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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来了,所里要组织一些班长到社会上去参观,参观人民公社吃饭不要钱的食堂,参观卫星田。张强云偷偷告诉他,他帮队长写的名单里有他。他到这里以后,感情几乎麻木了,好像没有真正快乐过。可是这个消息,高兴得他几乎欢呼雀跃。他多么想越出劳教所这个牢笼,去看看外边那个已变得神奇的世界,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啊!公社的公共食堂,卫星田,是他最关注的奇迹。去参观不仅一睹为快,也可以解除自己思想中的许多谜团。
听说领导上特别吩咐:要穿干净衣服,不许穿得破破烂烂。他把自己的干净整齐的衣服也偷偷地找出来了(因为领导还没正式通知),专等这次奇迹般的旅行。
白刚正在高兴,张强云又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怎么回事?名单上又把你的名字用红笔勾掉了!”白刚的心往下一沉,像一记重拳打在了胸口上。可是马上又镇静下来,冷漠地找了个自己也不相信的理由:“也许是领导嫌人多呗!”张强云说:“不对呀!几十个人,也不会多你一个呀!”张强云确实迷惑不解。因为他觉得白刚在班长(撤掉班长不久又恢复了)中也算是不错的了。队长平时也信任,尤其是外出绝对不用领导担心,不会逃跑。文化也高,出去能记回来传达是一把好手,为什么不让去呢?白刚说:“管他呢!你能去就行了,回来详细说说。”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好像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明白,这名单准是更高一级领导看了,还是因为他不认罪,不愿意让他在群众面前抛头露面。他不愿意把这一点说出去,即便在张强云面前也不愿捅破这一点。
参观的回来以后,几个班长兴高采烈地作了介绍。不过白刚原来的那些疑惑仍然没有消除。他找张强云说:“你们真看见了能亩产一万多斤的卫星田?”张强云说:“那还有假?产几万斤的咱没见,能产一万斤的咱是真见了。产不到一万也得打五六千斤,那也不少了!”白刚说:“他们甩几退几(甩指行距退是株距)?”张强云说:“哪里还有退甩啊!一棵挤一棵穗挤穗了。”正说着队长派人来找张强云和白刚,队长让白刚这个班负责高产卫星田工作,具体技术规格问张强云。
他们的工作首先是在队长选好的一亩稻田里,拔去稻苗,深翻一米,然后再一层土一层马粪回填,上面还要大量施用化肥,在这肥沃松软的土地上创高产卫星田。一切必须严格按照规定来,不许有半点含糊。准备最短时间内就能迎接省劳改局的检查验收团。这里布置工作简单,说干就干,不准说三道四不能问为什么,更不准讲价钱。到了指定的地点,看着早已吐穗灌浆的稻苗,白刚真不忍心下手毁坏,可是那也得干哪。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好几亩稻苗拔下来抛到周围的稻田里。要深翻地,得有地方放土,附近稻田需要把水放掉,这样要糟蹋十来亩稻田呢!
白刚干什么事都仔细认真,这次他也真心想把事情办好。虽有某些疑惑,他还是想亲自体会体会如何能创高产。全国都闹起来了,也不能不使他心动。他来这里以后,觉得也许一辈子就要干农业了,一定要成个精通技术的农民。他找了许多大学农学院的课本,学了许多农业方面知识。知道表土以下生冷土是不适宜作物生长的,所以要求人们把上面二十多公分的表土一律甩到几米以外,深层土堆在近处。回填时先填生冷土再填表土。不少人嘀嘀咕咕地不满,说那得费多大劲啊,而且队长没那么要求,我们管他呢!白刚动员大家说:“咱们挖渠都知道,表土以下就是红胶泥,胶泥以下就是白沙。把沙子胶泥放在上面,不用说创高产,稻子生长都困难了。”白刚说的道理是对的,谁也不好反驳。再加上人们对白刚是尊重的,虽有不满,还是捏着鼻子跟他干。八月的骄阳似火,要把刚刚放了水的稻田黏泥甩到几米以外,谈何容易,一会儿就累得人们大汗淋漓。因为队长要求急,累得大家腰酸腿痛,也没敢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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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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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吃中饭的时候,万队长风风火火地来了,一看就训斥开了:“你们这是干什么?磨磨蹭蹭的,半天干了多少活?没有一点大跃进的劲头儿,像这样还想解决自己的问题?啊?”白刚首先向队长解释了留下表土的作用,说冷僵土不适合稻子生长。刚说开头万队长便火了:“让你深翻地就深翻地,庄稼长得好不好不是你考虑的问题。我就要求你尽快给我挖到一米深,把土扔上来。”白刚经过的这种场合多了,费力不讨好,还要挨批,所以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不再辩解。队长暴跳如雷,在那里训斥着,白刚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响。
班长可以默默承受,大家可受不了,觉得太冤枉了,唐玉这人性子直,便说:“队长!我们可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劲儿,一会儿也没敢歇。……”队长把手一挥说:“我不管你们歇不歇,我要的是尽快深翻一米。人分成两班轮流干,日夜鏖战。饭打到工地来,轮流吃饭。”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再也不敢说什么。队长告诉白刚:“一切由你负责,跑了人找你。夜里不能睡大觉,明天我要检查你们的工效。”
白刚越干越对这种办法有怀疑。挖一米深,周围几十里地全是稻田,这里不成泥塘了吗?稻子在里面能活吗?就是活了还能打粮食吗?可是张强云告诉他别的地方就是这么做的都活了。他们都看见了,这又使他迷惑难解。他对日夜不让休息连轴转也很不满。这哪里是“跃进”?人们说“跃进”就是“要劲儿”,我看是“要命”了,想到这里积极劲头就没了。队长一走,他便说值日回去打饭,大家干一天太累了,十几里地两个人挑回来太吃力,去四个人轮流挑。夜里天凉,也给人们捎回些衣服来。一说多去人捎衣服,人们便立刻活跃起来,有些人觉得这一夜难熬,要回去拿烟,便争着要去,有人去不上,便喊着说:“给我多带点烟回来。我的褂子在被子里,裤子在床底下,给我带回来。”
打饭的一走,白刚便让人们歇了,说吃完饭再干。一说歇,人们便分头找地方躺了下去,人们太累太困了。有些人躺在湿埂埝上立刻就呼呼大睡了。可是一会儿人们又都闹起来:“他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什么东西这么厉害?”有人喊叫:“咬死我了。”这里的蚊子厉害,人们早已领教,可是还没有像今天这么凶过。可能它们也是太饿了,这么多血肉之躯供它们美餐的情形还不多。也不知通过什么信息传递,蚊子像赶集似的全来了。是一团一堆地往身上扑,把你死死地包围住,就好像你突然闯进了蚊子阵里,再也钻不出来了。任凭你两手捕打,一掌下去可以打死几十个,它们并不飞走,还是前仆后继地往你身上扑。人们不敢张嘴吸气,一张嘴,就可以吸进几个蚊子来。还来了许多大牛虻,更是厉害,叮上你就不撒嘴,一打一摊血,咬了立即就肿起一个大包,疼痛难忍。人们被咬得没办法,便用胶泥糊满了全身。打饭的回来带回了衣服,人们便把衣服全包在头上。因为大牛虻隔着两层衣服都可以叮透。
起初人们说是有灯引来了蚊子,很快把灯全灭了,蚊子一点也不见少。人们也不怕小报告了,乱喊乱骂,这哪里是跃进,不纯粹是折腾人吗?这不是让干活,就是让喂蚊子来了。吃完饭人们都说:“班长,这活没法干啦!这不纯粹是捉弄人玩吗?”一向循规蹈矩的白刚也觉得没法干活,便告诉人们找地方去睡觉,队长怪罪下来,责任他担了。第二天人们出工前大家又下水干了起来,把整个大坑搅了个一锅粥。
挖断了胶泥层,下面便是一色的白沙。这里几百年前是海。胶泥是一个老河口的淤积。胶泥一断,水便眼看着从沙子里往上冒,一会儿就成了池塘了。沙子用锨又掏不上来,根本挖不成一米深。队长来后白刚便和队长说明情况,他说已经有七十公分深了,可以了吧?队长十分不满,说一米就是一米,这是放卫星,怎么能讲价钱?挖不成,钻到水里去拿手掏也得掏成一米深。花班长看到白刚挨批,觉得是表现自己的机会,在水里也来了个立正:“报告队长,我们一定按领导指示完成任务。”万队长乐了,说这才像个改造的态度。白刚瞥了花班长一眼,仍然说水太深,没法干活。队长一看也确实如此,便把七班调过来专门掏水,一边掏水一边挖。这回见效了,挖出了不少沙子,但沙子是流动的。这里挖深了,四周的沙子又顺水流了过来。再干下去是白费劲,无论如何达不到一米深。白刚知道找队长说也没用,干脆不找队长就这样停工了。队长来了看到沙子流动情况,也不好再坚持一米了,可是嘴里却责怪白刚说:“行了行了,你那眼神不好使,哪里是七十公分,已经一米深了。”
队长一走,人们都笑了,七嘴八舌地说:“现在就兴这个,你糊弄我,我糊弄你。哪还有人像咱班长这样儿认真啊!”唐玉直言不讳地对白刚说:“白班长,都怪你,水这么深,他又看不见,你说七十公分干啥?你要是说一米深,早不用让咱们费这个鸡巴牛劲咧!”
花班长一看白刚的干将都反对他,便又来劲儿了,跳到埂埝上去说:“我说保证完成任务就是想队长一走咱就歇,他再来就说早超过一米了,这多好?不费劲落个改造态度好,可是白班长不同意。”说完狡猾地向大家一挤眼龇着牙笑了笑,既夸奖了自己,又向大家卖好儿。转过身去又一脸正经地向白刚伸出一只手,树起了大拇指说:“白老兄,你真是这个,忠诚老实,一丝不苟,佩服佩服。”他认为自己这种表演既可惹起群众对白刚的反感,又可得到白刚的好感。他是一个想四面讨好八面玲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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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