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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通七手八抑,兴奋地为妻女摆好碗筷,另抓了一张椅子,倒转椅背,坐在其中,把双手搁在椅背上,准备好好欣赏她们母女的食相。
一个男人能巴巴的看着自己如何供养着妻儿,怕是一份绝大的欢乐。
李湘才吃了一块龙虾,她父亲就问:“好不好吃?爸爸知道你言欢奶油焗,不喜欢清蒸!”
李湘慌忙点头,这阵子,孩子的心才觉着一阵温暖。
阮笑真却吃不到半碗炒饭,就把碗筷搁下。
“怎么样?不合你的口味?”李通忙问。
“人累,甚么也吃不下咽!”阮笑真懒洋洋的答。
“那么,淋个浴,早点睡,不然,明天早起不来。”
“通,我明天不要去那方太太家了?”
“为甚么?”
“那些粗功夫,平日在香港都不劳我动手做,如今巴巴的来到这儿,活受罪,我们还有两餐饭吃,你不急着要我贴补家用吧!”
“当然不是的。”李通挺一挺胸,很一力担承的样子,“只不过我以为你闷在家,想找点事做,好打发日子,才托了罗太太。”
“要找事做,都不至降格到做女佣吧!你知道那姓力的怎么样称呼我?”阮笑真从牙缝里透出恨意来,“她竟是一声声的阿真姐、阿真姐的喊得不知多响亮。”
“你何必动气,明天不去上班就算了。”
“我才不是动气。那起阔太太,跑到那儿去都是一模一样的自以为是,也许她们看我们这起职业女性不顺眼,可是嘛,我又何尝放她们在心上了,身上一穿一党,全靠夫家,有甚么吃香?”
阮笑真似乎越说越兴奋。
“嫁给你李通没有甚么好,只一样,迫上梁山,成就了一条好汉,非做个女中豪杰不可。从前我们公司真头上百个分公司经理,半数以上是女的,我还幸是其中之一。”
阮笑真一想当年,就叹气:“是你吵看要来加拿大的,要不然,好好的一份工,我怎么会舍弃?上头其实已经有意思调升我,只一听到我要移民,才打消了主意。管我们全部分行业务的陈兆芬经理,也是个女的,我给她辞行时,她只是握着我的手不放,不住地摇头叹气,说:“香港人材流失真厉害,好高手都怕要走个一干二净了,有千万重的舍不得。
有日你回港来的话,别忘归队。我我这位置,也是等你们后生的回来坐呀!”
然后阮笑真长叹一声,摊摊手:“全都叫没法子的事,哼!”阮笑贾又没头没脑的加一句,“我管她老几?竟拿我当如假包换的女佣看待,叫我阿真姐,哼,半生的屈辱。”
这样子叽咕了一整个晚上,才睡到床上去。
九'梁凤仪'
李通翌日早起,侯着妻子一醒过来,就讨好她说:“跟你出去饮早茶好不好?我们酒楼的点心师傅是特别自香港雇用过来的?在本行内很有点名堂。”
李通跟手到浴室去放了满满的一缸温水,再给妻子说:“你或许喜欢洗一个澡才外出吧!”
看看阮笑真起床更衣了,李通才安稳地抓起了床头的电话,摇给连俊美,听着他一叠连声的给对方说对不起。
交代过后,李通笑嘻嘻地走进浴室来,对妻子说:“方太太很客气,嘱我们有空便去取回你昨天的工资。并且问候你!”
“问候我甚么?”
“我撒了个谎,说你昨晚发高烧,今天不能帮她了!”
“不但今天不能,以后也不去!”
“这个当然,但总得寻个借口,让彼此下台。看样子,方太太已知道你是辞工了,否则不会请我们去拿一天的工资。”
阮笑真把块海棉塞给丈夫,指指自己的背:“痒得很!”
李通立即会意,非常实力而又细心地给妻子擦背。
阮笑真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是,仍未到四十的她,保养了一身好皮肤。
那裸露着的背雪白白的,教人看看、触着,有种莫名的诱惑。
李通的手越擦越快、越起劲,他甚而忍不住俯身吻了妻子的背。
阮笑真蓦地从水里站起来,溅了李通一头一脸的水,搅得他有点狼狈,还被妻子狠狠的瞪了一眼,骂:“神经病!”
之后,阮笑真匆匆擦干了身子,走回睡房去穿衣服。
这一阵子,阮笑真自知情欲的热度骤降。生活根本是无神无褚、无所依归、无所聊赖的,她只见得闷恹恹、烦腻腻的,怎么还能有那个额外的心情?
且,最重要的一个心理碍障是,院笑真已不觉得丈夫可爱。
从前在香港,可没有这个感觉。
李通长得高高大大,很一表人材的模样。且说到底在大机构办事,有一股慑人的气势在。这更是阮笑真坚信不疑的。
她服务的环球企业,个个高层的男上司,都有非凡的风度气质,很受阮笑真等一大班女同事所崇敬。
李通呢,虽然不能跟人家比拟,但说到底,还是罗氏各个建筑地盆的一把抓,手下少说也有二、二百工人。
一倜师傅诞,公司摆酒慰劳下属,李通就是主人家,代表老板主持大局。这一年一度的盛事,阮笑真是当然女主人。
那威风真教人忘不掉。
唯其李通的下属,个个是管地盆建筑粗工的工人,对于有经理街头的上司太座,更敬若神明。是真心诚意的信服也好,是处心积虑的奉迎巴结也罢,总之,好听说话一箩箩,忙不迭的往阮笑真面前送,只叫她应接不暇,乐透了心。
翌日回到自己的分店去,又有一个风光四溢的话题。犹有甚者,环球企业内的同事,有需要置业的,无不跑来跟阮笑真商量,拿她当地产界权威看待,好歹要她给点意见。地产兴旺期间,更多人拜托她,代为留意新厦的招买日期与情况。
这一总阮笑真乐在其中的锋头,全靠李通的带挚。她对丈夫是没有怨言的。
现今的情况,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就在上星期,跑出唐人街买菜,碰见了来温哥华度假的当同事麦小薇,问她:“在这儿有做事吗?”
阮笑真笑着摆摆手说:“在香港做了这么多年,还不疲累吗?不做了,不做了,来这儿也无非乐得一个清静,你是知道的,从前的日子忙得背都弯起来,像个老太婆……”
“你现在是享福了,实行过少奶奶的生活呢。”
阮笑真原本很满意这个效果,谁知对方偏又多问一句:“李先生呢?他有没有做事?”
阮笑真只好答:“有。”
还来不及找个别的话题,实行顾左右而言他,那麦小薇又问:“还是在建筑行业吗?温哥华的地产很有前景啊!”
阮笑真尴尬地答:“不,他转行饮食业了。”
“就是嘛,中国人来到外地总是艳不了经营餐馆。”
这也算勉强打发过去了,谁知冤家路窄。中午时份,阮笑真上季通工作的酒楼午膳,才跟丈夫打了招呼,要坐下来,就有人在背后叫她:“这么巧,你也来这儿饮中午茶!”
麦小薇不但碰见阮笑真,还看到李通,依样热烈地跟他打招呼。
李通热情地说:“唏,真是他乡遇故知,来,让我给你拿几味燃手的点心,功夫不让香港茶楼专美呢!”
麦小薇道:“李先生,没想到你在这儿干得这么起劲呀!很多人移了民,都不能适应。”
“有甚么叫做不适应的?一心想着大丈夫能屈能伸,日子就易得过了。”
“可不是,环境不同,不能作一式一样的要求。”
李通欢天喜地的跟麦小薇聊了一阵子天,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的妻子一直铁青着脸。
这以后,整整一个星期,阮笑真没跟丈夫讲过半句话。
李通不明所以,他只估量妻子终日无所事事,很不习惯,情绪因而不稳定。
阮笑真的心可不这样子想,她一直耿耿于怀。差不多可以肯定,那姓麦的回到香港去,一定在环球企业的其他同事面前诉说她在加拿大的境况。
出来社会做事的人,又有那一个没有敌人仇人的?阮笑真移民后的际遇,怕不笑掉了他们的大牙?
在宣布移民时,阮笑真还是顶有面子的。
现今有宾格申请移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碰巧那时期,专业移民需要建筑行业人士,因此李通拿了个满分,因而成的行,其实李家口袋里的钱,并不丰裕。
把美孚那层千呎楼宇卖掉,还了银行的按揭,剩得七十多万。再加夫妻二人的公积金连积蓄,也不过一百三十万的样子。一到步,买了十四万加币的房子,用的都是现金。只为未有工作,加拿大银行不肯借贷。如此算下来,手上的积蓄不及十万加币。
不过,不要紧,香港的亲戚朋友只看到一个事实,他们移了民了,在彼邦安居乐业,孩子直考上大学,再念硕士、博士之类。
人们并不能看穿他们的银行存折就可以了。
只这么一倜麦小薇出现,立时三刻尽露原形。
气得阮笑真脸青唇白,久久不能平过气来。
怪只怪自己的丈夫不争气!
如果李通不在酒楼当侍役,就甚么都好办。
当初会表示过对丈夫这份工不以为然的,但李通一味坚持积蓄不够多,生食山崩,一到交地税时,难免心跳建地。何况孩子仍未长成?省掉学实,仍有其他实用要负担。
说得也是,只好由他去了。
李通服务的这家醉仙酒楼,其实是温哥华市内启一数二的高贵食肆。不论家俐装潢,所用食具,全都非常讲究,并不比香港的餐馆逊色。
现今在此城的中国酒家实在竞争剧烈,食品的水准又都不相伯仲,只得在门面上下功夫,以招徕顾客。
醉仙酒楼的老问姓金名力衡,在温哥华只有一个弟弟金子衡,听说多年前来加拿大念誓,念土木工程的,现今做地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