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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着她不紧不慢的往人少的桥廊上走去,他在前,她在后。
然后他听着她在他身后碎碎念着一首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娥而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他觉得这词很应景,于是便和她一起念,她念一句,他跟着学一句。
一路上经过别人家的门口,见到有用稻草、布头等扎成真人大小的紫姑肖像,也有把杨树枝插在门户上方,在盛有豆粥的碗里插上一双筷子,或者直接将酒肉放在门前的所谓祭门、祭户。白日我已经看过了踩高跷,舞狮子。原来到了晚上,穿门过巷却别有另一翻风情。
白尔玉好奇问他:“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买了灯笼以后,又干嘛去了?”
“嗯,坐在江边看着它自己燃完。”
“为什么?”
“小的时候因为一算命术师的批言,我总是担心过了今天就过不了明天,但是又不能让爹娘哥哥担心,所以我从来都没表现出我对死亡的恐慌。那一年冬天,元宵合家团圆的日子,我娘去世了,我独自一人买了灯笼跑到江边坐着发愣,看着灯笼慢慢烧尽,突然想明白了,生命也许不在乎长久,在乎的只是绚烂吧,因此居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白紫京找了一块光线灰暗却相对安静的地方,拿宽大的袖子拂了拂长椅上的灰,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讲讲你小时候,或者讲讲你跟你丈夫的故事。”看来刚才那话题很是沉重,又怕她追根就底,于是赶紧调开话题。
“我丈夫不就是你吗?”
她果然上了当,同时自认这回答说的又巧又妙,只是可惜他不明白。
不过她这随口一说,却害白紫京一失手却捅破了那只小鲤鱼的眼睛,白尔玉怪叫一声,一副心疼的要死的模样。
“没事,待会儿再买吧。”他看到一片晶莹的白落在她的发梢,饶有兴趣的拿手指去摸。刚碰到那软缎子似的头发,那粒细小的白就化了,食指上流下一点小小的闪亮的光。
突然听到周围的人群一阵喧哗,这才注意到空中原已经飘起了雪花。
他亦仰头看向河面,摇曳的红灯笼,飘扬的雪花,以及河面上缓缓流动和荷灯,终在夜色中沉淀成一副画。
“居然会下雪,这个季节。”白紫京露出吃惊的表情,转头看白尔玉,人家却一点不觉得奇怪,反而欢喜的不得了。
又斜眼偷瞟到长亭的另一边,一对情人也是相互拥抱赏雪观景,并赞叹唏嘘不己。
他眉眼微微一亮,像这样的良辰美景的确是不可多得,同时笑自己草木皆兵的跟什么似的,自白尔玉身后温柔轻拥,诉不尽那欲说还休的眷恋。
一时鼻子里冒出一股暖暖的气流,并毫不受控制的奔腾而出,白紫京因为鼻内发痒的,下意识的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抬手一看,雪白的白绸上一片鲜红。
“你看。。”她转过头来刚想让他看她才发现的新奇,然而却看到血从他身体里流出来,滴答滴答的滴在那薄纸上。鲤鱼脸上晕染开来的一朵朵红花被迅速吸收。
“小玉,其实我就是…”他慌张的想向她解释,可喉咙发干,像是刀割,五脏六腑也似被什么啃咬着一般,他弯下腰赶紧捂住嘴,不可抑制的沤出血来。
白尔玉睁眼时,天已大亮,她不能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的确是大白天,僵坐了一夜,她浑身好似骨头都变硬了。
昨天大夫来看症后,先是生搬硬套的说那些听不懂的脉像气色,好歹白尔玉最后还是听清了他言辞闪烁之余的重点,他活不了多久了。
“怎么可能!”仿如一道惊雷直直劈在她头顶,连耳朵里也嗡嗡的,听不清楚别的声音。
他是那样健康,健康的让她看不出一丝不妥,可有人说,他就快死了,活不过一个月。
不仅有人说他要死了,周围所有的人似乎很早就默认了这个事实,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她对着那个可怜的大夫又拉又扯又打,拼命的要他改口。幸得众人拖住她,那大夫才得以脱身。
最心痛,是爱的太迟,她好容易才和他又遇到了。骤然从天上掉到堕入了地狱,已经不是绝望二字可以匆匆概括。
白紫京知道她伤心,自己又何尝不难过,原盘算着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只是没想到时间走的那么快。
他有气无力的要赶她走,她不肯,哭着求他让自己留在他身边看着。
“大夫不是说了么,我又不会马上死,你回隔壁屋睡觉去。”
白尔玉摇摇头,哭的眼睛都干了。
他坳不过她,别人也劝不了她。
于是他悲怜的看着她,稍微松了些口气:
“嗯,还好这病不传染,那你可以上床躺着陪着我。”
“不,我睡相不好。”
“可你这么干坐着陪着我,我更睡不着了。”他脸色煞白,厉声说,但声音出口依旧绵软毫无魄力。
“你别这样。。”她跪坐在脚塌上,握着他的手:“我马上就睡着,你别再逼我了。”
她很快闭着眼睛装睡,可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从眼角滚落,然后她听到他的叹息声,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鼻梁,勾掉了那些湿滑苦涩的痛。
“上次去外地收帐,本来五日就能回来的,只是我不甘心,于是瞒着你在外四处寻访名医,耽搁了那么久,依旧没找的根治良方。”
“你别为难他们,查不出病症我早有意料,大约是个诅咒,我娘也是这样死的,只是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
他说完,再也说不下去,连原本要告诉他自己知道自己就是司望溪,就是来寻她的事,也不想再提。
而白尔玉听完,把头侧了过去,咬着被角哭。
其实白尔玉真希望那是一个梦,关于与他相知相与的人生中某然一个中秋佳节的惊梦,梦中他带着自己上街给买了好多好东西,然后月亮没看到,天空却异常的飘起雪来。然后他抱着自己吐了一身,搞的他们两人都浑身是血。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会一边帮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抱着她宽慰道,只是个梦而已,离中秋还有好几个月呢?
等她真正清醒过来,却全然不是那样。
他躺在床上,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锁,连呼吸也不均匀。他快要死了,宛若灯枯之际的孱弱,一点一点的时间的流逝,都是残忍,都是真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为梦当是浮生事,还是原是浮生在梦中?
然而不想,却唯一清楚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他要死了!
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似有似无的心跳声,想起阿宝说的,那根本不是意外,只是以前他吐血的时候,从来没让她看到过,也不许别人告诉她。
他总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而她却总是不能为他做的更多。
然而是没有原因的怪病,有人一定能治的好。
白尔玉眼中露出坚毅与决绝:“去叫何都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阿宝应了声“是”,何都很快准备好,驾着马车载她离开白府。
到了紫霄的医馆后,她却迟迟没有进屋,立在门口,扶着门框,发呆。
紫霄难道说没有看到她?如果没有看到,那频频写错的药单子背后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只是场景似曾相似,却又物事人非,小时候的她多乖啊,会坐在树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忙碌,等自己忙完后送上热热的饭菜。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相互之间又变成了刺一般碍眼的存在?
她一直等到天暗下来,一直等到他关门。
“师父。。”她僵硬地直视他,他的脸,他暗藏汹涌波涛的眼睛。
紫霄的手只顿了顿,继续视若无睹的关门。
白尔玉满眼哀求的曲腿直直的跪倒在门前:“师父,小玉求你。”
紫霄心中一阵牵痛,她膝盖一定摔的很疼。
虽然心疼,却没抬手去扶她起来,连落在她那张哭脸上的目光,也是轻蔑的。
她现在来找自己还来有什么意思?他跟她之间只要不再有什么交集就好,反正一开始就错了,她如今这般样子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真怕自己又会忍不住去拆散他们。
他说:“滚开。”
白尔玉泪眼模糊:“师父,小玉知道错了,念在与小玉师徒一场,求您救救小玉的丈夫吧。”
紫霄脑子嗡的一下,再次呆住了,忙问:“白紫京怎么了?”
“他得了查不出病症的怪病,要死了。”
紫霄神色仿佛有些意外,又仿佛早已经预知,脸上是一种复杂难以言喻的表情,眼中目光一闪,他倒回屋子匆匆收拾了几样东西,再出来时一把捞起还跪在地上的白尔玉:“走,我跟你回去看看。”
紫霄很早以前去找过白紫京,也就是白尔玉和白紫京成亲之前。
显然,那天的对话进行的并不融洽,但令紫霄震惊的是,白紫京竟然知道自己就是司望溪的转世。
他说:“我这辈子,本来就是来寻她的。”
紫霄看到他谈到白尔玉时,眼神是如此温柔,仿佛一汪春水。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自己就是司望溪的?”
“那天,你跟她吵架那晚,也就是我们有了肌肤之亲那晚,”白紫京的眼中有焚焚燃烧的火苗,而脸上的表情却是难掩的报复的快意:“你亲手把她推给我的。我之所以没告诉她我就是司望溪的转世,仅仅是因为我的记忆还没恢复的全,我想等我全部记忆恢复后,再给她一个惊喜。”
他还很言辞切切的提醒他:“我跟她之前,本就爱的死去活来,紫霄,你永远不懂爱一个人该怎么去爱,这便是你最大的悲哀,再给你多少次机会,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无法带给她幸福,只有我能。”
诚然紫霄认同白紫京的说法,爱和好,总是有千差万别的。
他也太清楚的是司望溪对白尔玉来说意味着什么。
紫霄当时明白自己不用再多问什么,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小玉幸福就好。他当时笑了,笑容像是恍惚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到地上,有种落寞的沧桑感。
即便白紫京一副无所谓没问题的样子,或者是有意无意要岔开话题的举动,依旧让敏感的他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这世哪有不付出代价的美事?
他去找过宣淮,但宣淮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记得前世的事,可能是中途哪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