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悻道:“你姓钱的欺负人?”钱宗线不耐烦道:“别……别说废话!我老人家咬咬牙,再……再给你加一块,舍给你四块大洋,中……中不?两头骡子归我,四块大洋归你,咱俩成交!中也得中,不……不中也得中。”沈立宝目瞪口呆,气极败坏道:“钱宗红!你这不是明讹人吗?”
钱宗红虎视眈眈,狞笑道:“我讹你咋了?沈立宝!把爷爷我惹急了,一皮锤送……送你到姥姥家去。我……我是明讹人,可我没讹好人,你狗……狗日的也不是啥好玩艺?就你穷得**蛋精光,这两头骡子肯定来路不明。我讹你不假,你偷人家骡子也是真,咱爷俩这是‘老鹄落到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你狗日的得四……四块大洋就不错了,要是叫骡子主人找……找到了,不但揍你个半死,一分钱也落不到手里。依我说,你落四块大洋,赶紧把骡子脱……脱手走……走人,才是正理。”沈立宝见钱宗红讹定他了,气得扁柿子脸通红,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牲口市上本就人来人往,见两人争吵,围上来一大帮人观看热闹。沈立宝心里有鬼,唯恐况祖成等人寻找到这里,那就不妙了。他赶紧把钱宗红拉到一旁,低声下气道:“老钱!你家在鹿湾,我家在沈塘,咱是前后庄上的邻居,你不能忒亏我,两头膘肥体壮的大骡子,你咋也得给六块大洋!老钱!六块大洋,管不?咱成交了。”钱宗红两眼犀利,低声斜睨道:“沈立宝!你说实话,这……这两头骡子是咋弄来的?”沈立宝尴尬道:“这……这……”钱宗红冷笑一声,道:“‘这’你……你娘里个**!你还有脸跟我讲价?四块大洋,多……多一块我也不给。”
沈立宝一咬牙,气极败坏道:“就算我给狗剃个头,四块就四块。老钱!你可得给现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能赊帐。”钱宗红见他终于架不住了,不由心里一阵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嘴角翘翘,闪出一丝嘲弄,爽快道:“阎王爷啥时欠你小鬼的钱?管!我老人家这回就依你,给你现钱。”在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一把大洋,在油腻的手中数出四块递给沈立宝,道:“掰……掰开你那母猪眼看准了,这是正式的袁大头,纯……纯银的。”沈立宝接过钱来,冷冷道:“我那骡子也不假!老钱!你不会买骡子回去给毛驴配种吧?”钱宗红绽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反唇相讥道:“你……你媳妇要是需要,咋不中呢?给你打五……五折优惠,只收半价。”沈立宝操着母鸭嗓子冷笑一声,鄙夷道:“你这就叫黑吃黑?明着讹人,就不怕亏良心吗?”钱宗红依然笑眯眯的:“这……这回你说错了,咱俩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沈立宝被噎得半晌醒不过神来,悻悻道:“钱宗红!牵骡子走的时候可要小心点,这两匹骡子不调停,专踢没心没肺的东西。”钱宗红一脸惊诧,恍然大悟道:“我正……正说你胳膊吊着,受这么重……重的伤,原来是这两头骡子踢……踢的呀?”沈立宝把大洋揣在怀里,翻了翻白眼,头也不回,气哼哼地走了。
沈立宝有了钱,顿觉四肢生风,意气风发。他急忙跑进酒馆,先沽了瓶酒,接着切上二斤狗肉,自酌自饮,不一会便喝得大醉。直到金乌西斜,沈立宝又买了一条熟狗腿和两瓶烧酒,用荷叶包着狗肉揣在怀中,手拎两瓶烧酒,方才摇摇晃晃地往沈塘走去。沈立宝趔趔趄趄、醉眼矇眬地回到沈塘,已是暮霭时分。沈立宝跌跌撞撞地闯进庄子,见在外头乘凉的人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并窃窃私语,便涎着脸跟人打招呼:“都在外头凉快呀?”却没人理他。沈立宝见没人理他,踉跄着往自个家走去。沈立宝仗着醉酒壮胆,气昂昂地推门进屋,环顾四周,却见屋内无人,屋当门桌子上油灯正亮,便一屁股跌坐在当门太师椅上,大刺刺地叫道:“都弄啥去了?屋里咋没人呀!”刚刚坐下,从里屋慌慌张张跑出一个十八、九岁的俊俏小媳妇!睁大美丽、惊恐的两眼,怯怯问道:“你……你找谁呀?咋跑到俺屋里来了?”沈立宝见小媳妇长得漂亮,母猪眼一眯,象母鸭子一样“嘎嘎”笑了几声,暧昧道:“我找谁?我找这家的主人!你是谁呀?我找你不管吗?就找你啦!”小媳妇吓了一跳,惊恐万状,结结巴巴道:“你……你快点出去,俺男人马上就回家了。”沈立宝醉眼矇眬,色迷迷地望着那小媳妇,欲火难捱,眉毛一挑,问道:“你男人?你男人是谁呀?他是干啥的?”小媳妇气得胸脯起伏,俏脸羞得通红,叫道:“你跑到俺家弄啥来了?你赶紧出去!再不出去,我可就喊人了。”沈立宝沙哑着嗓子,调侃道:“这是你家?我才离家一年多,这家里就换主人了?我咋不认得你呀?”那小媳妇一听,肚里暗吃一惊,也不说话,扭头就往外走。沈立宝忙喊道:“哎!你别慌走,你是谁呀?还没给我说呢!庆丰他娘俩呢?都干啥去了?”小媳妇哪里理他。须臾,小媳妇搀着一个头发梳得油光的老头走了进来,指着沈立宝道:“爷爷!就是这个人!”来人正是沈学超。
沈学超一见沈立宝,劈头问道:“立宝!你咋自个回来了?你娘呢?你把你娘弄到哪儿去了?”沈立宝顿时语塞,顾左而言他,摇头晃脑道:“庆丰呢?这狗日的蟥子,跑到哪里去了,咋不在家呀?”沈学超见他不搭腔,又急切地问道:“立宝!我的祖宗,你到底把你娘弄到啥地方去了?都一年多了,她也该回来了。”沈立宝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把两瓶酒放在桌子上,满嘴酒气,叫道:“爹!我知道您好喝酒,给你捎来两瓶好酒,还有一条狗腿,坐下,咱爷俩边喝边说。”沈学超老泪,唏嘘道:“立宝!我的儿也!你别净打岔子,给我说句实话:你把你娘到底弄到哪儿去了?她可是你的亲娘呀!”沈立宝母猪眼一瞪,顶撞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正想问你呢!我这一年多不在家,俺娘上哪儿去了?”沈学超诧异道:“当时你娘俩骑着骡子一起出门,你咋能知不道呢?还倒打一耙,反过来问我?”沈立宝沙哑着嗓门,摇头喝道:“你知不道!我更知不道。俺娘俩是一起出门不假,还没到渠阁集,俺娘俩就分手了,谁知道她上哪里去了。”沈学超见他矢口否认,顿时气得手脚冰凉,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丑陋女人,见了沈立宝一愣,也不说话,低头就往东间里钻。沈立宝见是庆丰娘,马上吹胡子瞪眼,大声嚷道:“哟!你这个**日的娘们,我一年多不在家,你混抖了?见了我咋不吭声呀!”庆丰娘嘴角一撇,不屑道:“我以为你死外头了呢!你回来了有啥**稀罕的?我凭啥吱声呀?你就是八年不回来,也没人想你。”沈立宝骂道:“你这狗日的娘们,见面就给我砍凉腔,你咋不巴我好呢!你是不是巴我死了,好改嫁另找主呀!”庆丰娘瞥了一眼小媳妇,赶紧拦住他的话头,嗔怪道:“都一大把年纪了,咋还这样不要脸呀?守着儿媳妇瞎说些啥呀?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为老不尊,真不是个东西!”沈立宝望着那小媳妇,诧异道:“她是谁?”庆丰娘对小媳妇道:“巴美娇!这就是你公爹。”原来她正是沈庆丰新娶的媳妇巴美娇!巴美娇低眉垂目,忸怩了一阵,叫了声:“爹!”便羞红了脸。沈立宝吃惊不小,没想到两年不在家,儿子庆丰竟娶上了媳妇!望着儿媳妇俊美的脸庞,沈立宝心里嫉妒死了,不由暗暗骂道:“这个狗日的,挺有本事的!比他爹娶来的媳妇可俊多了。”环顾四周,心里起疑:庆丰咋不在家?这个王八操的弄啥去了?沈立宝瞥了一眼巴美娇,卖弄地从兜里掏出卖骡子剩下的大洋,“啪”地一下放在桌子上,得意道:“拿去吧!”大洋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庆丰娘登时两眼闪出绿光,忙不迭地跑上前去,乐颠颠地把大洋收起来,揣进怀中。
沈学超见到大洋,也是眼红,见庆丰娘全都揣进兜里,甚是不悦,只是不好说出口来。愣了一阵,沈学超见沈立宝醉得一塌糊涂,闭口不说老伴的下落,也是无奈。站了一会,见无人理他,便从桌上拎过酒和狗肉,不辞而别,转回后院喝闷酒去了。沈立宝俩母猪眼定定地望着巴美娇,色迷迷的,心道:“庆丰这个狗揍的,这是从哪儿弄来一个俊俏媳妇?本事不小呀!比他爹强多了。”只觉心潮涌动,浑身燥热异常,想入非非。巴美娇见公爹直眼看她,不怀好意,顿时羞红了脸,低眉垂目,钻进里屋去了。庆丰娘虽对沈立宝愤恨交加,到底是十几年的夫妻,在一个被窝里滚打了多年,见他如今回来,又挣回几块白花花的大洋,心里也是欢喜。庆丰娘见沈立宝醉醺醺的,担心他口渴,钻进锅屋烧了半锅开水,又舀了一碗端进堂屋。等她回到堂屋,见沈立宝已爬在桌子上睡着了。庆丰娘把开水放在桌上,也不去管他,端灯自顾自来着东间,吹熄油灯,和衣躺下了。
原来,在沈立宝不在家的时候,沈庆丰娶了媳妇!媳妇巴美娇长得娇小玲珑,甚是俊俏。因盖不起新屋,小夫妻只好住堂屋西间,而庆丰娘则住东间,两辈人同室而居。庆丰自从娶了媳妇,整日为生活奔波,如今和本庄几个青壮年农民一起到外地打短工,走了已有半年时间。
沈立宝睡到半夜,被蚊子叮醒了。他睁眼一看,见四下黢黑,恍恍惚惚,只觉口渴难捱,嗓子眼里冒烟,却不知面前桌子上就有一碗凉开水。沈立宝站起身来,脚下依然象踩棉花一样站立不稳。他摇摇晃晃走到门口,摸索着拉开门闩,来到院中,只见明月当空,繁星闪烁。他迟疑了一下,摸索着钻起锅屋,用水瓢在水桶里舀了半瓢凉水,一饮而尽。喝罢凉水,沈立宝晃晃晕晕呼呼的头颅,此时眼前闪动着的,净是巴美娇那迷人的身姿,令他心旌荡漾,浑身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