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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姬无故正欲说话,就被皇后冷冷打断,“皇上,证据确凿,泰王妃意欲谋杀皇嗣,论罪当诛。”
“陛下,儿臣有话要说。”池旭上前请奏。
皇帝将卷宗放回案上,对池旭亦无好脸色:“你还有何话说?”
池旭神色如常,语气平稳,并未因为那口供而有何惊慌:“儿臣有几句话想亲自问问常四。”
皇后皱了皱眉:“案子都结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池旭反问:“若案子当真无疑点了,我多问几个问题又有何妨?”
“泰王这是对下官和大理寺卿的判决有疑义吗?”蒋政身为皇后兄长,当朝国舅,气势自是非同一般,加之又以池旭名义上的长辈自居,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一股倨傲。
“没有疑义,又如何达成共识?此事牵扯甚大,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姬无故附和道:“泰王言之有理,还请陛下恩准重新提调犯人问话。”
皇后严词道:“皇上,判案从来是大理寺和刑部的职责,怎有旁人置喙的余地,这不是乱了祖宗规矩吗?”
“这次案件非同以往,自然不可以常理论之。”
皇帝被吵得脑袋发疼,转头看向一边旁观的恒王,问道:“六弟,这件事你怎么看?”
恒王是皇帝一母所出,关系自然较其他兄弟亲密,他的意见皇帝素来听得进去,此刻见皇上问起他来,皇后眼里浮现一丝窃喜,自从池旭去年秋猎时一箭射死了恒王悉心豢养的獒犬,两人就结下了梁子,这个时候她一点也不担心恒王会偏向池旭。
恒王看了眼池旭,转过脸去低头沉思片刻,说道:“臣弟觉得嘛,泰王妃恣意妄为惯了,行事从来出乎意料,但是——”他干咳一声才继续说,“这下毒一事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所以多问几句话倒也不算坏了祖宗规矩。”
皇后听到前半句话,嘴角隐隐勾起,然而后半句话一出来,她就愕然盯着恒王,活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他怎么会偏帮池旭?两人之前明明因为秋猎那次的事故闹得很不愉快。
皇帝沉吟片刻:“罢了,将犯人带上来。”
“谢父皇。”池旭松了口气,只要这个人证一上来,他就有把握能够翻盘。
常四很快被狱卒带上来,跪在堂上,看得出来,他在狱中吃了番苦头,衣衫褴褛下露出淌血的伤口。
池旭看着他,问:“常四,你指认本王的王妃指使你买的毒药是吗?”
常四抬起头,见了池旭,有些畏惧神色,目光游移片刻,点头承认。
“这么说,你常跟王妃接触?所以才得她信任,放心让你做这等私密的事情?”
常四有些迟疑,再度点了点头。
“你不过是一个车夫,何来的机会得到她的信任?”
“王妃出门经常会坐我驾的马车,路途无聊,会与我闲聊几句,次数多了,就熟悉了,大概是觉得小的能为她办事,那天就遣了小的为她买毒药。”这个问题他回答得很快,就好像之前回答过一样。
池旭点了点头,再次问:“也就是说你对她很熟悉了。”
常四点了点头。
“那你是否记得她嘴角的一颗褐色小痣是长在左边还是长在右边?”
紧接着的一句话,让常四始料不及地愕然。
池旭追问:“不记得吗?”
常四目光再度游移,面上显出慌乱之色。
池旭紧追不放:“左边还是右边?”
逼视之下,常四结结巴巴答道:“右、右边……”
池旭不以为然:“确定是右边?”
常四磕巴了一下:“不、是、是左边。”
“你自称熟悉本王的王妃,却连她的长相都记得模糊不清?”
常四吞了下口水,有些回转过来,辩解道:“王妃身份尊贵,小的每次都低头回话,不敢直视,故而王妃的面目看得并不清晰。”
“哦,这倒是个好解释,可是本王的王妃嘴角根本没有痣,你刚才一会说右边一会说左边,目光乱飘,面色慌乱,看起来分明是心虚的表现,本王倒是想问,你若说的是真话,为何会如此心虚呢?”
池旭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让常四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神色又着慌起来,目光竟往站在旁边的蒋政瞟去。
蒋政急忙开口说:“泰王,你字字进逼,此人又在你府上做事多年,自然迫于你的威压,出现慌乱现象亦所难免。”
池旭不慌不忙,迎视蒋政:“慌乱到不清楚王妃的长相,还信口开河指认那颗根本不存在的痣是长在左边还是右边?这样的人,从他口中说出的供词又有几分可信?”
蒋政厉色道:“泰王,此案已经真相大白,你纵是言辞诡辩,也不能颠倒黑白,这番作为不过是无理取闹罢了。”
“真相是否大白还待考证,我现在讨论的是常四此人的证词是否可靠,国舅爷如此顾左右而言他,倒是有转移重点之嫌疑。”
蒋政何曾被一个晚辈如此犀利指责过,还是在皇帝面前,顿时面色不善,拂袖道:“好,你倒是说说看,凭你那一点伎俩,如何就能证明他的证词不可靠了。”
池旭丝毫不为他的怒气所摄,继续说道:“当一个人心虚时,说话自然而然会颠三倒四,我有一个办法能够让他不再心虚,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皇帝有些疑惑:“什么办法?”
“恳请陛下准许儿臣带几个人上堂来。”
都到这地步了,皇帝自然也想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抬手一挥:“准。”
很快,藏锋就将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带了上来。常四一看到那三个人影,身子一动,就要扑上去。那妇人和孩子打量了一圈四周,看到他先是惊讶,然后就抱成一团,嘤嘤哭泣:“相公,你怎么成这样了,我和孩子这些天担惊受怕,差点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翠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被蒋家人……”
蒋政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立即大声呼喝:“放肆,你们以为这什么地方,容得你们哭哭啼啼!”
皇帝也被闹得头疼,向池旭道:“泰王将这三人带上来是何故?”
“回禀父皇,这三人是常四的妻儿,之前被一股莫名势力所囚,儿臣派人将他们救了出来,让常四断了后顾之忧,他才能够说出真话。”池旭说着转向常四,“现在你的妻子儿女都在身边,不再受人所迫,你还决定按照之前的话来指证王妃指使你买毒吗?”
“我……”常四的目光再度转向蒋政,这位年过半百的国舅爷面色黑得堪比焦炭。
池旭见状说道:“儿臣请求皇上应许,常四今天无论说了什么话,还请皇上赦免他死罪,并且保证他妻儿平安。”
皇帝此时心里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沉声道:“朕准了。”
“谢皇上。”池旭转过身,向常四说,“现在你大可不必担心吐露实情后遭到报复,如今皇上坐在堂上,金口玉言,日后没有人会为难你的妻儿,你也不必为之前所说的话负责,你只需要保证从现在开始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是事实真相便可。”
常四闻言,神色一松,再不去看蒋政,猛地扑倒在池旭脚边:“王爷,我之前都是不得已的,想必你也知道了,是蒋家人!是他们抓了我的妻儿,拿他们的命来逼我指认王妃指使我买毒药!”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的蒋政,嚎啕不已:“为了我的妻儿,我实在没有办法,王爷,我是被逼的,我不想陷害你和王妃,那些话都是他们想好了让我说的,在牢里他们用各种手段逼迫……”
这一连串话,都是从喉咙里面吼出来的,仿佛一个人精神崩溃之后,不住地将心底的话倾倒出来,有别于之前迟疑慌乱,吞吞吐吐。
有眼睛的人一看就分辨得出,这前后巨大的反差,到底哪种说法是真,哪种说法是假。
蒋政暴怒:“你胡说,无耻小人,我蒋家何曾逼迫与你!”怒吼着就上前蹬起一脚朝他踹去,幸而藏锋手快,一把抓住常四往旁边一扔,冷冷道:“蒋大人,皇上刚刚准了保他不死,你这一脚却是要活活将他踹死不成?”
蒋政双目赤红:“滚开,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狗奴才也敢教训我!”
池旭目光幽冷:“蒋大人,皇上尚未说话,你这般大喊大叫,将皇家天威置于何地?”说完,转向高堂之上,“皇上,儿臣这里还有一个证人,乃是儿臣府中的浣衣妇,她可以证明自己也是被蒋家人所迫,悄悄在浣洗好的衣物上涂抹了烟云散残渣,用以伪造儿臣王妃投毒的证据,儿臣可以将她传召上来当众对质。”
皇帝原本被病痛折磨的面孔瞬息再度苍老,望向蒋政:“蒋政,你当真让朕失望。”
蒋政极力抗辩:“皇上,这是污蔑,切莫要误信这无耻小儿的歼计!”
“蒋大人还要否认吗,我可是在蒋家的别苑将人救出的,囚禁这母子三人的几个武士身上带着蒋家的信物,这嫌疑该如何清洗?”
“池旭!你这无耻小儿,竟设计陷害于我!”
皇帝眉头紧皱,一拍桌案:“够了!”
蒋政这才安静下来,还待挽回颓势:“皇上……”
皇帝沉声道:“刑部尚书蒋政,德行有亏,滥用职权,革职查办,永不复用,蒋氏弟子当引以为戒,若再重蹈覆辙,决不轻饶,大理寺卿,协同查案不利,免去寺卿一职,九皇子中毒一案后续,全权交由恒王处理。这件事,到此为止。”
说完这些,皇帝从座位上站起,身子蓦地晃了一晃,皇后急忙上前搀扶,却被皇帝挥手甩开。皇后伸出去的手,僵硬地顿在半空,头一次感到自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漠。
皇帝就这么撇开皇后,独自迈步朝门外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皇后看着那个背影,满是希望地等待他回头。
最终,皇帝转身,却是朝向池旭:“你已有数日未见着你那媳妇了,她如今怀着孩子,在宫里住了这么些日子,想必你挂念得紧,将她接回去吧。”
池旭一喜:“谢父皇,儿臣这就去。”
皇帝交代完,再不迟疑,转身踏出门外。
皇后站在堂上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和僵硬,那张高贵的脸,犹如冰雪罩面,寒气逼人。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