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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玄墨面有疑色,方留书坦然一笑道:“放心吧小墨,真实美好的一面总会有真心人看得到,忘不掉。”
从车里出来后,玄墨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方直讨厌什么,而且,总还时不时地盯着方直一个劲儿地猛瞅。再后来……
想起方直爱美,玄墨就找出一张自认为极丑的假面戴上,然而,方直见到后只是神色稍显一滞,旋即就恢复了往常。此计不通。
又想到方直爱干净,玄墨就故意跟吉布讨了一只十天没洗的臭袜子塞进荷包挂在腰上。还没等到方直有何反应,玄墨自己就先被熏晕了。此计忍痛放弃。
最后,玄墨想起方直总爱拿“男女授受不亲”说事儿,玄墨一咬牙,放弃了夜晚与二姐一起睡马车的待遇,愣是钻进了吉布的毡子,赖着不走,还执意要抱着吉布过夜。
果然,这招起了作用。
翌日,一听人说自己的“专用冰枕”与吉布同毡共眠了一夜,方直的气儿又不打一出来,拔营赶路前,方直二话不说就气势汹汹地从吉布身边带走了玄墨。可人家穆赛和方留书还没说什么呢,他却先发制人了,没办法,京城的贵公子的通病就是“独”。
甩开了大队人马,方直停下脚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从今晚起,要么跟你姐姐睡,要么跟舅舅睡,你选吧!”
“哥——”
“想都别想!”
“为什么?”
“哥哥是男平辈,舅舅是男长辈,女孩子家老大不小了还跟男平辈一道睡会落人口舌的!”方直完全就是在强词夺理。
“落人口舌又怎样?”
“那你就甭指望有男人要你!”
嗯?方直此言一出,玄墨远远近近的记忆交织出一丝花火,擦亮了玄墨的眼眸。
“舅舅,你是负责的男人么?”玄墨这句话听上去就跟“你是个男人么!”一样具有挑衅性。
方直想都没想,张口便承认“是”。
一抹如释重负的笑随即绽放在玄墨的脸上,嘴里还不住地念叨:“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方直狐疑。
“去年夏天舅舅曾说,若没人要玄墨,您便将就将就,负责的您不会食言吧?如此一来,玄墨也便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方直根本想不到曾经的一句调笑竟被玄墨当成旧账翻了出来,给她这么一说,里外里方直落得个不是人。
玄墨装作不经意地瞅了一眼方直,见他一脸郁闷,心情大好,看来又有一段逍遥日子可以过了。
“舅舅,咱们回去吧,该出发了。”玄墨试探了一句,末了不忘提点一句,“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哦,就这么说定了哈!”
方直傻眼了,眼中尽是抑郁,刚要开步,突然想起正事儿,拉住玄墨道出了心中搔痒了他许久的问题:“你等等,我且问你,当日一跪,你真是对我情深至此么?”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答啊——玄墨侧头遥遥远眺,远处的大草甸上,正有一匹大野驴在欺负一匹小野驴,殊不知,那个大的是仗着自己是头公的?还是仗着自己是长辈?
真假太监
那次“坦白”之后,方直一直避玄墨避得远远的,因为那个责,他不想负、不敢负,也决计负不起来。他也只能偷偷地认命,在玄墨眼里,他注定要背着不负责的黑锅。然而饱受煎熬的他不知道,这只不过是玄墨下得脱身之计罢了,也就是说,是个圈套。如此一来,正中玄墨下怀,两下安好,继续赶路。
终于在六月初二这天,一行人赶回了京城,合家团聚的激动高兴自是毋庸赘言了。
掌灯时分,太子书房。
太子抚额单肘撑在书案上,灯影憧憧,晃得他的脸上阴晴不定。
“噼——啵——”烛花开裂,炸开这团死寂。
“他们决定何时动手?”
“吉时,太和殿前的花阶上。”原来。书房里还有另一名男子,静静地坐在背光处,五官全埋在黑暗里。听太子开口问,他才简单作答。两人对话,精简干练,语调沉稳,让人听不出一丝一毫情绪上的波动,如同深山中两名执子对弈的修道之人一般自然沉静。
“你怎么想?”太子终于抬起了头。
“小鬼要闹,权当给阎王平白添个乐子。”
“哦?这恭维的话听着似乎不那么顺耳。”太子挑眉一笑。
暗处的男子却不再吭声。
太子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边,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手交叉放在大腿上,两只胳膊肘分别支在左右的扶手上,偏头看向那男子,真诚地说到:“承嶪,此番,我宁愿以热血溅轩辕,也要换回你的舒心展颜,三年了,你当真未曾放下么?”
被唤作承嶪的男子掉过脸来与他对视,凝望了许久,也不言语。太子终是苦笑,拍拍他的肩膀道:“罢了罢了,就当我没问。到时我会让齐剑调御林军助你。”
“是助你。”承嶪沉声更正道。
“好好好,助我,还真是锱铢必较。”太子虽是这么说,可脸上却有了笑意,“对了,怎么也得叫方直有个准备。”
“没那个必要。”明摆着承嶪不想把挚友牵下水。
“没必要?!好歹书儿是方直的外甥女儿,而且她手无缚鸡之力,万一真干起来,我顾得上兄弟顾不上女人,到时方直不上谁上?”
承嶪的脊梁向后挺了挺,嘴角挑出一抹恍然却满是揶揄的笑,眼中尽写:原来是这样啊。
镇国侯府。万事俱备,只等大婚。眼下这心无旁骛的等待,平白无故地叫人心慌,甚至慌到紧张,府里上上下下,一夜之间都变得小心翼翼,似乎稍高的声调就会震落梁上的彩绸花。方直更是一反常态,自打前夜去了趟东宫,回来就整日挂着一脑门子官司进进出出。
婚礼前一天下午,方亦男给玄墨送来一把扇子。
“母妃啊,您又不是不知孩儿压根儿就用不着扇子。”别忘了玄墨可是真正的“冰肌雪骨”,送扇子给玄墨无异于送个喇叭给聋子。玄墨说着随手把檀木盒子推还给方亦男。
方亦男执意取出折扇硬塞到玄墨手中,微微一颔首道:“小墨,眼下风气使然,但凡有身份的女子都要持折扇。好歹你也是个公主,即使再不情愿,为了蒙古和镇国侯府的脸面,你也咬牙装装样子嗯?再说了,除了自己家人,谁知道你生来体寒?答应娘,明儿个千万要扇不离手啊!”方亦男可谓是软硬兼施。
玄墨忖度了好半天,终是道出了自己的担心:“若给小舅舅看到,指不定又该怎么嘲笑我装相咧!”
方亦男连连摆手道:“不会不会,你舅舅就是猴亲孩子没个准数,他——”欲说还休,她本想为弟弟在女儿面前辩解一下,告诉她此扇就是方直特意为她打造的兵器——冰绢为面,淬钢为骨,银丝作穗,紫面白骨是为“堇”。但又怕玄墨刨根问底儿,所以下面的话方亦男愣是给强吞了回去。
玄墨对方亦男的闪烁其词并没多加留心,只是嘴上应和了一句:“孩儿遵命便是。”
皇家的婚礼盛大而又繁琐。
新娘子三更沐浴更衣,四更梳头上妆,五更拜别高堂,六更上轿进宫。而且,花轿放着好端端的直线不走,偏要绕着皇城压遍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条大街方可进宫。进入东宫后,还要轮番拜过候在那的高堂……这些还不算,吉时顶在巳时,太子将会携新晋太子妃经太和殿前由鲜花铺筑的甬路——也就是俗称的“花阶”,由十六名童子撒花引向太和殿,接受百官贺拜,并由太子妃宣告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等等等等。
事实上,大婚当天,不但主角辛苦,作陪衬的更辛苦,做新娘子家这边的陪衬那就是无比辛苦。以玄墨为例,新娘子上轿前的一干活动她都得全程陪伴,为喜庆起见,她还必须呵欠连天地从头陪笑到尾。新娘子上轿后,她又要马不停蹄地随府内够等级的女眷赶往皇城内参加祈福宴——这也是玄墨最畏惧最头痛的环节,玄墨打小就怕扎人堆,所以但凡是交际应酬,她向来是能推就推,说她小家子气也好,说她架子大也罢,反正她当众抛投露脸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这回的祈福宴意义重大,推是肯定推不得,可一想那一窝女人,以及漫长无趣的一上午,玄墨的头便会隐隐发胀。要不,酒过三巡,找个什么借口逃出去也好——玄墨如是想。于是,去皇宫的这一路,玄墨的眉心始终拧在一起。
皇宫南有承文门,北有奉武门,两门正南正北遥相呼应,在两门连成的中轴线上,坐落着规模不等的主殿副殿共计九座,统称为“正九殿”,至于皇上嫔妃们生活起居的宫殿群,则分别排列在以正九殿为界划分的东西两侧。正九殿南起太和殿,北至鸿鹄宫,为皇上上朝议事、举行大典、摆设宫宴而各司其职。
让玄墨头痛的祈福宴就设在鸿鹄宫的一个侧殿——西泰殿。
马车驶进奉武门,在内墙根停下,刚下马车,连鸿鹄宫的皮毛都还没看见,玄墨的腿就不争气地开始不听使唤,还打圈。而且,她的“隐疾”又犯了——只要一紧张,不管上回排泄距今有多长时间,哪怕是弹指一挥间,玄墨都会尿意大增。
玄墨扯扯大舅母陈氏的衣袖,怯怯地说:“舅母,我想尿尿……很想。”一脸隐忍的痛苦让陈氏不忍拒绝。
陈氏叫来甬路边站着的一个小太监,淡淡地吩咐了几句,就先入西泰殿了。
玄墨目送陈氏她们走远,屁颠屁颠地跟着小太监去了茅房。在富丽堂皇的茅房里慢条斯理地舒解了一通后,玄墨才不紧不慢地踱出了茅房。
“公主,东泰殿这边走。”方才那个小太监见玄墨出来,很有眼色地上前领路。
“你等等。”玄墨并没马上开步,趁四下无人,也不顾忌自己还在茅房门口,当下收腹挺胸做开了深呼吸。一旁的小太监眼底蓄满了笑意。
“带路吧。”等把呼吸吐纳调整自如了,玄墨才想起正事。
“喏。”
玄墨一边四下观望,一边提踢踏踏地挪动着步子。
小太监一次又一次地折回来寻找跟丢了的玄墨,到后来,干脆紧跟在一旁,由着她的性子走走停停。
“公主,鸿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