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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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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饭来了,但是在大港的堤埝上。十来里的水路,只能用柳条编的那种大笸箩装满馒头咸菜往里运。把几个伙房的工具集中起来也只有二十几个,对于分布十来里地长的几千人来说,这只能是杯水车薪。起初馒头一到,便被哄抢了,后来便规定一人只给两个。可是来回运转一趟要很长时间,仍然有许多人吃不上饭。领导没有办法便传下命令来,让查点人数以班为单位集合回去,回家以后再吃饭。

一说要走清点人数,人们便乱了套了。有的到苇塘里找自己的衣服,有的到里面去找人。等人们集合得差不多了,结果一查少了贾龙。这下王显能可慌了,赶紧报告了队部的大班长张强云。他也慌了,心想坏了,一定是逃跑了。怎么办?自己太麻痹了。谁想到他会逃跑呢?跑出去还不把他饿死?想到这里,他把自己的脑门一拍,对呀!他能逃跑吗?不会的。这样无边无际的大水,迷迷茫茫的大苇塘,他想跑也跑不出去,准在附近苇塘里。找!但几个人附近都找遍了,没有。只好整理队伍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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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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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走张强云还往四周苇塘里用眼睛搜寻。他总觉得贾龙这样的人不会逃跑,一定是在附近的什么地方。走到港边快上大堤了,张强云看见不远的苇塘深处,好像有一个人,他过去一看正是贾龙。便厉声问道:“你上哪儿去啦?想逃跑吗?”贾龙冻得全身发抖,一边喘息一边说:“逃跑?你太高抬我了。跑出去连家里也不敢收留我,往哪儿跑!”张强云说:“那你干什么去啦?”

“我不相信他们的话,黑夜在这大水里挖河?笑话!嘿!嘿!纯粹是折腾人。”贾龙说几个字喘几口气,还总忘不了一会儿就笑两声。一笑嘴里的满口假牙便要往下掉,他便赶紧用手托住,把假牙安好。张强云说:“我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问你干什么去了?”贾龙说:“我,我,我不能让他们把我在水里冻死,折腾死。你们往水里走我就没去,在这浅滩的苇塘里避风休息了。”张强云看这人倒也诚实,再看他一瘸一拐瘦小枯干的样子,觉得也真有点可怜,气也就消了大半,不想再难为他。他要照顾整个队伍,便跑到前边把白刚叫回来让他照顾贾龙。嘱咐贾龙千万别再说怪话,回去写个检讨。

白刚陪着贾龙慢慢走,看周围没人,便一边走一边劝贾龙说:“以后看见不如意的事少说几句。说了没用只能给自己惹麻烦,何必呢?”贾龙说:“我不像你,什么事都沉得住气。不说话得把我憋死,不说话就让你好受了?还不如心里有啥都倒出来痛快。”白刚说:“你只顾一时嘴上痛快,就不想想后果。”贾龙瞪着眼睛认真地说:“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大不了是个死,还有什么后果?”

他俩正说着,后边来了一个人用肩膀靠了白刚一下说:“哎?你们怎么空着脸盆回来了?港里那么多鱼,为什么不摸几条回来炖炖吃?”白刚看了看这汉子光着脚,一手提着一双鞋,一手拎着一只水桶,桶里盛了十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穿得整整齐齐,满面红光。看得出他不是劳改犯,一定是个干部。心想:你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便说:“我们上哪儿炖鱼去?”那人笑笑说:“嘿!找把柴禾,在院里架个脸盆就炖了。”

“为吃几条鱼,队长看见不是挨批,就是挨斗,谁敢?”白刚正在纳闷这人是谁呢?不是劳改犯,也不像队长,队长能对劳改犯们说这种话?这么和气?这时后边不少场部的干部赶上来了,人们都叫那人成场长。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这里行政的一把手。劳教所对外叫农场,所以所长也是场长。

白刚这时回想刚才场长说的那几句话不仅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很温暖了。这里也有人情啊,原来干部对劳改犯也不都是一个态度!刚才场长说话多和气。可是有的队长,官儿不大,却整天像凶神一样,动不动就是大声训斥,恶言责骂。这时成场长才问起了正事儿:“队伍早走了,你们怎么落在后边这么远?”看起来他是有意追上来和他们俩搭话的。白刚赶紧解释说:“他腿脚不好,下港时掉队迷了路,又害怕大水没敢往里面去找,在苇塘里转悠了一夜。刚才队部的人正说回去让他写检讨呢!”白刚为贾龙打了掩护。

“咳!写什么检讨,回去如实和你们队长说一下就行了。”场长不以为然地说:“动不动写检讨,也都是应付,顶不了改造思想。”白刚听了这句话感到十分温暖,高兴地说:“是!回去我向队长如实报告。”场长见贾龙侧棱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这半天没说话,便想和他谈谈:“你这腿怎么了?受伤啦?”贾龙咳嗽了几声,大喘了几口气,想说话,又咳了起来。

白刚看着他着急,便代为回答,但又不好实说,只含含糊糊地说:“他走路就是这样,一瘸一拐的!”成场长还是追问:“是从小落的残疾?”

“不!”这个字贾龙说得很利落,刚想再接着说清事情的真相,又咳嗽了起来,接着大口大口地喘气,就像场长水桶里的鱼,大口大口地在水面上吸气。场长见他这个样子,便又问白刚说:“怎么回事?”这一下白刚有些支支吾吾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出实情。不知说出来场长会怎么想。但见到场长正侧耳倾听,他觉得不管他怎么想,还是应该如实回答,也好让这些当领导的知道点真实情况。便说:“斗争时摔的。还有一口牙也摔掉了!”

“什么时候?在咱这儿?”场长有些惊讶。白刚说:“不!在外边。在原单位。这老头儿太犟,不认错。”

“在咱这儿批斗是不是也经常动手动脚?”场长追问说。白刚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觉得不能掩盖真相:“有时候动手!有的还很厉害。”

“我就说批斗的时候不要动不动地就动手动脚,党的政策是改造思想,不是伤害肉体。”场长不无感触地说,“以后你们注意点。”白刚十分感动,想不到场长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很少从领导嘴里听到这种有人情味儿的话了。

从黑龙港回来以后,两顿并作一顿吃,伙房又重新做饭。领导开恩,说下午歇了。大家一阵欢呼!人们虽然很困,却没有多少人睡觉。从到这个鬼地方以后,还没有这样一个让你轻快的日子呢!太阳当头,竟然可以在大院里“自由”地走来走去,这简直太稀罕了。有人在这个大院呆了几个月了,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呢!每天顶着星星出去,顶着月亮回来,哪有时间逛大院?可是大院里光秃秃,连棵绿草小树也没有。一排排土坯房,就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又有什么逛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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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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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听说前边院子里来了新人,人们便都向前院跑去。这时几辆大卡车已经从大门里开走了,只见一大堆人,一个个和土猴儿一样,脸上身上全是土,只有白眼珠子显得更白了。高队长正忙得不可开交,刚点完名,拿着名册琢磨怎么编班。见大群人拥来着急地说:“你们的时候往后站!谁也不许到前边来。有什么可看的?又不是变戏法儿耍猴儿的,站这么近干什么?”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什么主意,然后转向围观的人们说:“你们也别光看热闹,把各班班长叫来。”

高队长发布命令了:“我念人的名字,然后我叫到哪个班长,你就把人领走。××、×××到一班,一班长把人领走。……×××到五班,五班长!五班长!”见没人答应,他一眼看见了张强云,便说:“张强云,你把这个人带走,交给五班长。”张强云响亮地答应了一声是,然后笑了。冲那人点了点头,还替他拿了箱子提包,那人扛着一个大行李。走出人群后两人相对微微一笑,原来这人就是张强云的校长莫玉荣。张强云说:“真想不到,在这里见面了!”莫玉荣摇了摇头:“唉!真想不到啊!”他又摇了摇头,好像有无限感慨,无限哀怨。然后又神秘地小声说:“这里怎么样?还可以吧?”张强云说:“一言难尽啊!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到五班了,在门外张强云没招呼班长倒叫开唐玉了,他喊叫说:“唐玉你快看看,谁来了?”唐玉听张强云招呼,便赶紧跑了出来。一出屋门,十分惊讶地说:“唉呀!……”他刚要说莫校长,想到这里不允许叫原来官衔儿,便又马上改口说:“莫玉荣,你怎么也来了?”莫玉荣摇了摇头:“一言难尽哪!”苦笑了一下。这回轮到他说一言难尽了。

他面对的这两个人,都是他一手圈定的阶级敌人,右派分子。他主持批斗,最后又是他决定从严处理,送他们劳动改造的。这样积极地进行阶级斗争,谁又能想到自己也成了阶级敌人?而且也处理得这么严重,和自己从严处理的一些人来到一起了。莫玉荣无限感慨地叹息了一声对唐玉说:“唐老师,你也在这儿啦!”唐玉讥讽地说:“别叫老师啦!老师的头衔早叫你给摘了。这里没有老师、校长啦!都是劳改犯。”莫玉荣苦笑了笑:“是!”

张强云告诉他,还有四个老师在别的班,一会儿张强云全叫来了。一个规模不大的中学,送到这里劳改的就是七个人了。先送来的六个人全是经莫玉荣决定批斗、定罪并送到这里改造的。当时人们对校长都很害怕,只有唐玉不仅不害怕,而且追着校长逼问处理他为什么。

唐玉在1955年“肃反”时就受过审查批斗,主要是因为在旧县政府教育局当过小职员,没查出什么问题也没做肯定的结论。问题就只有“挂着”。他一直对此不满。所以1957年“整风鸣放”时他就没有提意见。心里说:提什么意见,提也是白提。校长、党支部多次动员他提意见,他也不提,说是没意见。“鸣放”一完马上就是反右,不少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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