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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1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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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更紧了。 
  一会儿,姑妈过来了,又在桌子边上坐下。爸把 烟猛吸几口,把烟屁股揿灭在跟前一只方的玻璃烟 灰缸里,一边揿一边低着头,眼睛不看着姑妈说:“纯 哥,他……实在变得认不得了……在那边……他到 底怎么过法的?” 
  我赶紧竖起耳朵,姑妈却不说话,直了眼盯住眼 前的茶杯,一会儿,眼圈红了,半晌才说:“秉弟,你何 必再问,看看这种样子,想也想得出来。这些年来我 一直想,能活着回来,就好了……啥人晓得会变得这 样。在家里,吃起来也这副样子,在那边饿疯了…… 我和孩子说他,他说晓得了,一吃起饭来,就忘记了, 恶形恶状,饿死鬼投胎式样……我也是想,再老下 去,只怕更带不出来了。我和孩子总要给他做些什 么,这么多年委屈……不然我不会带他来,真是作 孽。”姑妈说着就擦眼睛,也顾不得我在跟前。 
  “阿姐,你不要这么讲,你不要这么讲嘛。他也 是……不容易……我们哪里会嫌他这个……只 是……唉……只是……哎!”爸说着伸手摸摸脸,义 摸摸脖子,脸上是一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的表情, 难看极了。 
  那天晚上,姑妈姑父果然没在家住,爸爸领他们在外面的旅馆里开了房间。第二天,他们没再来。 
  那天晚上,我在外面的房间睡不着,伸着耳朵听父母在房间里的对话。 
  “他洗过澡的木盆你有没有烫一烫?”父亲问。 
  “烫了,用掉半瓶水呢。”母亲说。 
  “一张床位要多少钱?”母亲问。 
  “一块五。” 
  “啊呀,三块钱!……其实你这个人太胆小,这两年也不像前两年了。自己的亲戚,是政府放出来的,又不是逃出来的,留他们在家里住怎么就不可以,你怎么会怕得那样。” 
  “女人家,懂什么!” 
  “他劳改期满了,就不能算劳改犯了吧?” 
  “那是你说的!哼,什么时候都是说翻脸就翻脸,不当心,不当心你试试看,马上给你颜色看!” 
  “这下要把你的阿姐得罪了。” 
  “得罪她事小,得罪了公家呢?!你叫我有什么办法……再说,她男人这辈子,就是不当心才弄成这样。她不作兴来怨我。” 
  “你说,报馆老板为什么会在去台湾前在留给他的箱子里放一把枪呢?是故意要来害他……” 
  “那不会,当年他是报馆老板跟前的红人呢,老板害他做什么?只是在乱世,留给他一把枪防防身吧,怎么就摆进去了。最冤枉的是,他这个戆大,自己都不知道箱子里有枪。解放军都进上海了,他也不把箱子开开查一查,该扔的扔,该毁的毁,就那么一直放在办公室里,等着接收报馆的人来搜到——天底下有他这样的戆大!” 
  “啊呀呀,这个老板真正害死了他。二十年啊!” 
  “什么啊呀呀?!你还没见他过去的样子呢,史要叫你啊呀呀了,看看他现在,天老爷!……你再要不当心试试看!” 
  “他过去什么样子?” 
  “……” 
  “在报馆里做编辑的人,当然应该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了?” 
  “……” 
  “咦,说二十年,不止啊,他一九五O年进去的,现在都一九七三年了。” 
  “是啊,他们那里满了期以后没有人出来的,说是留场工作。只有到他这样,又老又病的,就不留了,还留着做什么?!这才给放回来了。” 
  “他关进去定的什么罪?” 
  “这种事不要再问了,已经告诉过你了,‘反’字头的。从此不要再问,记牢!” 
  我身上燥热起来,蹬掉薄被,特别希望让自己立刻感冒,发烧,或者拉肚子什么的大闹一场才好。我讨厌这一晚上所有这些别别扭扭的事,也讨厌我们家,我自己。 
  那一次姑妈姑父回去后,几个月没来信,爸爸到底不安,写了封长信去,道歉夹着辩解。信寄出去,直隔了有半年,才收到姑妈的回信,不再提这个话头,倒讲了些家务事,替姑父换了副假牙;大女儿阿菁从崇明调回上海了,分配在虹口区长宁糖果店;小女儿阿菱还在安徽插队…… 
  又过了两年,夏天收到姑妈的信,说大表姐阿菁要在九月里结婚,男方是一个中学教员,要请娘舅舅妈去吃喜酒。爸爸妈妈对这个邀请着实上心,就请人开后门买了一条新疆伊犁出的厚羊毛毯当礼物,值八十二块钱,是爸整整一个月的工资。我们一家人都去上海吃喜酒。 
  菁表姐的婚礼不是很张扬,就请了一些近亲和两方单位的领导,在靖江饭店定了三桌菜。菜烧得很好,有水晶蹄膀,清炒虾仁,松鼠鳜鱼,奶油菜心等叫得出名堂的菜肴。那位做教员的表姐夫比菁表姐只略高一点点,文静得带点女气,待人接物很有分寸,显得无可挑剔。我跟他没有话说。酒席上,我留心的是姑父。 
  姑父两年中变化不大,人还是瘦,脸色也还那么黄僵僵的。在活络善谈的一群上海亲戚中,他显得沉默,老往人背后不显眼的地方站。 
  来客中有个老人,是爸的表舅,我该叫他舅公。这位老舅公红光满面,声若洪钟,往那里一站,就是个说话的中心,辈分又高,人都对他很尊敬。他见姑父落落寡合,就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说:“纯良,你说这是不是一眨眼?当年我在震旦大学教体育,你每个星期来打网球,年龄比他还小。”老舅公指了指新郎倌,“现在,做老丈人了,哈哈……” 
  “阿舅,是,一眨眼……打网球……跟做梦一样。”姑父说,蹙眉挤眼地笑一笑。 
  “怎么做梦?我清楚得像昨天才看见的、,你穿着白球鞋,白短裤,白短衬衫,派头一级!惹得一群女学生老来向我打听,那个打网球的是啥人?哈哈哈……” 
  笑的是老舅公一人,围着听的人眼睛都落到姑父身上,诧异得无法陪笑。姑父这一天虽穿了一身新簇簇的衣服,白色的确凉衬衣,蓝色涤卡长裤,都是笔挺的,却把个萎黄多皱,扛着一侧肩膀的不端正的人衬得滑稽可笑,像东西装错了封套。在众多的眼睛下,姑父显然失措了,他咧开嘴,又不像哭又不像笑,口中的假牙有些过分白,大而空洞的眼睛里眼白又多,好像他的一个人都是由人工材料合成的假货。 
  姑父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时宜,脸涨成酱色,头低下去,肩也缩进去。 
  老舅公立刻又打着哈哈说:“那时候因为老打网球,我弄得右臂比左臂粗,老用右臂打球嘛——现在大概还能看得出。”他说了,就举起两臂左右比较,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接着老舅公大谈运动对人的肌肉、血液、骨骼的种种影响,对象不再是姑父一人。姑父就又站到人背后去了。 
  等来宾到齐,围了桌子坐定,就请男方、女方的家长略说几句话。那位表姐夫的父亲,也在中学里做事,是个教导主任,先站了起来。他一张四方脸,戴一副方方的黑边眼镜,显得极其端方。他开口说的是: 
  “亲家母,亲家公,各位亲友来宾,今天真是个高兴的日子,谢谢各位赏光。我们做父母的,看着孩子们长大,成家,是最开心的事。他们现在这个年纪——借毛主席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作比喻——可以算是十点十一点的太阳了吧,在人的一生里,就要接近如日中天了。因此希望他们组成小家庭后,更加努力为党和人民工作,为我们国家多作贡献,发出更大的光和热。” 
  他话音一落,大家就鼓起掌来。我听见妈附着爸的耳朵说:“真不愧是做教导主任的。”爸眨一眨眼,没说话,我在边上对妈做了个鬼脸。 
  轮到女方家长说话了,三张桌子上的人都朝姑父看。姑父扭捏着,迟迟疑疑地要站起来,只见坐在他身边的姑妈一只手按住他的膝盖,立刻就站起来,脸朝四方一笑,说:“亲家公说得真好,我们不做教师的人是说不来的,要么我来代表女方父母送孩子一条毛主席语录吧。毛主席说:‘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我们阿菁去年在店里评了先进;阿方在学校做班主任,班上的五好学生人数一直是他们学校所有班级里最多的。两个孩子都工作好,所以要请他们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几张桌而就稀稀拉拉地回应着说:“好,好。”“努力啊。” 
  男方家长不失时机地接上占,“米来,我们举杯,祝他们小两口幸福美满,白头到老。”    
  几张桌子乱着,叮当响过,大家都拿起筷子吃莱。 
  姑父被姑妈按住后,眼睛一直垂着,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等听到号召吃菜,他头就抬起来,眼睛里又有了那种因聚焦而奇异的光芒。我神经紧张地注视着他,还好,他的表现比上:次在我们家的要从容些,虽然桌上的那只水晶蹄膀,大十只进了他肚里。 
  宴后大家都搭了公共汽车回到姑妈家大看新房。姑妈家在静安区,住在一栋四十年代按照西方标准建的公寓楼里。公寓算得高级,有钢窗,地板,煤气灶,卫生间,以前甚至还有热水龙头,电活。姑妈在四十年代一嫁给姑父就搬了进去,从此就一直住到现在。爸爸总说,在姑父“进人”后,姑妈居然还能住在里面,真是“前世修的”。 
  一群人上楼时,前面一位胖胖的女眷走得好好 的,突然收丁步子转头跟边上:的人说活,跟在后头的 姑父没防备,一脚就踩着了她的鞋。慌得姑父不住 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脱口而出的竟是普通话,说 的时候,腰也弯了下去。 
  胖女眷听他用普通话不停地道歉,非常不安,满脸堆下笑来,也对姑父欠着矮胖的身体用上海话说:“勿要紧,张家伯们,勿要紧,侬勺:纪大,先上去,侬走女子!” 
  姑父死活不肯,腰更弯下了,“刘不起,是我没有 当心。” 
  已经走一上楼梯的姑妈,回头看到这一幕,三两步 走下来,拉了胖女眷就往楼上去,打着哈哈说:“老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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