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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好兴致来听香港朋友的演讲?”宋惜梅淡淡然地说这句话,来势不善、劲力十足,迫使对方不得不回应。
“是的。都是些很久没有聚面的朋友了。”
沈沛昌只好把他要见的人,由单数艳为复数,企图掩饰。
“当然,当然,反正在温哥华,闲着没事做也怪闷的,难得有朋自远方来,是太高兴了。”
宋惜梅真非省油的灯,闲闲数语,表面讲自己,里头正直指沈沛昌最忌讳、最痛痒之处。
还不只此呢,宋惜梅问:“有没有见过郭嘉怡?她知道你来了吗?你知道,她实在忙,会照顾漏了。”
“这个事在必然了。”
“要我代转个口讯吗?等会我跟嘉怡见面。”
如箭在弦,不能不发。
沈沛昌一定要对宋惜梅的问话作出回应。他倒抽一口气,想,反正此来也无非为证明郭嘉怡对自己是否犹有余情,这一铺是赌定了。
如今的情景,仿似口袋里只有一小撮钱的穷汉,跑进赌馆去,坐到轮盘之前,那管赌柜的人已然开站问:“买大还是买细?”
自己才吓山一身冷汗,要打身逃跑,岂非更加窝囊?
势成骑虎,断不能予人口实去笑话,只好把口袋里的余资掏出来,孤注一抑。
于是沈沛昌说:“请代我问候富怡。”
“一定。”宋枯梅答得爽快。
之后,仍站着不走,似乎对沈沛昌的说话仍未表满意。再等着给他另一次的机会。
沈沛昌暗吞一口气,道:“宋小姐有我家的地址及电话吗?有空请联络,嘉怡如果在温哥华逗留的时问长,也请告诉她,欢迎相见。”
沈沛昌说完了这番话,如释重负。
宋枯梅接过了他的名片后一看,道:“啊!你家就在列治文区那间新开的雅谷餐厅附近吗?”
“对。雅谷的老板也是香港人,本城第一间出全华资经营的西式高贵餐厅,这阵子已打出倜名堂来。有便的话,让我作个小东道。雅谷左边贴近我们区内的一个超级市场,循右边再过三个街口,再转右的一倏小路,就直通入我家的范目。房子建在十亩它的正中央,若不是说清楚位置,访客通常都不易认得路。”
宋枯梅点点头,笑看回敬沈沛昌一句话:“来温哥华就起码有这个好处,能把房子建在一块属于自己的宽敞土地上。在香港,是太妄想了。”
沈沛昌已经被连连槌打得既红且肿的心,现今更承受多这一拳,诚百上加斤,无辞以对。
宋惜梅跟沈沛昌辞别之后,心上那一片的澄明凉决,逐渐引退。
她对付沈沛昌的几句话,无可否认是精雕细琢的。基于她对挚友的维护之外,也是自己心乱如麻的掩饰与发泄。
宋惜梅一直彷徨,不知道赴了罗致鸿的约会,会得出个甚么样的后果?
下意识地,她拿了沈沛昌做试验品,赢了一仗,以壮行色。好让自己重新证实,站到那些忘情弃爱、辜恩负义的男人面前去,是可以言语玲珑、理直气壮的。
当然,宋借梅忽视了一点,她并不爱沈沛昌,可是,她仍深爱罗致鸿。
这层分别是太大了。
任何女人真心爱上一个男人,她必是在他跟前矮掉一截。
问良心,宋惜梅这就离开新世界,回家去,是无论如何不甘、不忍的!
她跟随着几个予会中的朋友,走到停车扬门口,就咬咬下唇,决定截回去。
别浪费时间了,宋惜梅心想,只怕自己坐上了车,更心烦意乱,转几圈,还是要回到这新世界酒店的顶楼去。
郭嘉怡对自己的提点,犹在心头。
新世界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听能俯瞰温哥华全景。然本城不比香港,闲人虽多,够资格乱花闲钱的人却不多,故而平日的旋转餐厅,依然门堪罗雀。一有客人到,一涌而前,争相招呼的侍役合共三人。
宋惜梅被引领到罗致鸿的桌子上去。
夫妇俩相见了,都望着对方好几秒钟,说不出话来。
就在那一阵子的沉默中,宋借梅非常清楚地感觉到心在一滴一滴的淌血,痛楚是一下接着一下的抽动,整个身子能够支撑得住而不发抖,是她宋惜梅极大的功力定力。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宋惜梅会誓无反顾的把毕生的幸福与寄托放到罗致鸿的手上去。
或许宋借梅一直误会的不单是夫妇之间的爱情,而是罗致鸿的需要。如果罗致鸿可以坦诚地让她知道,他其实喜欢一个小鸟依人似的妻子,陪在身边,日间做他的秘书,打理次一等的公事、晚上做他的舞伴,陪他出席各式应酬,再在夜里当他的情妇,使尽浑身解数去服侍他、奉承他,凡此种种,宋惜梅都有能力做得到,都愿意去做。
只一个原因,她深爱他,就是至大的原动力。
然,没有,罗致鸿没有明确的训示,他甚至没有提出任何怨言与警告。当宋惜梅以为她在努力贡献罗氏家族,间接增援丈夫的声望时,一倜晴天霹灵,无由而来,宣布一宗吓破她的担,敲碎她的心的事件:罗致鸿有外边,他说他爱那个伴在身边共事的小秘誓邵倩音。
罗致听会一脸惊异地对宋惜梅说:“我无法相信你会伤心若此,我以为辉煌的事业才是你的一切。”
罗致鸿原谅自己、指责妻子的借口是男人容不下女人的本事与风光。如果自己的地位被贬为第二,他宁可玉碎,不作瓦全。
笑话不笑话?
天下间令人啼笑皆非,哭笑不得的误会,莫过于此。
踏长云、跨山岳,放弃一切繁华富贵,抛开所有私情爱欲,不作瓦全的其实是宋惜梅,而非罗致鸿。
如今久别重逢,还有什么是值得说的呢?
“你清减了。”罗致听说。
宋惜梅苦笑,听不能答一句:“原是为了你。”
她只能不置可否,回答:“是吗?”
“生活可好?”
“你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其实有一个异常复杂的答案。”
“不打算领诉?”
“对一个将成陌路的人?”
“惜梅,你并不打算改变心意?”
“有什么事发生了,值得令我改变初衷呢?”
“你的这句话,等于我们的婚姻还有商量挽救的余地。”
宋惜梅没有回应。因为她的问题,对方左闪右避,仍未提供答案。
不错,宋惜梅并没有否认她有可能改变主意。但,什么能令她改变呢?罗致鸿答应离开邵倩音?
宋惜梅的表情突然间略为扭曲,抹上了一阵痛楚。因为有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纵使今时今日,罗致鸿放弃邵倩音,它是否就肯吃回头草?
她不敢问自己要肯定的答案。
这个意念必须暂时搁置,不去沾它。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紧守岗位,只等对方表态,却不必向他透露心意。
罗致鸿明白妻子的倔强,宋惜梅不惜牺牲一切的悄然引退,不只令他措手不及,惊骇异常,也着着实实的在亲朋戚友及社会舆论上赢了一仗。
世人一般在不妨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会选择同情及支持备受压迫而又不挣扎求存的人。
箭头原本是一半句着罗致鸿的原配的,现今都因为她的引退,而倒转过来全面指责那蚕食鲸吞了罗家大少奶奶地位、立志升任城隍的水鬼邵倩音。
这个情势,远在温哥华的宋惜梅并不知晓。然,一直逗留在香港的罗致鸿,当然知之甚详。
他来找她,这也未免不是其中一个原因。
要挽留宋惜梅的心,罗致鸿明白,怕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他放弃邵倩音。
惜梅在等着他说那句话。
罗致鸿倒抽一口气,说:“我无法想像与推测之事至多,惜梅,其中一项是,我想念你。”
“多谢!”借梅的心不无牵动,但仍不动坚色。
罗致鸿继续努力:“当然,如今的情势也决不是我一句想念你,另加一句请你原谅,就能挽救得来。且,我对另一边也要作出交代。惜梅,如果我想办法交代,你会不会考虑接受?”
宋惜梅微微挪动身子,她觉得通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分钟内助行疾走,兴奋之情差一点就会忍不住爆发到脸上来。
如果宋惜梅在这一分钟站起来,跟罗致鸿说声再见。整场战役,就是她赢了。
然,胜利来得太容易,太防不胜防,更易使人冲昏了头脑。
要刚刚旗开得胜的人收手,是天下间至难的事。
宋借梅纵有慧根,亦只不过是凡人,没法子做出超凡脱俗的事。
于是,她只晓得乘胜追击,问:“邵信音不会放过你!爱你的人都不会放过你!”
“这就是说,你不再爱我了?”
这紧追的一步是凌厉的。
“致鸿,我此来并没打算再跟你在情爱上头兜圈子。”
“好,不兜圈子,我们实话实说,惜梅,经过遭一大段日子的分离,我深深位会到,你才是最适合我的妻子。人因为彼此的需要而相爱,我不能没有你。”
“谁在世上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呢?致鸿,你要求过甚。”
“最低限度给我一段时间,让我证明一切。”
“包括向对方交代在内?”
“是。”
“什么令你改变?”
“惜梅!”罗致鸿紧紧的捉住宋惜梅的手:“幸好你仍安好建在,我这句话并不过太,人每每在失去了对方时才容易再重新检视对方于自己的当要性。”
“当你失去邵信音时,你同样会这么想?”
“如果两番都是遗憾,我选择放弃损失极轻微的一面。惜梅,我是否还有这个机会?其权在你。”
“让我想,致鸿,实在的,我已开始宝应这儿的生活。无喜、无望、无事的一块土地上,同时也没有悲凉、没有失望、没有争执,未尝不是好事。”
“惜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