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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玉萍一步跨到屋里,只见炕上趴着个穿绿衣服的孩子,正扭头朝她笑。啊!是儿子来了。怎么还在炕上趴着呢!吴玉萍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是好。仔细一看儿子十分疲惫的样子,又担心地说:“有病咧?告诉妈,哪儿不舒服。”没等儿子回答,房东大娘抢着说:“哟!看把个妈急的,没病。这么个小人,又不认识道,一气走了二十多里地,进村又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了家里来,还不累啊!”
这时儿子已经从炕上起来,偎依在妈妈怀里。吴玉萍搂着孩子说:“怎么,没赶上车?这么远的路,你怎么走来?”大锁说:“不是没赶上车。今天下午只上了一节课,我到了车站,有人告诉我,顺着大马路一直往东走,不用拐弯就到了那个公社。我一想天还早坐车干啥?顺着大路就来了。”儿子憨厚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毛钱举到妈妈眼前:“你看,省下了两毛钱!”
吴玉萍又怜爱又心疼,连忙说:“我那傻儿子,你是省那两毛钱干啥?让妈看看,脚上是不是打泡了?”他让儿子坐在炕上,把他的鞋脱掉,把袜子扒下来,用手揉搓着小脚丫,左看右看,所幸脚板只是红了些,并没有打泡。揉着揉着,她想到儿子小时吃奶时的情景,那时这小脚丫在怀里就是不住地蹬,现在儿子长大了,懂得为妈妈省钱了,可是一个人把他放在机关里,又是多么让人不放心啊!反不如小时候紧紧抱在怀里,任何人也不能让吃奶的孩子离开妈妈吧!想着想着,一阵凄楚,那眼泪又不由得滴了下来。
儿子第二天下午走了,走时告诉妈妈,下星期老师让文艺队练胡琴,可能请不下假来,就不来了。儿子从小就和爸爸妈妈一样喜好文艺。妈妈经济虽困难,这方面也没委屈他,只要有了好的小人书就给他买,照小人书给他讲故事,还附带让他认字。上学以后,又想法给他找童话、故事类的书,儿子在班里语文作文总是头几名。大一点又参加了文艺演出队,不仅学会了拉胡琴,不知怎么学的还能说一口山东快板书。不仅说得流利快捷,铁板敲得十分熟练,而且山东口音学得惟妙惟肖,深受老师同学喜欢,成了文艺队一个尖子。老师为了鼓励他,还特地给他买了一副说山东快书的铁板。儿子临走时说是下星期不来了,可是一连几个星期都没有再来。本来吴玉萍想把星期六星期日的回归当作牵系儿子的一个纽带,可是儿子是个有灵性的人,而且和他爸爸一样,干什么就钻什么。虽然只有十二岁,却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老师、同学、小朋友,书和胡琴。渐渐地习惯了自己生活,不再只是依恋妈妈。只是不时地给妈妈写信,以免妈妈惦念。虽有信来,见不着儿子,吴玉萍对儿子仍然是时时牵挂,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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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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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学大寨工作组要一年时间。名义上是农业学大寨,实际上和过去斗批改工作组差不多,依旧是半天劳动,半天开会,上面布置什么就贯彻什么。工作组还是干一两个月就挪窝,每次转移时吴玉萍总要请几天假回县城看看儿子,每看一次都会发现儿子的变化。虽然为儿子离开妈妈能独立生活而高兴,但同时又增加了新的担忧,有一次回县城,看见儿子在窗台上放了两个玻璃罐头瓶子,里面装着咸菜,咸菜上撒了一层盐粒子,白花花的。问儿子这是干什么?他说是每天早上吃饭打一分钱咸菜吃不了,就存在瓶子里,同学们告诉他多撒点盐就不会长毛,存下来早上就不用买咸菜了。中午菜太贵也不买了,把饭端到屋里来,就着咸菜吃,给妈妈省钱。
吴玉萍听着儿子高兴地述说,只觉得一阵阵心酸,摇着儿子的头爱抚地说:“大锁呀!妈妈的工资够你吃饭的,不能再吃剩咸菜了。你现在正是长个儿的时候,这样节省吃坏了身体怎么办?没饭票了妈给你买。”大锁说:“妈!我有饭票。”说着从枕头套里掏出一个信封,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给妈妈看,果然里面还有不少饭票和以前给他的那几元零花钱。吴玉萍说:“妈给的零花钱你怎么不花?馋了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呀!”大锁说:“妈!食堂吃得挺好,我不馋,没啥可买的。”
大锁虽小又不言不语,可心里有数。从小就看惯了爸爸妈妈的艰辛困苦,在吃上穿上从来不向大人提什么要求。知道家境不如人,也不和同学们攀比。从上小学二年级起,妈妈给他做了一条又肥又长的裤子,每年长高了,妈妈在裤腿上给他接上一截儿,裤腿上已接了三截儿,肥大的裤子已经变得又瘦又小了,仍然穿着,也不说什么。
今年上初中了,妈妈才想起应该给儿子做条新裤子了。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他才说:“妈妈,同学们都是穿绿军装,就我是蓝裤子,给我也做一条绿裤子吧!”望着知道心疼妈妈的儿子,吴玉萍又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儿子懂事,心酸的是这么小就让孩子备尝艰辛,离开父母独自生活,多么让人不放心啊!
她又给儿子买了饭票,告诉儿子吃饭不用省着,有好菜就买。中午还特意在食堂买了一份红烧肉、一份溜肝尖,这在当时就是最好的菜了。吴玉萍看着儿子吃,自己吃得很少。儿子起初吃得狼吞虎咽,后来看妈妈舍不得吃,他也放慢了速度,还给妈妈夹肉,让妈妈吃。吴玉萍也很长时间没吃过肉了,有了这两份菜,娘儿俩吃了个高高兴兴。
每年白刚一家人都盼望着冬天的团聚,今年一家四口,却是在三处度过了一个严寒的冬天。
吴玉萍下乡一年,租的房子退了,有几件简单的家具和锅碗瓢勺,都存在了机关的储藏室里。白刚把女儿强强领回了老家。孩子太小,不能把家交给她,出工就只好把门一锁,让嫂嫂照看一下。她哥哥小时候就是这样,想不到她又重复了哥哥那种命运。可是她比她哥哥那时还小啊!丢在街上又怎能让人放心呢!虽托付给嫂嫂,嫂嫂已是七十岁的人了,又常年有病,如何照顾得了?实际也是任她各处去跑。
有一次白刚到远处的地里挖水渠,收工晚了,天黑了才回来,见家附近没有强强,到嫂子那里去问,嫂子说:“她那会儿还在我屋里睡觉,我觉着你也该回来了,便让她回家了,她不会走远。”这时白刚已借住村东头一间耳房,离嫂子家远了。在附近到处找也找不见,便急得满村去喊:“强强,强强……”
喊到村西头洪光大哥家跟前,大哥才把强强领出来,一见面就责问白刚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以后远处出工就不要去了嘛!我今天就没去,吃完饭到村边走走,看见一个孩子睡在村边,一看是强强。我说挺冷的睡在街上怎么行,跟伯伯回家。到家给了她一个饼子,喝了点开水,只吃了半个饼子,又不吃了,可能是困了,赶紧做点饭吃了让她睡觉。”白刚说:“唉呀,还是在大哥家,我到处找,可把我急坏了。”洪光笑笑说:“急急也好,以后就会记住,家里还有孩子,不要回来那么晚。我知道你找不到会到处喊的,一喊这不就找到了吗?爷儿俩快回家吧。”
白刚一天天忙得总是心急火燎,看强强木木呆呆,没有精神,也不说话,走路都不愿意走,也觉得她是困了,便把强强抱起来就往家赶,急于回去做饭,吃完好让孩子睡觉。回家把孩子往炕上一放,一边刷锅还一边嘱咐孩子:“爸不是告诉过你吗,别在外边睡觉,怎么不听话呢?这样会生病的。记着点,听见了没有?”耳房是锅台连着炕,做饭睡觉都在一个屋里。强强说:“爸,我……我冷……”
白刚刚把冷粥倒进锅里,想烫烫冷粥吃点咸菜就睡觉,只听见孩子说话哆哆嗦嗦已说不成句了,这才看见孩子浑身发抖,过去用脸贴住孩子的脸,烫得厉害,唉呀!孩子发烧了。随手抻过被来给孩子盖上,又赶紧去找药,找着药了暖壶里又没有开水,连忙把冷粥盛出来,添了点水紧着呼达呼达地拉风箱。水开了,灌了暖壶,凉着开水,准备给孩子吃药的当儿,白刚这才有工夫安定下来。
他坐在女儿面前,回想刚才的一切,开始责备开了自己。怎么能责怪孩子呢?你这爸爸是怎么当的?你尽到了一个爸爸的责任了吗?三岁的孩子就把她一个人扔在村里,她病了都没人管,还责怪孩子睡在街上,她愿意吗?孩子病成那个样子,你见了都没发觉,还责备她,你这当爸爸的就这么粗心大意?他气愤地一个劲砸自己的头。又进一步想到不仅没有尽到作爸爸的责任,你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了吗?他看着锅台上的那一大碗冷粥,想起妈妈吃饭时多次唉声叹气地说:“妈都九十多岁的人啦,还能活几天?你媳妇在外头工作,月月有钱。又不是没条件,你就老是给我吃冷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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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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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看我一天到头还有点闲工夫吗?一天天出工累死累活,还要服侍老的,照顾小的,早上不做出一天的饭来行吗?”他有时着急了还和妈妈喊。现在想想对不住老的,也苛待了小的。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气恨自己,又无可奈何,感到莫大的迷惑。
他拍打着脑袋在自己问自己:“我白刚为什么闹成了这个样子?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他心如刀绞,痛苦地流下了眼泪。女儿看到这情景害怕地说:“爸爸!你别哭,我再不气你了。”
白刚听到女儿这句体贴人的话,比埋怨他还难受,不由得哭出了声来,一把将小女儿搂在怀里:“好孩子啊!你没气爸爸,没气爸爸,是爸爸不好。”他赶紧给孩子吃了药,擦了擦眼泪说:“你先躺一会儿,爸爸给你做点好吃的,今天不吃冷粥咧,爸给你做面片汤卧个鸡蛋,爱吃吗?”
看见女儿笑了,他才心宽了些。赶紧和面赶面片儿,他决定多做些,给妈妈也送一碗去。给妈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