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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这当官的,怎么总是抠唆我们老百姓呢?”王光华把身子一斜,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不高兴地大声喊叫说。白殿军说:“我算个屁官啦!哪如当个社员自在。快点吧,磨蹭啥!”他一边拿起那张可怜巴巴的纸接着,等待王光华掏烟,一边还不住地往公路上张望。王光华说:“哟!大伙儿听听,要饭吃还嫌我们磨蹭,还是当官的厉害吧!”
“别打岔甭想转移目标,快掏烟吧!”白殿军等着接烟的工夫,还是不住地往公路上看。王光华见白殿军一个劲地看公路,便说:“我说你今天是咋的咧?老看公路干啥?那儿有大闺女等着你咧?”白殿军说:“哪个大闺女会找我,我是怕公路上来汽车。”王光华笑笑说:“这可奇怪啦?你神经咧?公路上就是跑汽车的,你是怕汽车干啥!”
白殿军很为难的样子,任王光华说他,他也不吭气,直到白敬威和洪光也都注意到这一点,问他是老看公路干啥,他才不得不解释了,慢慢腾腾地说:“人家不让往外说,公社有通知,这五六天县委书记往咱们东片视察农田基本建设,不定哪天来,让小心点。这几天我一直留心,今天已经是第六天,最后一天了,我估摸他该来了。”
一提县委书记要来视察,人们都有点发怵,那小子狗性,翻脸不认人,谁都敢咬。对于他的厉害,县里没有人不知道。他原来是县里花几年工夫培养的典型,尽管只是个识字不多的农民,竟成了省模范支部书记,在不少省领导脑子里都挂了号。为培养宣传他,老县委书记和县里领导花费了许多心血。可是“文革”时得到了省里权威人物的支持,他成了县里“红色造反司令部”的一号服务员,人称“红司令”,斗县里这些领导就属他斗得欢、斗得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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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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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占据了县化肥厂,在大烟筒上架起了机枪。他本人腰挎两把盒子枪,出入还有一帮全副武装的小兄弟不离左右,威风凛凛十分得意。他以前当过兵,枪法很准,不说百步穿杨,几米之内打个麻雀是十拿九准的。现在有的是子弹,经常在大街上给人们露两手,那乱哄哄的年头,谁不怕这个?所以他很快就出了名。又很快成了县革委会主任,县委书记。
当了县里的正式一把手后,和“红司令”可大不相同了。“红司令”虽然也很威风,要斗谁就斗谁,可是那终究是靠一帮小兄弟扶持,要钱没钱要物没物。而且几派组织争权夺利,你打我砸说不清谁把谁整垮。
当了县委书记,可是掌握了全县的人财物大权,昔日他眼里那些了不起的干部,现在男男女女都得随着他的眼珠儿转,他就更不可一世了,作威作福,独断专行。整天带着几个人到各科局和公社视察,认为谁对他不够尊敬或是汇报不满意,便当场组织批斗。不久前,他为制造政绩,骗取荣誉,作为自己进一步高攀的阶梯,硬逼着下边在粮食产量上弄虚作假。
那是“以粮为纲”的年代,县、社头头的升迁,往往和粮食亩产挂钩。“粮食上纲(农业发展纲要要求的产量),书记吃香”,“粮食冒尖,书记升官”,正是这种情景的写照。别看他从一个支部书记一下成了县委书记,他对自己的前途升迁,并没有满足,相反,倒刺激他有了更大的胃口。而且当时的形势也推动他想高攀,并非痴心妄想。
因为他不仅造反积极,名声在外,而且省里掌了权的大人物,他们也早熟悉。同样是识字不多的农民陈永贵,不是当了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吗?还有工人、农民不是也当了国家领导人了吗?自己怎么就只能当个县委书记?所以这时他的野心越来越高,经过造反的冶炼,他的胆子比任何时候都大。只要能够高升,扩大自己的权势,他不惜采取任何手段。什么宗旨、原则,法律、道德,都去他妈的吧!老子不懂这一套。
书记叫郎仁池,当面人们都对他毕恭毕敬,说话都是书记长书记短的,背地里不仅不叫他书记,也不叫他的名字郎仁池,而是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叫“吃人狼”。这样的书记,人们能不发怵吗?所以当队长白殿军一说县委书记来视察,刚才还有说有笑,一下子鸦雀无声,谁也不敢乱戗戗了。
洪光虽说现在是五类分子,但是见过大世面,高级首长见得多了,以前这样的县委书记,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现在虽说情况不同了,他觉得也不必害怕。为打破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便说:“你们看看,我说我兄弟是个大老实人吧!人家不让说他还是说了。”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瞪大了眼睛,神气十足地大声说:“说了好,说了好!说了大家都加点小心,这年头少惹点是非就好。一会儿要是来了,大家别瞎说,都听我兄弟殿军的。”停了一下,他又觉得不对劲儿,自己先笑了,“就是我兄弟这嘴头子不算利落,光华,玉芹,还有你们嘴头子利落的,我兄弟说不上来的时候,你们补个漏儿,好不好?”
在场的这些人,就属二愣官儿大,他是大队民兵副连长,是村一级的干部,可是在这种场合,他向来不爱张扬自己,总是和几个老年在一边说小话。今天看见人们提起“吃人狼”便这么紧张,很有点不平。便说:“他算个屌啊!来就来呗!二年前他不就是个村干部吗?”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人们觉得你这二愣真愣啊!这要让“吃人狼”知道了,还能轻饶了你吗?白敬威首先打断了他的话:“哎!可不能瞎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王光华也说:“老皇历看不得,你可不能拿武大郎不当神仙,听说人家还要高升呢!”
“还要升啊!他是烧了啥高香啦!这么大福气。”“他那样的,还升?不准吧!”人们几乎同时发出了感叹和疑问。王光华很有把握地说:“不准啥,县城里都哄嚷遍了。”要建贵对这些小道消息很感兴趣:“上哪啦?地区?”王光华故意压低了声音,把头一摇,表示对地区不屑一顾:“地区?小点。”然后精神一振高声说,“调到省里,省革委副主任,就是以前的副省长。”
人们又一次震惊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说不出话来。王玉芹首先打破了沉默,啊呀了一声说:“我的妈呀!一个庄稼人一下子成了这么大的官儿?”白敬威说:“是这个收庄稼的年头,赶上好时候了。这不奇怪,陈永贵呢,不比他还大!”要建贵说:“他哪能和人家陈永贵比呀!全国学大寨。他刚当了县委书记,又上省里当领导,这也太快了。”
“呆着你的吧!啥都有你!”要得平满脸的不高兴。要建贵不服气地说:“说说这个怎么了?大伙儿不是都在说嘛!”要得平说:“有别人说的,没你说的,你也不想想你是啥成分?”要建贵气呼呼地顶了他爹一句:“成分不好怎么咧?就得把嘴堵上,把人憋死?毛主席还说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呢!”要得平气势汹汹地说:“你给我住嘴!你觉得看了几本破书就有理啦?”他觉得不能说别人,还不能说自己的儿子吗?他所以小心谨慎,就是不放心这个儿子,恐怕他出事。
白刚抻了下坐在旁边的要得平的衣裳,在他耳边小声说:“不能说这话。”要得平经白刚一提醒知道说走了嘴,不再说话了。要建贵虽然不服气,气得噘起了大嘴,但在人前也不能不给爹面子,也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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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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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议论一下跑了题,可是洪光还没忘了刚才二愣说县委书记是个屌的茬口,便转向二愣说:“二愣啊!不是大叔说你,在咱们家人面前说说不要紧,人家来了可不许你冒傻气,听见没有?”二愣笑了笑:“当他面当然不能这么说。”可是他还是坚持他的意见,“对他也不用怕。他熊吃官饭的可以,对咱这穷老百姓能咋着?”
白刚一直没说话,在这种场合,他总是多加小心。宁愿让别人忘了自己,好好清静一会儿,也不愿意因为说话给人留下什么把柄。他很佩服洪光大哥,身处逆境,不亢不卑,谈笑风生,挥洒自如,仿佛他不是被专政对象,而是当然的总指挥,可是也觉得大哥的话太多了,言多语失啊!
正说着,远处尘土飞扬,在烟尘滚滚中看清了有三辆吉普车,飞奔而来。人们立即紧张起来,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说:“来了,来了!”白殿军就是在紧急的情况下,也不会着急,仍然是慢声慢语,只不过这次语气中透露着一种得意,“你们看咋样,我估摸着该上来了。抄家伙,干会儿吧!”
人们都干了起来,还没装满一筐,吉普车就到眼前了。车还没站稳,嗵嗵地从三辆车里跳出了十来个人。为首的一个魁梧大汉便是郎仁池,足有一米八,扁长脸,大下巴朝前撅着,鼻孔朝天。一头乱发七出八进地蓬蓬着,看起来他是十天八天也不梳回头。他也没有像其他干部一样穿一身干部服,仍然是一件农民的对襟小棉袄,外边穿了一件绿色军大衣,扣子敞着。只是眼睛非常明亮,神情中透露着坚决、机警。刚从车里下来,便像个铁塔似的往地上一杵:“你们是哪队的?怎么没带红旗?”见没人马上回答,接着又说,“谁是队长?嗯?”
“没……没……带。”白殿军万万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下急了个大红脸。前几天公社说过让遍地飘红旗,他觉得说说算了。拿着铁锨背着筐,扛着扁担,已经够累赘了,再让人们扛红旗,那是能多干活还是能多打粮食?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嘛!没想到上面是认真的,他不会说谎,只能实话实说。可是他说的这句话等于没说,人家问他为什么不带?他只回答没带,这哪行呢?
郎仁池严厉地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嗯?”王光华见队长急得脸都紫了,说不出话来,便说:“这不怨队长,是我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