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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么?听闻他手中那杆神来之笔,便能化腐朽为神奇。
可惜神来之笔乃是他的本命法宝,飞升时也一同带上天界的,断不可能留在凡间为他人使用。
一人计短,夙冰一直揣测寂灭的身份,也是想在逆境之中寻求一个同盟,但此人性子又傲又硬,从他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起初那几年,甚至都没怎么同她说过话。
时间久了,才慢慢开始搭理她。
见寂灭陷入沉睡之中,夙冰泡够了水,就去一旁的树荫下打坐。
画中虽然没有日夜,但不缺灵气,相反此地灵气比别处更加充盈,十五年前她闭关突破了金丹后期,又经过十五年稳固,修为精进不少,这些日子打坐时,偶尔还会有金丹大圆满的顿悟浮现,但夙冰知道,就算她经验丰富,不需要参悟什么,没有再三十年的时间,也很难突破这一境界。至于结成元婴,那更是上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养精蓄锐过罢,她捏着罗盘继续走。
她就不信这世上除了先神之外,谁还拥有造物的本事,这定然是比较高端玄妙的阵法,所以才会随着儒圣人的创设而发生改变,只需找出阵眼,她就能破除阵法。就算逃出这里,也未必逃出儒圣人的手掌心,她也必须试一试。
如是又过了十年。
夙冰整个人状态都有些不好了。
四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够邪阙进阶到大乘期了吧?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师傅找到?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夙冰有太古阵法书在手,对阵法的研究绝对超过了炼丹,虽然都称不上精通,还需要继续磨练,但不可能一点破绽都瞧不出啊?
她先前的信心随着时间流逝有些动摇。
尤其是看到寂灭终日闲荡,一副自生自灭的态度,她想再过几十年、几百年,自己指不定同他一样。
“早说你不听,来了就别想出去。”寂灭笑起来极美,有种不辨雌雄的美,“在这修炼不好么?灵力比外界充裕不说,又无闲杂叨扰,便是闷了,还有我来陪你说说话。”
“是挺好。”夙冰点点头,自她重生之后,一直都是刀山火海的,在画中的岁月,倒是祥和多了。
“你修行是为了什么?”
“得长生,得世外之乐土,脱离五行轮回。”
“那就在这里修炼至飞升罢了。”寂灭说道,“没有外界纷扰,进阶岂不更快?”
夙冰默不作声。
她在想秦清止说过的话。
——红尘炼心。
——万般皆虚妄,正持吾所思,则心清,则神明,则智开,则妄念寂灭。
寂灭还在循循善诱,夙冰微微闭上眼睛,须臾后,陡然睁开:“我知道阵眼在哪了!”
寂灭一愣:“我在同你说话,你在想些什么?”
意念稍稍一动,血牙环了出来,夙冰淡淡道:“正是你,寂灭。”
“你是不是被困疯了?”寂灭懒懒躺在竹筏上,扬眉看他。
“这是万法诛心阵吧?”夙冰冷冷一笑,“而你,正是我的灭道心所幻化,从一开始你不同我说话,是因为我心志坚定,然而一天天下去,我的心志开始动摇,你便渐渐鲜活了。现在的你,变得越来越健谈,每句话都说在我心坎上,因为这些话都是我潜意识里的想法,说到底,是我在操控着你,而非被人操控!”
寂灭的笑容僵在脸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陪了你四十年,你竟如此……”
“万般皆虚妄,正持吾所想!”
夙冰沉了沉心,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驱使着血牙就向他攻去!没有丝毫迟疑,血牙环绕出的红光如血菡萏一般,化为火焰,一瞬间将寂灭烧了起来,连带着竹筏,恶业莲花,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但她还在原地。
这阵法尚未破除。
夙冰陷入诧异之中,莫非她猜错了?
重重火光映入瞳孔之中,盈盈闪耀,倏然化为一朵红莲,疾入夙冰的灵台。夙冰惊了一跳,连封闭识海都来不及,就被红莲以吹枯拉朽之势攻城略地,她双眸一沉,恍惚间失去了意识。
……
挣扎着破碎虚空,她醒来时浑身冰冷。
眼睛还未睁开,她已经感受到四周闭合的气息,似乎是在一处洞府内,看来果真破了万法诛心阵。
夙冰吁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从石榻落下,正打算放出神识,待看到西面墙上挂着的画像时,陡然顿住动作。她怔愣了好一会儿,这洞府……这洞府不是萧白夜在谛听城内的闭关室么?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走上前,伸出手摸了摸石桌上的夜明珠。
夜明珠上映衬出一张她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来,夙冰彻底惊住了,丢掉夜明珠就开始以神识窥探自身,这身体是她自己的!化神大圆满修为,完好无损?!
门外响起一个声音:“磨蹭什么,怎么还不出关?!”
这声音是六师兄?
夙冰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她敛了敛心思,一闪身破除禁制,出去外堂。堂中立了几名侍女,各自捧着玉盘,见到夙冰便盈盈跪倒:“君上,恭喜君上修为更上一层。”
“恭喜什么,冲击合虚又失败了。”一名华服男子端坐在太师椅上,举盏轻泯,“还真是够废物的,得师傅如此悉心教导,一千多岁,竟连合虚都突破不了。咱们谛听城的脸,都给你丢完了。”
“六师兄……”
夙冰鼻翼略微一酸,六位师兄师姐,她曾经最讨厌的就是六师兄邵然,其他几位师兄师姐,或多或少碍着师傅的面,对她爱护有加,只有此人,就没说过一句好听的。
哪怕夙冰知道,此人是真心讨厌自己,但此情此景,能看到往日熟悉的人,也不免一阵亲切。
但更多的却是哀戚。
她心里清楚这一切全是假象,只是阵法的第二重玄妙之处,儒圣人非一般修士,他是铁了心要将自己困在身边,许是被他猜出了自己器灵的身份,许是活得太久,闲的。
“失败再正常不过,你何须冷嘲热讽的?”
“师傅!”
邵然一口茶差点没有呛死,忙起身恭敬立着,“我也是为师妹忧心。”
侍女们惶惶拜倒:“帝尊……”
萧白夜迈进门来,一贯的穿着打扮,内里是白袍,外罩连帽黑鹤氅,表情淡淡的,眼眸却深沉的厉害。给她一刻钟时间冷静过罢,夙冰嘴角微微抽搐,觉得这幻境也未免太真实了吧,儒圣人真是厉害!
她先发制人,扬手一道魔气,就朝来人打去!
“师妹你干嘛?!”邵然吓出一声冷汗。
“你这是怎么了?”魔气根本到不了萧白夜身边,就被他的护体真气打散。他微微拢了拢眉,“莫非是冲击境界时,元神出窍历太虚劫走火入魔了?”
夙冰一愕,怎么回事?
萧白夜见她神魂颠倒,问道:“你在太虚境看到了什么?”
夙冰讷然:“太虚境是什么?”
“修咱们这一系的魔功,由化神入合虚,是要经历太虚劫的,也就是重新历经一次生死轮回,若能有所悟,则进阶,无所悟,很有可能就此迷失自己而陨落。”邵然看她一眼,“看来你是属于后者,若非师傅……”
萧白夜冷冷扫他一眼:“先出去。”
邵然打了个寒噤,悻悻然地带着一众侍女离开。
堂内沉寂之后,萧白夜坐下,只看她一眼,闭口不言。夙冰思绪混乱成一团,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道:“师傅,我在闭关的时候,神思内出现了非常真实的幻境……”
“哦?”
“咱们都死了……”夙冰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从她夺了冷小扇的舍开始,一直说到秦清止,她讲的越是清楚,思绪就越是混乱,有些迷惑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冲级时确实容易堕入幻象之中,但说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象,怎么可能?
小战,少卿,元宝……每张脸孔皆是如此鲜活。
还有邪阙!
夙冰打了个激灵,这怎么可能全是太虚幻象?
“休息一下吧。”听夙冰讲完一个冗长的故事,萧白夜似有一些乏了,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太虚境中醒来,已是不易,待你休息几日,就会慢慢明白过来,你只是历了一场大劫。”
“师傅。”
夙冰见他欲走,忙出言喊住,“师傅,我想问血牙之中,是不是被您下了血咒?”
“我记得你闭关之前,我告诉过你了。”
“忘了。”
“那就没有想起来的必要。”
萧白夜离开之后,堂中就剩下夙冰一个人,摩挲着下巴站了很久,她后脚出门,化为一道白光落在城楼上,撩袍坐下,仔细留心城内的一切。上古的天空,宝石一般的蓝,一花一草,一人一兽,皆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一丝变化。
莫非夺舍重生之事,当真只是她所经历的一场幻境?
夙冰摸了摸心口,太不可思议了。
坐到天黑又天亮,她返回自己的洞府,侍女将一切打点妥当,原本熟门熟路的事情,夙冰竟有些不习惯了。打坐练功,口诀一经催动,她立刻感受到一股异样,慌忙停住,她试图在识海里搜寻金刚伏魔铁的影子,但一无所获。
折腾一番之后,索性就睡了。
之后的几天一直没有出过城,萧白夜得闲时,夙冰就去找他聊天,不得闲时,她就去城内闲逛。渐渐找回当年的感觉,不再觉得陌生。夙冰开始享受这一切,以现如今的心境,甚至看到了从前她看不到的景象,也想明白了她曾经想不通的心结。
“君上您出关啦?”
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
夙冰转过身,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冲她甜甜笑着。识海经过一番搜索,夙冰才想起来他是血盟长老会二长老的重孙子,小孩子笑靥如花,双目如黑曜石一般闪耀。
夙冰心头一阵舒爽,正欲张口,眸子里一抹暗涌一闪而逝。
“君上您怎么了?”
“没什么。”夙冰抬起头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你的瞳孔里没有我罢了。”
小孩子搔搔脑袋:“我明明看见您了啊。”
夙冰苦苦一笑,没有说话。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城,城里或许是空的,或许住着一些人,城的名字也许叫执念,也许叫心魔,兴许是幻境,也兴许是记忆。欲修仙者最初修体,摧毁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