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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锁根本没有功用嘛。”
“其实锁门不是防止里面的人出去,而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进来。救济院尽量避免病人和外界接触,会客、接受外面送来的东西,都有很严格的限制。”
确定附近没有人,赛莲打开木板钉的垃圾箱,从里面拿出两件和她身上相同的工作服。
“来,快穿上。”她边说边把一些真正的垃圾塞进焚化炉。
“可是这是女人的衣服耶。”
“您有什么不满意吗?”
“你叫我穿裙子?”
“您不是想进去吗?除了犯人服,您还想穿什么?”
我们只好在衣服外罩上工作服,并穿上可以遮住双脚的裙子,简直无法形容样子有多不堪。最后又戴上头中遮住脸,这才算大功告成。
“穿着这身衣服被人看见,他们真会把我送进救济院。”
“怎么会呢?我觉得这身打扮挺适合您的。”赛莲说着,似乎马上就要爆笑出来。听到这种赞美,我简直哭笑不得。
房舍入口站着一个负责守卫的男看护。赛莲让我们抱着一堆干衣服遮住脸,把钥匙还给男看护,领我们进去,算是闯过第一关。赛莲带头走近走廊,我快步跟进,几乎要超过她。
“别紧张,慢慢走,您这样会引人注意的。”
走廊的窗户都加装了铁栏杆。病房并没有门,靠走廊的墙壁只高及腰部,让看护巡房时可以一览无遗。
每个房间大概有五个人,似乎可以在铁栏杆设定的范围内自由活动。不过,在尽头的几间特别室就不一样了,不但完全隔离,而且还装了铁门。
赛莲打开门闩,叽叽嘎嘎的把门打开,扬起下颚说:“席卡奈达在里面。”
在混浊的空气中,一个白发凌乱、肌肉松弛的男人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看着天花板。
“席卡奈达……是我。”
我的声音似乎反射到墙壁那一边,他竟然把眼睛转到非常不可思议的方向。
“是我啦,我是贝多芬。不要死盯着马桶看。”
我把手放在席卡奈达肩上,但立刻产生一股后退的冲动。他的眼睛并没有在看任何东西,涣散的瞳孔中完全看不到知性的光芒。那以多才多艺著称,活跃于音乐界的制作人,早已不见踪影。
“也不知道是真的疯了,还是破下了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好像听到赛莲不平的声音,席卡奈达开始有些迟缓的反应。他努力尝试将目光的焦点集中在我身上。
“嗬,贝……多……”
“贝多芬。你认出我了吗?”
看到我的装扮,席卡奈达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你也……住院了呀。”
我不想回答他。
“掘墓人罗特麦尔被法军处死了。你看错那干人了。”
“处死……”
“现在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除了我以外。”
“告诉我金色魔笛代表什么意义?”
“魔……笛……”
“对。那个笛子在约瑟夫二世和莫札特的暗杀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啊……不对,是……”
“是、是什么?”
“是菲理斯。因为笛子……生病。”
“菲理斯不是自杀身亡的吗?”
“水银……”
“他是因水银而死的吗?”
“中毒……痛苦……菲理斯自杀。对,他自杀……死的。”
“为什么他会水银中毒呢?”
“是乐器。金色的乐器……。因为那玩意儿……皇帝……陛下也……”
在走廊担任岗哨的彻尔尼突然小声叫道,“看护来了。”
“赶快做出打扫的样子。”
赛莲把席卡奈达的睡衣脱下,开始擦拭起他那到处都是绷带的身体。
彻尔尼开始换床单。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蹲在附近的马桶旁,拿着抹布擦将起来。
“你们三个,打扫完赶快到教会去,把市民会送的东西拿过来。他们送了五箱衣服。”
“是。”只有赛莲抬起头来应对。
“贝多芬!”席卡奈达突然大叫起来,原本已经向前走去的看护又回过头来。
“我记得你喜欢多凯酒,我房间的地下室里有好多,全部送给你。”
看护皱起眉头,说,“这个老先生在说什么呀?”
“不知道。从刚才就一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好像是要送酒给谁。充其量不过是一些放了太久、快变成醋的便宜货。”
听到看护这么说,席卡奈达照例又把头转到马桶上,也就是我蹲的方向。
“那个酒啊,贝多芬,里面可以放一点铅糖。古罗马帝国时代就是用这种方式防止酒腐败,并且增加它的甜度……”他的语调越来越混浊。“莫札特从来不唱摇篮曲,唱的是菲理斯……那个莫札特把菲理斯……”
看护苦笑了一下。“还真会胡言乱语。喂,你们几个,快点收拾好走吧。”
在他的催促下,我们无奈的走出病房。
拿了钥匙,我们再度穿过栏杆,来到教会这一边。一走出救济院看不到的死角,我立刻脱下难看的工作服,快步走向外面的大马路。开玩笑,谁请你要搬几箱衣服呀。
“我也非逃不可。我受够了!”赛莲拔腿就跑。
“你想被人剃光头吗?”
“怎么这么说?你们不是约好,只要把笛子交给布鲁诺警官,我就可以立刻获释吗?您该不会想黄牛吧?”
一口气跑到歌剧院前面,我们气喘吁吁,不得不靠在街灯旁休息。
席卡奈达最后说的那句话令人挂心。他到底想说“莫札特把菲理斯”怎么了?
“结果,我们还是没让席卡奈达说出魔笛的秘密。唉,一大堆事搞不清楚,就要将笛子交给布鲁诺警官了。”
“您打算遵守约定吗?”
“为了保住赛莲的头发。”
彻尔尼点点头说,“这才不愧是我的老师。”这似乎是在称赞我。“可是,金色的乐器为何能成为杀人的证据呢?”
“因为那根笛子是用金属做的吧。”
赛莲忽然唐突的说。“喂,你们不觉得用金属做的笛子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这是那根笛子最大的特征。但是按照《魔笛》的剧本,魔笛是用千年古柏做的,所以应该用木头来做。故意用金属来做,必定有什么特殊理由……”
我们顺着纳修马鲁克街往南走,因为必须去剧院排练。
维也纳河畔剧院不是什么规模宏伟的建筑。
和肯特纳城门剧院或约瑟夫二世为政治理由而盖的布鲁克剧院相比,大概只是个迷你剧院。不过,因为空间设计精良,容易掌握现场气氛,很适合四十人左右的交响乐团演奏。
问题就出在这次要上场演出的乐团。好不容易凑齐了十八个管乐和打击乐器、二十二个弦乐的演奏者,可是……
“先要解决服装的问题。”我把双臂抱在胸前,勉强忍住以手搔头的冲动。
舞台上,有人穿着和抹布相去无几的吉普赛服装,有人穿着华美的军服,简直不知道是在和谁开玩笑。
“席卡奈达那儿有好多戏服。”彻尔尼建议道:“我们去借一些燕尾服来。”
“我们还可以向音乐工会借。”赛莲跟着说。
还有一个问题,而且重要性远超过服装,那就
是如何才能让仓促成军的乐团有超水准的演出。唉,只有花时间慢慢磨了。
“钢琴的感情压抑一点,把速度放慢。乐团要好像等不及的样子,快一点起动。两者之间的对比要明显。”
在演奏之前,我已经先告诉他们基本方针,但音乐扬起以后,大概只有半数的成员演奏的速度符合我的要求,也就是那些原来的团员,另外一半团员好像是上台来搅局的。
“第一乐章三○八到三一○小节,不可以顺着音乐的走势,没有格调的放声弹奏,要更沉静、更有力……”
他们的技巧不差,只是还不习惯我的风格。
大概是受到乐团的影响,连彻尔尼的钢琴都表现失常,无法维持张力。
我走到钢琴旁边。
“喂,卡尔,连你也不对劲了。不要放得太多,要行云流水的弹。这架琴是最新型的,好好弹,音乐会像歌声一样流泻出来,一味使劲敲打是不行的。”
“我知道了。”
“弹的时候,把重音放在最高音上。降下来的时候,要注意乐团的表情,不要含混不决的放慢速度。”
“我懂了。”
“三连音必须快速、清嫩,不能轻薄。把音乐交给乐团的时候,要特别注意。”
“我懂了。”
“第三乐章的二一九小节,琶音(arpeggio)的每个音都要清晰,不可以有气无力。”
“是……”
我拍拍彻尔尼的肩膀继续说:“适应环境也是一种学习,你不可能永远都和一流的乐团合作。”
“不,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老师,莫札特的遗孀会送给您一个金币,对不对?”
“嗯?”
“那也是镀金的。舒密特从我们手上夺走魔笛,立刻发现是假的,可能也和它不是镀金的有关
“这些话以后再说,现在专心弹琴。”
我回到指挥台,大声对乐团说:“来,我们从头再走一次,这次请大家仔细的弹奏。”
我惟一安慰的是,乐团并非无心演奏,也没有因为反复练习而抱怨。我开始觉得,如果演奏会顺利,会后请大家喝一杯也无妨。
舞台上那个吹法国号的秃子,举着他的金色乐器,蓄意卖弄地吹奏着。伸缩喇叭不能大声吹,否则会很不人流,但法国号的音量却必须够响亮。
“后面那个吹法国号猛加颤音(vibrato)的,你是从哪个乡下来的?”
“本人来自瑞士琉森。”葛罗皙斯基生气的吼回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眼睛直盯着他的法国号。
“金色乐器”导致皇帝陛下和菲理斯水银中毒。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