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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虽为千魅,实则九百九十九只而已。当它们聚合第一千只魅时,这团肉眼看不见的物体便有了自己的意识,从它们之中脱蛹而出的,是看得到摸得着的实体。”月纬看了一眼好奇的小脸,逗道:“你猜得出的是什么?”
“猜不出。”她没费神细想,直接摇头,等着他的答案。
“幽安鸟。”
吓?她伸手捂住嘴,眨着灵翦悄悄问:“你是说,幽安鸟其实是从千魅扶风中诞生出来的,根本不是人界之物?”
“对。”
“你真能取来幽安之泪?”她又开始怀疑。
“若我告诉你,在我那儿,有个朋友天天带着一只幽安鸟串门子,你说能不能取得它的眼泪?”
“能。”她改怀疑为惊讶,“月兄,你好厉害呀!”
“过奖。”他笑出一口白牙。
他本就白皙,唇色比一般人看去鲜艳许多,如今开心一笑,俊美的脸在林中绽出异彩,犹如一颗晶莹的宝石绚出夺目光华。唐酸风看得呆了,今日方觉得他长得……真是漂亮!
“月兄,你和我认识的男人都不同。”她揉着眼道。
“哦?哪里不同?”她轻快的语气引来他一瞥,愉快道,“说来听听。”
“我爹是个夫子,很严谨,时常教训我;我哥半商半儒,英俊不凡为人宽厚,从小我就最喜欢大哥;林日寒是我儿时的玩伴,他有些疯癫;古掌柜为人豪爽,乐于助人,可我从没见过像月兄这般的人哪。”
“如何如何?”他被挑起了兴致,连声追问。
龙川碧沙也被引来注意,暗暗支起耳朵,就怕听漏半个字。
“月兄身娇肉贵,非软衾不坐、非美食不咽,就算吃着客栈的酒菜,也是满眼不快。但月兄能日行千里而精神不萎,绝对不是绣花枕头。月兄身边又有两位绝色姐姐护卫,定是对事物非常挑剔的人,做什么事都想达到完美。你时而心高气傲、时而平和安详,老实说,这有点喜怒无常。不过,人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有点脾气也无可厚非。但我以为,月兄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哪!”
“……”
她似褒似贬,听得月纬笑也不是,怒也不是,龙川碧沙却赶紧跑到溪边,抖动的双肩昭告两人的忍俊不禁。
睨了眼两人,月纬沉笑道:“如此说来,我在酸风心中算得上好人啦?”
“月兄当然是好人。”
“酸风,你呢,你善良吗?”
“我……不善良。”她摇头,轻轻叹气,“月兄你也见到了,有人骂我是骗子。我真的骗了他们的东西,却一丝一毫的内疚感也没有。我其实……算坏人了。”
她是坏人?呵,她的心思若能称得上一个“坏”字,这世间就真太平了。
月纬摇头,心中模糊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由问道:“你要幽安之泪,是为人治病,治什么?还是想长生不老?”
“……月兄,我的确是拿它来治病。”她似不愿再谈此事,突然冲他一笑,“我们还是快点上山,趁着天亮找个好位置观赏,再者,若是有人和咱们的……啊,不,是和我最初的目的一样,反而会有争斗。”
“是谁告诉你青丘山的百鸟厌?”对她的躲避不甚顺心,他勾起笑,却不达眼底。
“是古掌柜。月兄博闻强识,想必听说过睡沙人。”
他确有耳闻,古骨族里也与他们谈过生意。依她所言,他心中有了答案,“那个骨玩铺的掌柜是睡沙人种?”
“嗯。我若有他的体质,受再重的伤也不怕。”
哼,这种体质有什么好,想杀这种人,只要没沙子的地方就成。嗯嗯,他下次试试,割个小伤口泡进水里,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犹自思量着,突听她道:“月兄,你……你有什么仇人吗?”
“怎么?”他侧目。
“啊……不,没什么。走了。”追着吹笛的小影子,唐酸风动了动唇,把话藏在心里。
她总不能说,方才的一瞬,他的眉眼间全是狡猾奸诈,白发俊颜冷漠无情,看得她心里凉凉的吧。这种话还是不要当着月兄的面说,他是个善良的人,他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月兄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人……
努力点头,唐酸风自我肯定着。
第五章心定
漆黑的夜,飞云掩月。青丘山峰上,百鸟静悄悄……
在隐隐不明的银色月钩下,突然掀起的山风,如飞鹏扇翅之音,呼啸作响。这一声风啸似乎成了信号,原本静悄悄的百鸟开始啄咬、厮杀——
远离群鸟的百丈老榕树下,雪发公子指着对面一棵大树的梢尖,轻声道:“看到了吗,那只皮毛鲜红的东西?”
唐酸风眯起眸,果然见到隐隐一点红光闪现。她眼力极好,即使细月微光忽明忽暗,仍然能将树梢上睥睨群鸟的红狼鼠瞧个仔细。它身形很像蝙蝠——猫一般大小的蝙蝠,它的翅紧紧贴合在身上,没有羽毛,只有一层红色的兽皮;兽头像一只刚出生的狼仔,青绿的眼珠冷冷傲视厮杀的群鸟,似在挑剔食物的美味与否。
想到射伤它又不损及骨骼,必须引它展翅飞起方可。想到这儿,唐酸风倏然拉弓,未等身后三人出声,一箭射了过去。
对她突去的一箭,月纬轻轻皱眉,没说什么。倒是龙川碧沙大惊,急道:“当心,它要飞了。”
飞了又如何,她正要如此。唐酸风侧目,不明她们为何惊慌,待到拉满弓准备射出第二箭时,脸色微变。
莫怪她们惊叫,饶是她自信眼力了得,也不得不佩服红狼鼠的速度和轻盈——它竟然能在不惊群鸟的情况下,在树梢间轻快滑行飞舞,忽闪忽现,青绿的眼珠已牢牢盯向她。
她的眼睛跟不上它移动的速度。
唐酸风缓缓放下弓,若有所思地回头,对上月纬了然的眼神。
龙川碧沙的功夫在她眼中已是深不可测,对于她们为何追不到红狼鼠,她隐隐明白过来,而这之于她却无任何挫败感,心中反倒升起一股子遇强则强的兴奋。
心随意动,她迈出一步,袖角却一紧,被人拉住。
“酸风,它会伤人,驱散了百鸟厌,它没了食物,必会凶性大发。”红狼鼠一年只会饱餐一顿,因此,此兽非常重视一年一度的百鸟厌,倘若没吃饱,第二年便没有足够的体力诞下后代。若它们断了后,对古骨族而言也是件麻烦的事。她若现身,必会惊扰群鸟,惊扰……他倒不是怕麻烦,只是……只是……若百鸟群起而攻她……
“多谢月兄关心。”扬起笑,她竟高兴莫名,“无妨,无妨的。好久没遇到这么好的猎物了。”
拉回衣袖,她直直走入厮杀的鸟群中,不顾飞鸟四散,也不顾头上肩上被杀红眼的鸟啄痛,晶亮的眸中只有林中忽闪忽现的红影。
“咻!”第二箭,射落百丈老树梢上的一片绿叶。
红狼鼠见她驱散鸟群,闪动的身子竟直直向她冲来,狼牙龇咧,嘴角咧到耳根处。突然,两道人影从林中闪出,带起劲风扑向红狼鼠。此兽觉察危机扑面,竟然临空硬生生刹住俯冲的身形,呜噢尖叫,转身飞逃。
唐酸风只觉红光一闪,林中已没了它的踪影。
“你们做的好事。”怒喝传来,月纬走出树影,俊美光滑的额上凝出一个“川”字。他呵斥的是龙川碧沙二人。
唐酸风被他少见的凶意吓住,但她极快收回心神,眼光在林中急遽扫视,瞥到遥远夜空下突然闪逝的一点,心中大喜,顾不得三人,她飞跃而起,纵身借着树干跃动,追了过去。
见她消失在漆黑林中,月纬心火突起,冷声道:“你们傻了?带不回人,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是。”龙川碧沙心中大怵。她们本想借机捕下红狼鼠,却不想它能临空转向。唐姑娘箭术虽然了得,脚程却不快,她追去必定是追不到,可金尊让她们带回的……是人,不是骨。
在金尊心中,唐姑娘比红狼鼠重要。他怕红狼鼠反扑伤人。
二人不再迟疑,足下运气紧随而去。
月纬抬头,瞧着云飞月隐,静默片刻,对脚边的吹笛道:“你说,她能射下红狼鼠吗?”
“啾——嗯?”吹笛摇头。
“倘若她射下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低头瞥了眼小狐狸,他突地轻笑出声,“她能射下红狼鼠,龙川碧沙却追不到,你也捕不到,你们惭愧不惭愧?”
听他的话,似乎笃定唐酸风能射下红狼鼠?
吹笛纵身在他脚边跳了跳,叫声带上沉闷。此刻,在这林子里除了他们,只有成堆的鸟尸,活着的,见到红狼鼠后早就逃命去了。
“走吧,我倒要亲眼瞧瞧。”
月纬甩袖负背,举步前行。
微暗月光下,在他身后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黑影,张牙舞爪扑向昂然前行的人……
一块光秃秃嶙峋的大石上,女子的乌发在细月下反射出一圈白光,她面露微笑,下盘沉稳,英气逼人的拉开满弓如满月,箭头对着空中疾飞的红点,秀眸微眯。
“咻咻!”双箭连射,如闪电般直追红点而去。
微笑不变,她收了弓,侧耳倾听。随即,满意点头。
好!
若是寻常人,只会看到两支箭羽破空而出,隐藏在她身后林中的三人,心中却称赞不已。
就算箭术再怎么厉害的人,两箭齐射,无非是并肩而行。唐酸风的箭却大大不同,第一箭看似无奇,速度也绝对追不上疾飞的红影,而第二箭却是精妙所在——它去势厉狠,目标却不是红狼鼠,而是第一支箭的箭头。
三人瞧得明白,第二箭在空中射中第一支箭,力道不仅使箭头脱落箭羽,更是将两箭之力聚合,那箭头少了箭羽,不但速度疾增,更凌空转了方向,这必定是红狼鼠未料到的。因此,箭头笔直射过红狼鼠展开的肉翅,去势不减,凌空失了踪影。
“酸风,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朗朗笑声中,俊美公子步出阴暗,展开双臂接她跳下巨石。
没料到他会走近,扑进怀中的女子红了脸,赶紧退开,道:“多……多谢月兄。”
“不,我得好好谢谢你。”
“可……我们还得去找,我不知道它掉在什么地方。”她只听到箭头射穿的声音,却不能肯定红狼鼠掉在何处,“月兄,它只伤了一翅,若是挣扎飞行,想必能支撑一段路程,咱们若不快去,只怕叫它给逃了……”
“无妨。”他笑眯眯地为她拂掉头上沾上的细草,“它受了伤,自会有人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