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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哪,是金枝玉叶,自小身娇体贵的,若是吃了不洁的食物出了丁点儿差错,到时候别说我,这一屋子的人都脱不了干系。我还是不要做那损人损己之事了。”
将橘子掰成一瓣瓣扔到嘴里,边嚼边重新拿起一个飞快地剥去皮,挑净筋递给他,他看着手中的金橘,没急着吃,问我道:“初九是我生日,你能过来吗?”
我装模作样地掏了掏瘪瘪的荷包,叹气道:“奴才没银子为十四阿哥置办寿礼,怎的好厚着脸皮来讨寿星的酒吃?”
他急道:“什么寿礼!我才不要,你来就行。你想吃什么,我叫膳房给你做,膳房若做不出来,我让九哥派人去凤翔楼定了送到宫里。或是你想出宫?我去跟额娘说,额娘素来疼我,一定准的,京城的酒楼随你挑。”
我微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我很感激他为我做的一切,竭尽全力讨我欢心,奋不顾身地护我周全。所以这几日我每天都过来待一会儿,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陪他说说话,看他开心的捧腹大笑,我也会觉得日子过得快一些,可是我不想因为这样让他误会什么。
“十四阿哥,我……”迟疑着开口,然一抬头对上他那双满含期许的眼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了,因为十三哥是吧?”他低了头,自嘲地一笑,“我以为你回心转意了呢。这几天你能来陪我,我很开心,不过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说完,他“哧溜”一下钻进了被窝,蒙住头。
我一愣,上前去拽被子,“十四阿哥,太医说过,你的头——”
然他却拽紧了被角,冷声道:“你不必假惺惺了,你关心我,无非是你心里有负罪感。那天我就说过,我是心甘情愿地,咱们两清了。”
闻言,我收回手,原地呆站了半会儿,福身告退。
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天上、地下都是洁白的一片,我双手插在暖筒里缓步迈下台阶朝承乾宫的方向行去,走得小心翼翼。
“咚!”一个雪球打到我身上,诧异地抬头,不远处跑来几个小宫娥,同我年岁仿佛,一样的稚气未脱。她们见是我,俱是一惊,正要请罪,我忙叫她们起来,弯腰团了一个雪球打向其中一人,她们没料到我会反击,只愣愣地看着我。
“怎么都傻了?刚才不是玩地挺开心的吗?带我一个,好久没玩了,我也活动活动筋骨,这样的天气闷在屋子里,活活会憋出病来的。”我边笑着边又团起一个雪球,她们这才反应过来,笑着闪身躲避我的追击,同时又开始反攻。
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会忘记一切烦恼,忘记身在紫禁城这座巨大华美的牢笼里,忘记自己是这悠悠天地间随风漂泊的一抹浮萍,忘记那些萦绕在心间难以挥去的身影。
这样真好。
正文 金兰契
“你又输了!”八福晋放下最后一枚黑子,拍手笑道。
眼见她将我最后的筹子划到自己所属的范围内,我一推棋盘,佯作怒道:“不玩了不玩了,一点意思都没有。福晋带我去看你们养的金鱼去。”
我从暖炕上滑下来,双手去拉她,她拗不过我,借势下了炕,趿拉上鞋子,点着我的额头嗔道:“偏属你最没长性,来了不到两个时辰,把我这儿有的一应玩了遍,这会儿又惦记去看金鱼了,这么冷的天,哪有什么金鱼可看的。”
我撅着嘴斜睨了她一眼,“怎么没有?休要唬我,刚才来时我就在花厅里远远地瞧上一眼。听府上的管家说,品种还很名贵呢!”
说罢,我拉着八福晋出了内室,一路小跑来到前面的正殿,此时花厅中那口印着碧色彩釉的圆形鱼缸里,一对黑蝶尾正自由自在地游弋,随着水波的流动而翻舞的鱼尾果然如振翅欲飞的蝴蝶般妖娆婉转。
我捏着水草逗弄着金鱼,它们似以为来了新的伙伴,激烈地追逐起来,随着我的动作时快时慢,时而又左右迂回,搅得一池清水哗啦作响。
“喂,我不过就是赢了你几盘棋,还有掷骰子、猜字谜,你也不用拿我的金鱼来撒气吧。”八福晋心疼地叫道。
我嘻嘻一笑,丢了水草,拍掉手上的水珠,负手走到一旁的花架上,点头道:“这盆吊兰栽得不错,我的来仪阁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今儿来贝勒爷府上一瞧,才想起来,我那儿都是月季、芙蓉、芍药什么的,俗气,比不得贵府上满室兰香,清雅怡人。”
我边说边转头看向八福晋,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学着我的怪腔怪调回道:“格格若是不喜欢俗气的花,可以跟佟妃娘娘说去,让内务府重新置办几盆心仪的。我这盆吊兰品种普通,可比不得宫里的金贵。”
“嘁,”我扭过头,哼道:“福晋真是小气,我又没开口要,福晋就连忙自贬,好似我倒真是那夺人之所好的小人了。”
“哼,在我面前你还佯装无辜?”她伸出长长的食指在我的肩上一戳,“你哪是什么小人啊,分明就是蝗虫,来祸害我这儿的。”
“福晋既然怕了,奴才走就是。”我福了福身,转身欲走。她忙拉住我,忖道:“还真不禁说,我说笑的还不成吗?若是让你这样回宫去,别人可怎么说我?小气地连晚膳都不留格格用,我们爷的脸面还往哪里搁呀?”
我“噗嗤”笑道:“果然在福晋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八贝勒,连我走不走、留不留下来用膳都扯上了贝勒爷。福晋这是在炫耀你们夫妇二人比那对黑尾蝶还情深意重,比目双栖吗?”
她竟红了脸,伶牙俐齿不见,只啐了我一声:“饶舌的丫头!”边说边要出门,正巧何管家进来呈了晚膳的菜单请八福晋过目。
“都是按照往来宴请各府的福晋、格格们备的单子。不知福晋可还有要加的菜,奴才这就记下一并送到膳房去。”
想来这个何管家也是个妥帖的人,八福晋只扫了一眼便交还于他,回头看看我,不怀好意地笑道:“再加一个爆炒牛舌,玉格格好这口儿。”
冬日天黑地早,酒过三巡之时,外面夜色已深。
我一手拄着头,一手去拿酒壶,伸了几次手都没拿到,八福晋毫无形象地拍桌子笑我,那张涂抹着精致妆容的脸在我眼前瞬间变成了三个。
“姐姐变得什么戏法这般有趣?竟然长出三个头来。”我指着她说道,身子一滑,下巴磕到了梨花木桌上,疼地我“哎呦”一声叫出来。
“呵呵,玉儿你喝醉了,”她摇头娇笑着,向椅背上一靠,微闭了眼,执起一支竹筷敲着面前的青花瓷碗,慢悠悠地唱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哈哈,我对上了,喝酒。”我摸索着倒满了一杯,手腕一转,清香扑鼻的杏花汾酒滑过咽喉,直入胃里。
“骗子,骗我的酒喝。”她瞪我一眼,径自倒了一杯喝尽,晃着手中的空杯笑言:“多久没这么痛快地饮酒聊天了?整日披着嫡福晋的这张皮,想说的话不能说,想做的事不能做……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为自己活着还是为别人活着?”
我叹了一口气,眼神不知飘到何处,呢喃着:“能活着也是一种幸福……”
在我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喝了这么多的酒,醉得不知今夕何夕。而面前的八福晋,也未强过我多少。
八福晋是个健谈的人,虽然初次见面时,她的冷厉刻薄让我敬而远之。然今日相处下来,我却发觉我们的性格颇合得来。在她面前,我不用去考虑什么规矩、忌讳,也不用小心翼翼地去互相猜测对方心中的想法。
我懂她,她也懂我。
她是带刺的红玫瑰,而我,也许就是一朵白月季,看似无害,却有着同玫瑰一样的刺。
与其说,我们相处地像闺中密友,不如说她更像我的姐姐。
“你知道吗?”我眯起眼睛看她,笑道:“我从小就很希望有个姐姐,我们可以一起玩泥娃娃,穿漂亮的衣服,我的姐姐要会梳很多很多的发式,要比百灵鸟唱的歌还好听,我们也许会天天吵架,哪怕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到了晚上躺在一张小床上还是可以互相说着只有对方能明白的悄悄话……姐姐……多好……”
中间隔着残羹冷炙,我们四目相对,同样的动作,不同的表情。她黛眉轻皱,我嘴角微扬。
她叹气道:“我也想有个姐姐,可惜,我额娘只生了我一个。”
我点点头:“我曾经有个哥哥,却不在了……”
忽而,她拉着我的手道:“玉儿,要不,你做我妹妹吧,这样,你就有姐姐了。”
见我不答,她怀疑地看着我:“难道你想做我的姐姐?”
“噗——”我强忍住没有喷出酒来,捂着胸口轻咳道:“玉儿不敢,玉儿只是在想,我做了八福晋的妹妹,是不是要改姓‘郭络罗’呢?郭络罗•;弄玉……好奇怪的名字啊……”
她看我的眼神好像看傻瓜一样,“谁说要你改姓了?再说,我现在已经嫁了人,难不成你想要姓‘爱新觉罗’不成?”
我下意识地握紧酒杯,脸上的笑僵了僵。
她似并未看出我的异样,“呵呵”地笑了起来,端起酒杯用力敲击着我的杯子道:“喝过这杯酒,你就是我妹妹了。”
我缓过神,笑道:“光喝酒还不行,要盖戳。”
见她不解,我放下杯子做示范,她学着我的动作伸出小指勾住我的小指,忽而会意。
“拉钩上吊,盖戳,一百年不许变。”
异口同声地说完,她便反悔,“一百年太短了,应该说一万年。”
“噗——”我刚喝进去的酒这回终于喷出来了,用袖子抹抹嘴道:“你以为是乌龟啊,还一万年。”
“哈哈,是我一激动说错话了,自罚三杯。”她反应过来,爽朗地倒了三杯酒一一喝净,复又拾起竹筷唱着走调的歌谣。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我拎着快要见底的酒瓶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门边,倚门望向满天眨眼的繁星,歪头淡淡一笑,伸出手臂敬酒,随后一饮而尽。
十四阿哥,生辰快乐。
现在,你应该正和你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