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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成分不同问题的性质和处理的办法会大不相同。白刚知道这个问题的厉害,想避开问题的锋芒,偏说个人的成分:“职员。”
审问的人觉得奇怪,喊叫了起来:“什么?农村成分里哪有职员?”白刚说:“规定里有,你们看看关于划分阶级成分的规定和《毛选》就知道了。”他故意把话说得很慢很轻,但又十分坚定,好让他们不要当耳旁风。
这一招果然灵验。他们当然知道《毛选》里都是毛主席的话。毛主席的话是最高指示,必须执行。可惜他们连《毛主席语录》里的话也只会背几条,《毛选》根本没看过,识字不多,哪敢翻那五大本红宝书?所以也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主意。还是审问的这个人有主意,我不管你《毛选》里有没有,反正农村里没有这一说,农村都是看家庭成分。便说:“家庭成分是什么?”这回白刚没法耍迂回战了,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地主。”老万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听到他是地主,不知道是由于气愤还是兴奋,一下子尥着蹶子跳了起来:“好啊!你还隐瞒,你个狗杂种,我早就看出了你不是个好东西。”
审问的人冲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安静。因为这里边还有名堂。他倒是懂得政策多一点:地主分子和地主子女还有区别,他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分子还是子女。不过他已经胸有成竹了,非常得意自己审问的成功。心想:你小子还想跟我玩花招!他强按住自己的得意很神气地说:“土改那年你多大?”白刚搞了几次土改,当然知道这问题的严重性。这个问题是区分地主分子还是子女的界限:土改时年满18岁便是分子,不满18岁便是子女。他也看出来了,审问的人是强压着火气,一步步把他向火坑里推呢!可是他心里也有个主意并不害怕,便毫不气馁地说:“二十岁。”
火山终于爆发了,审问的人立起来把桌子一拍,愤怒地说:“你纯粹是个地主分子。说什么职员胡扯,为什么隐瞒?说!”一听说他是地主,又见他们的头儿也立起来,那几个人便也凑了过来,喊叫着:“早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不用跟他废话,打这个王八蛋。”老万又来揪白刚的衣服领子。白刚急忙闪过了他,向那个审问的人:“你们慢动手!什么时候定的成分?凭什么说我是地主?”审问的人又挥了下手,让人们不要动手,但是用恶毒的嘲讽语调说:“嗬!你这个脑袋还真难剃。还想理论理论?土改的时候定的成分,你那时已经成年,你就是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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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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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改的时候,我是土改工作组长,共产党员,谁给我定的地主?”白刚怕他们乱打一气,急忙喊叫着说。这一下可把这些人说愣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人们又安静下来了。审问的人也愣了神儿。犯了思谋:说谎?他没这个胆子吧?他是老干部?穿的倒是干部服,要是干部不能这么老实,早闹起来了。有什么问题整回来的?这几年从城市整到农村来的干部不少,其中还有不少大人物呢!别看这些人有问题还挨批斗,可是有人有根底没上级说话,也动不得。不过这种人回来,三里五乡的一般人们都知道。白一村离镇上这么近,没听说回来大干部啊!听他说土改的时候就是工作组长,后来一定是个不小的干部了,看他现在这样子,就真是个干部,也一定是有问题被整回来的。我得摸摸他的底,不能让他唬住。愣了一会儿,又继续问道:“从哪儿回来的?”
“农场。”审问的人又费思索了,农场也有大干部,便说:“你在里边干什么?”白刚觉得这小子还有点水平,原来他只想躲开自己不是地主,没想到他还步步进逼,要躲也躲不开,只好实话实说:“劳动。”审问的人觉得虽然是劳动也不敢大意,近二三年干部下放劳动的很多,便说:“干几年了?”白刚原来想把问题蒙混过去,他想为这么件小事他们不会多么认真的,但看来这人是咬定不放松了。问题眼看触及了关键,白刚要是说瞎话,就说“文革”下放,完全可以蒙混过去,起码可以先过眼前这一关。但他这人脾气犟,和这群完全不讲理的人,也不想说瞎话:“十几年。”
十几年这几个字使审问的人一下子来了精神,脑子里马上闪出了一个亮点,好像云雾顿开,在农场一下劳动十几年,他的问题不是“文革”中发生的,肯定是劳改犯。心里有底了,便大胆地提问说:“是劳改?”白刚沉默了,多少悲愤多少痛苦一下涌上心头。他觉得早晚也瞒不住,便说:“就算是吧!”
屋子里一下炸了锅。审问的人腾的一下立起来,把桌子一拍:“好啊!你个劳改犯敢污辱市场管理人员!……”还没等他说完,人们一下炸了营,老万得了理,粗着脖子红了脸地喊叫着:“我说什么来?就是阶级敌人的破坏嘛!好好收拾收拾他,让他尝尝咱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上去就打开了白刚。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你一拳他一脚地打了起来:“打个狗娘养的,你个劳改犯还不老实,打!”
白刚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打激怒了,他知道在这里敌不过他们,也没法讲理,不能在这里死等着挨打,便双手护着自己的头脸,趁他们不防备,几步窜到了大街上,高声喊叫:“你们为什么打人?市管会打人了,打人了。”
市管会占的房子原来是个私人点心铺的门脸,紧朝大街,临街的一面没有墙,全是“闸板”,就是一块块拼起来的门板。白天闸板搬开,整个房间便都暴露在大街上,晚上再把闸板一块块拼起来。所以市管会里面的审问,街上都看得清清楚楚。从白刚被带到市管会那一会儿起,不少好事者便跟来看热闹。白刚正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才几步跑到人群里喊叫,他觉得即便挨打,我也得让人看看你们的野蛮,你们的无理。
人群里不少人是从粮食市跟来的,知道事实的真相,觉得为这点事这么折磨人实在不公道,人群里也有许多有正义感的不怕他们。一到了人群里,那几个人看着众人的不满情绪,打人的劲头儿便小了,只是喊叫说:“你回来!还想逃跑!抓住他!”只有老万还紧追不舍,蹿到白刚跟前想打他,怎奈众人护卫着,下不得手。市管会的那几个人看他们头儿一直没有动手,也没有追赶的意思,追打的劲头儿便小了。
头儿平常也是打人打惯了的,今天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他想到一个人,就是刚调来的市管所所长,也是白一村人,这个白刚虽是个劳改犯,但以前也是个不小的干部,他们又是一姓,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所以留了个心眼儿,没有动手,白刚跑到人群里他也没追赶。看周围有不少人对他们打人不满,他便站在门前的高台上说:“别打了,让他回来!”几个人便去揪住白刚,白刚就是赖着不走。那个头儿便对白刚命令说:“你给我回来!”
“回去干什么?要打要罚你当着众人说吧!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就是买了点粮食、叫了个老万大哥吗?”白刚也火了,大声喊叫说。他这话既是说给市管会的人们听的,也是说给群众听的。
人群里又响起了一片笑声。那个头儿吃不住劲了,觉得太丢人,便对人们喊叫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我走!”但人们并不理他,还是站着不动。他又朝他们的人喊道:“把他给我弄回来!”几个人上去拉住白刚,又抻又推又打。白刚又喊了起来:“市管会打人了!打人了!”
突然,人群里安静下来。站在高台上的那个头儿也对他们的人说:“算了,别管他了。”又向门前的人们说,“都走开,快走。”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那个头儿在高台上看见新所长来了。有些人走了,有些人还是不动。不少人还愤愤不平:“你们别那么厉害,对老百姓耍威风,算什么英雄。”有个青年竟然说:“你们小心点,把老百姓治苦了,有人也会收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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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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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的?谁说的?”所长马上在人群里寻找说话的人。老万一看所长很生气,觉得又是一个显示自己的机会,便马上冲那个青年追过去,喊着说:“你给我站住!”他拨拉着挡道的人们,但人们偏不给他让道,他还没冲出人群,那青年早已无影无踪了。
所长白鸣升和白刚是一个村的,按辈份他还应该叫白刚三叔。但此时此刻他是不会叫三叔的,也不愿让人们知道这种关系。他从小时候就听人们说过白家庄出息了两个人,都是洋学生,一个在部队当了大官,一个是省里不小的干部。但他一直没有见过。1957年又听说他们两个都出了事,打成了右派,以后便没消息了。因为过去听说过他们不少事情,对他们倒有好感,前些日子听说白刚回家了。他本来觉得就为买粮食这点事,把人放走就算了,不管后来怎么样吧,过去总还是对革命有功的人。可是今天这事闹这么大,老万又一直气不出没解恨。别的人听说是劳改犯,也想收拾他。他新来乍到,好花还要绿叶扶,以后工作上还需要这帮人帮他。而且现在人事之间十分复杂,你整我,我整你,瞅机会就想给人上纲,在阶级这种问题上要十分小心,不少大官不就是在这问题栽跟头吗?
所长原来是白一村的支部书记,调县里工作不久又让他到这里当所长。他对老万早有了解,知道他对老百姓蛮横无理,经常打骂伤人太多。但是他也知道干这一行还真得有几个二百五,敢打敢冲不怕伤人,要不对群众镇不住,市场秩序“乱”了对上边交待不了,所以还离不开老万这样的“二杆子”。这种人多了不行,没有也不行。对这种人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不然,以后没人给你真杀实砍,你在这岗位上也玩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