妙的方法。反噬作用只对活人有用,那么死了之后参与总不会有事的吧?可是,说归说,人都死了,还怎么参与这件事呢?死的人看不见听不着闻不到,怎么能奈何阳间的事情?
虽说孤魂冤鬼也不少,可是姥爹的灵魂一无冤仇,二无怨恨,走的是正常的灵魂要走的道,根本没有机会参与到女色鬼的事情中来。
可是什么事情也拦不住姥爹的思维。他在平时正正经经的思考中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找到好的方法,可是在他老人家蹲茅厕的闲暇之际,居然对着厕纸灵光一闪。
于是,聪明的姥爹想出了死后再参与这件事的方法。
好了,事情回到穷秀才和罗敷那里。穷秀才和罗敷知道了是狐狸作祟,两人哭得死去活来。
而罗敷的儿子还蒙在鼓里,他天天来逼穷秀才,要穷秀才承认自己就是他的亲生儿子。穷秀才恨不得杀了狐狸,只恨自己身体不行,动不了手,哪里还会承认这个狐狸崽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动不了手,口总动得了吧。于是,穷秀才破口大骂:“你这个狐狸崽子!敢叫我承认你是我的崽子吗?承认了你,我不就成了害人的狐狸了吗!有本事找到你自己的狐狸爹,你找到他了,我们也要报仇呢!”
狐狸崽子本来是低眉顺眼假惺惺地央求穷秀才,怎料得了一脸的口水!顿时,狐狸崽子眼里的假仁慈消失了,转而是冒出红光的凶光。
“妈的,老子给你好脸色,你居然这样对我!”狐狸崽子一个巴掌打得穷秀才晕头转向,口吐白沫。
“就知道你是狐狸的崽子,就知道你心狠!狐狸崽子!你就是狐狸崽子!我早认清楚了你的真面目!你这狠心的狐狸崽子!”穷秀才被打得疼痛难忍,嘴里的话倒骂得更加狠了。
罗敷的儿子最恨别人叫他狐狸崽子,就是这个名字,使他事事不顺心,处处不如意。自从他当了官,别人都只敢在他背后怯怯地讲,还没有谁敢当着他的面骂他狐狸崽子。
当初仅仅是因为偷油被打,他的狐狸父亲就敢忍耐数年寻找机会谋害一无所有的穷秀才,他的报复心不会比他父亲少。
罗敷的儿子跃上床,一下蹲坐在枯瘦如柴的秀才身上,伸出双手死死掐住秀才的脖子,把秀才后面要说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秀才的嘴里立刻发出“嘟嘟”的声音。
秀才像案板上就要剖开的鱼一样,有气无力地摆动身体,企图摆脱死亡的命运。对秀才来说,这是第二次面对死亡。头一次一棍就要了他的命,而这次却要痛苦得多。秀才张开了嘴还要骂狐狸崽子,可惜已经发不出声了。
不一会儿,秀才像煮熟的鱼一样,眼睛全变成了白色,身体渐渐冷了下来。而狐狸崽子似乎还不解恨,仍坐在秀才的身上,手仍死死掐住他的喉咙,两眼燃烧着愤怒的红光。
可怜的穷秀才,就以这样的方式经历了两次死亡。
后来我想,按道理说,穷秀才才是最大的冤鬼,应该是他的灵魂不散,天天纠缠瑰道士才是。可是整个事情的过程中,从没有见过穷秀才的鬼影子。再一想,穷秀才本来就身体虚弱得要命,哪里有资本跟强大的狐狸斗?如果一只蚂蚁仇恨另一只蚂蚁,或者一只大象仇恨另一只大象,那么很可能会发生激烈的争斗。如果是一只蚂蚁仇恨一只大象,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穷秀才就是那只可怜的蚂蚁,瑰道士就是那只庞大的大象。
可是罗敷的灵魂却异常的强大,她肩负着自己和心上人的仇恨,一直跟狐狸争斗。
要说,罗敷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成为孤魂野鬼也就罢了,要想跟强大的瑰道士一拼上下,也是蚂蚁要跟大象拼斗的妄想。可是她却做到了,甚至在爷爷这个时代追得瑰道士到处逃亡。瑰道士也得借助红毛鬼的力量来对抗罗敷。
罗敷这个弱女子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获得跟瑰道士一争上下的实力的呢?且不要急,待我一一道来。
坐在秀才尸体上的狐狸崽子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才惊醒过来。
瓷器是罗敷打碎的。
罗敷本来是端着一碗熬好了的中药汤,进屋要来喂秀才的。她没有看到秀才起身来迎接,却看见自己的儿子眼冒红光,活活掐死了自己的心上人。
手一松,瓷碗就从手中滑落,摔落在地,碎为数片。热汤的蒸汽腾地而起,朦胧了罗敷的双眼……
也许是因为狐狸崽子身上有一半罗敷的血液,他看见罗敷的时候才能稍显一些人的性情。瓷碗破碎的声音令他惊醒,他慌忙缩回了僵硬的双手,目瞪口呆地看着翻着白眼的秀才,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再看看门口,母亲已经像突然被抽取了骨架似的,身体软了下来,缓缓地倒在了地上。狐狸崽子急忙跳下床,跑到门口去扶母亲。
此时,一个从门口经过的佣人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慌忙去衙门报案。
等衙门的人赶到,罗敷和穷秀才的身体都已经凉了。狐狸崽子被几个彪形的衙役抓走,一个月之后砍了脑袋,做了无头鬼。
我不知道罗敷和穷秀才的灵魂是不是同时离开肉体的。如果是的话,他们之间有什么语言,有什么动作,他们是怎么发誓的,怎么分开的,我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在一个月之内,当地有数十个男子死在了自家的床上,无论生前体形怎样,死后都干枯得像一具木乃伊。
14。
“这些男人都是你害死的吗?”选婆急躁地问罗敷,不,问的应该是女色鬼。选婆知道,此时的罗敷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懦弱被欺负的罗敷了,而是怨恨缠身的恶鬼——女色鬼!人与鬼的转换之间,其实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墙,那道墙就是——怨恨。
女色鬼点了点头:“对,那些男人都是我弄死的。不过,你用错了一个词,不应该叫害死,是他们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为什么?”选婆问道。女色鬼此时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她不再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转而换上的是凶狠的目光和紧咬的牙关。仇恨能烧到一个人的善良,使她变成十足的魔鬼。
“因为他们都有一个通性,他们都是好色的男人!”女色鬼道,“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室,有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却还色性不改,看见美丽的女人就垂涎欲滴,他们和那只狐狸有什么区别!”女色鬼的脸上表情变得僵硬,就如一个铁块打成。
选婆熟知女色鬼的习性,但是他还是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是你主动勾引他们的吧?”
女色鬼却冷笑道:“勾引与被勾引有什么区别?一个巴掌拍不响。”
“仅仅是因为这个你就害死……弄死了这么多男人?”选婆心惊肉跳,他怕女色鬼一时怒火攻心,将他作为下一个杀死的对象。
“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女色鬼的怒火似乎慢慢降了下来。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什么原因?”
“因为我要杀死那只狐狸。”
“可是你根本不是它的对手!”选婆打断女色鬼的话。跟瑰道士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选婆熟知瑰道士的厉害。那么凶猛的一个红毛鬼,被瑰道士三下两下就制服了,这不是一般人所能办到的。选婆也听马师傅说过,红毛鬼发怒的时候会爆发多大的力量。可是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