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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回想起瑞香进宫之前跟他说过的话,竟是越想越心惊:
“如果我死了,有几个人会真心难过……会为我哭?”
“到时你就知道了。”
还有他笑嘻嘻地拿毛笔在自己的手掌里乱写乱画,开玩笑似的说给自己刻在手心里。那样说着笑着的瑞香,是做好了自己可能会死的准备了吗?
……那么,如果瑞香死了……
瑞香虽然体弱多病,一年到头都显得病恹恹的难得有气色好的时候,他却几乎从没有设想过瑞香死了是什么样的情况。在他的印象里,只要他到平靖王府,就肯定可以看到瑞香捧着一个暖手炉安静地坐在那里。虽然他从来不知道这样安静地在院子里一坐一天有什么意思……但是瑞香那样的姿势,仿佛能刻在脑海里,成为一种永不磨灭的姿态。
好像是,一直停留在幼年的记忆,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玩,一直一直都这样下去,不会死……即便是因为阿翎的事,因为宁欣的事,他不是不曾怨恨过瑞香,但是,也从未希望他死。大家都要好好的,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他忍不住扭头去看床上苍白的瑞香——
瑞香你……到底在想什么?
“莫岚少爷,王爷看起来情况还算平稳,您先用茶。”信铃忙前忙后地奉上了茶水,揭开茶碗盖,一片白气升腾,映得脸都看不清楚了。
莫岚接过茶碗放在手心里暖手,忽然开口道:“信铃,问你一件事。”
信铃一凛,恭恭敬敬地道:“莫岚少爷请问。”
“你和宁欣公主……”莫岚慢慢地说着,仿佛在努力斟酌措辞,“是怎么回事?”
信铃怔住,一时语塞。
“不想说也没什么关系。你有你的难处,我不想强逼你说。”莫岚叹气,想了想,道,“我听说,女孩子这个年纪,正是那所谓的什么豆子初开……”
信铃忍不住替他说:“情窦初开。”
莫岚摸摸头,接着道:“对,就是这个。尤其是宁欣公主一直养在深宫,偶尔能获恩出宫转转,能去的也不过平靖王府什么的地方。在宫中见的不是兄弟就是太监,认识的男子极少,信铃你也算个人材,宁欣……那样,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我只是问你,你对宁欣,可曾执着到可以舍弃一切只为她的地步么?”
信铃吹着茶碗里的浮叶,吹起大片白气遮掩住了脸,半晌才道:“不能。”
他苦笑:“公主是金枝玉叶,在宫中接触的人简单,甚至说是纯真……听说的故事也是充满女孩儿想像中的美好情状。她对信铃的厚爱,信铃却未必承受得起。并非所有人……都是以娶得公主为荣的。公主聪明美丽,公主很好很好,却……是生活在宠爱壁垒中的公主。这样备受宠爱的公主,很容易觉得世上没有什么是自己得不到的,也很容易……”
他说的很晦涩,莫岚却已经听懂。没有话可以用来安慰,也只得缄口。
轻轻摇头,这世上总有太多误会和错过,无法避免,发生后,却只得无奈。
人明明无法改变的事,无能为力之下,为何又很少有人能真正死心地认命呢。
两人一时无话,只静静地各自饮茶。
室内寂静,各自的呼吸声也被小心翼翼地隐藏,仿佛一时之间两人都开始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四周似乎只剩下了窗外簌簌的雪落声,雪粒弹落在窗棂,发出轻轻的弹跳声,寂寥落寞。
时间无声流逝,快过三更,莫岚和信铃都已有些迷迷糊糊,正商量着轮流守着瑞香,莫岚鼻尖一动,闻到隐约的幽香,脑中开始微微地发晕,只来得及说声“不好”,便和信铃一起软软倒了下去。
门栅喀啦响了一声,慢慢地被推开。
有人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试探了一下倒地两人的反应,似乎犹豫了一下,狠了狠心,又回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门栅,给每人颈后补了重重的一下。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了床,伸出手去,温柔地抚着瑞香的脸,突然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瓷瓶来。
正在他低头的时候,锦被下却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惊诧抬头,却见瑞香仰头看他,一脸温软清澈的笑,他柔声唤道:“皇姑姑。”
战歌北疆 第十六章 长公主
来人的身形晃了晃,默然良久,开口道:“你认识我?”声音柔和清雅,确是个女子声音。
瑞香轻声道:“不认识……就算瑞香小时皇姑姑抱过我,婴儿也不会记得皇姑姑是什么样子了。”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把铜灯点亮了,转身看眼前的陌生女子,道:“不过也正因为我不认识你,才能知道你是皇姑姑。”
他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让那女子坐了,自己捧来一个暖手炉抱在怀里,扭头去看外头,喃喃叹道:“风雪夜归人……”
他说得轻柔,便如同只是闲话家常一般。两人一时都像是忘记了说话,默默看了很长时间雪景。瑞香终于道:“我在进宫之前,偷偷服了一种发作症状很像寒茗的毒药,并且早早地就把解药给了连惟弦先生。本来是将所有赌注都押在了连先生身上,赌他——会不会看穿我的意图,会不会在看穿我的意图后帮我——后来莫岚来了,赢面就大了一些。”
他定定地看着她:“我要莫岚发现不对就大喊‘寒茗’,那么到时……即便是我死了,连惟弦其实并不可靠,只要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寒茗这个字眼,自有好事的人去查,自有好事的人去想北疆,去顾虑藏仪……在场的人如此之多,还有侍卫,有统帅,有王爷,就算父皇再狠,也无法将这些人全部灭口的!”
女子的脸色沉静如水,没有打断他。
“所幸的是,连惟弦帮了我。”瑞香含笑,侧耳听着窗外的落雪声,“所以引起朝野上下注意北疆的目的达到了,另一个目的也达到了……我见到了你。连先生给我诊断之后就不许其他御医碰我,所以没有人知道我中的其实并非寒茗毒。寒茗……只有藏仪特有的解药才能解,会希望我活下去的人里,跟藏仪有关系的,有可能手中握着藏仪的一些易用之药的,只怕只有柳眉姐姐,云府的那位柳娘……而今夜来的却是我不认识的面孔——”他顿了顿,看着她道,“瑞香很好运,能等到皇姑姑。”
“我离开藏仪时,随身带着一些药。”明瑶长公主这么说着,已经无异于默认,清丽的脸却一直没什么波动,“若是我今晚不来,你就一直在床上这么躺下去?”
“这也算赌的一部分。”瑞香笑道,“我赌……皇姑姑就藏在云府,会很快听到宫中消息,而皇姑姑……也许还很想救瑞香一命。”
“柳絮,没有骗过你么?”明瑶长公主微微笑起来,“我倒不知道她哪里露了马脚。”
“不,其实并没有。”瑞香轻声道,“我是猜的。”
“柳眉姐姐说,阿翎身上有皇姑姑常用的发油香味。要沾染上能够清晰闻到的发油的味道,非要同床共枕不可,可是,无论阿翎跟柳娘的关系多好,照理说按照阿翎的性子,也不会真的跟一个寡妇同床共枕才对。于是我想,除非就是——阿翎还藏着一个人,晚上同她一起睡,这个人连云伯伯都不知道,在外见人的只有柳娘。而说起柳娘,主人家对她也不薄,应该不会住到普通下人地方去,甚至可能有自己的房间。那为什么那个藏匿起来的人不与柳娘将就一张床,而非要与阿翎一起呢?”瑞香顿了顿,笑道,“于是我又猜,也许那个藏匿起来的人,身份高于柳娘许多,让柳娘惶恐于与她同床共枕,才想尽办法获取了阿翎的怜悯,让阿翎将她保护在身边,甚至同床共枕。明瑶长公主远嫁时带走的婢女,柳眉姐姐肯定都认识,但是,远嫁之前,明瑶长公主在宫中时用的婢女,只怕是会被遣散回家了,其中有一个接应到了旧主,柳眉姐姐跟随长公主远嫁时才八岁,早已不记得当年长公主身边的婢女样子,也算很正常。”
“很多事……”明瑶长公主忽然出声,说了一半又停下,过很久,才接着道,“很多事……都经不起你这样的猜啊……”
“我只赌我没猜错。阿翎知道北疆之事,却不知道柳眉姐姐是长公主的婢女,一味猜测她会对伊吕不利,大约也是皇姑姑你有意点拨。阿翎虽然倔强蛮横,心却是很软的,只要柳娘向她求求情,为皇姑姑编造些凄凉的身世——嗯,比如说是从大钧嫁到藏仪官宦人家的,受不了虐待而逃出来的逃妾,受惊不小,不爱说话,怕见生人,害怕有人认出她将她抓走等等……阿翎很容易就会应允将你收留,每晚与你共枕,并‘无意中’听你说北疆不太太平,‘不小心’听你说那满月楼的红牌清倌好似藏仪人,于是就这样傻乎乎地来找我拿主意了。”瑞香笑了笑,手却渐渐握紧,“这样一来,她再一不小心受了你的妙计,女扮男装去争驸马。无论争不争得到,你是了解父皇性子的,阿翎这场麻烦事是少不了的。结果却是阿翎阴差阳错成了驸马,去了北疆。这样一来,皇姑姑在云府的一切行动更加挥洒自如了,对么?今日瑞香出此下策激皇姑姑出来,也只是想问皇姑姑突然从藏仪逃离回到大钧,究竟所为何事?这样处心积虑害一个姑娘家,竟连她对伊吕的一点情意也能拿来利用,毫不顾忌她的性命……不顾惜那个心地善良收留你的姑娘,却来顾惜瑞香一条残命,难道瑞香就比阿翎值钱?”
他越说声音越颤抖,最后已经忍不住握住胸口浅浅地急促喘息:
“只是想问问,到底所为何事?”
明瑶长公主默然,瑞香很有耐心地等着。
僵持很久,明瑶长公主道:“你从小身子不好,极少外出,宫中匠人所种植的都是明艳华美的花儿,只怕是……没见过瑞香吧?”
她答非所问,说的又是“瑞香”,瑞香忍不住呆了呆。
“瑞香,是一种……很小,却清香怡人的花。”明瑶长公主露出了一些怀恋的表情,“自从去了藏仪,我已经有……二十年没见过它了。”
“您想告诉我,您就是为了再看一眼那种花,而逃出了藏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