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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个会照顾自己的人,因为她习惯「被照顾」。
角落里还有一罐油漆,我看着那面漆了一半的墙壁,她手里拿着饮品,有点不好意思地递过来,对我说:「家里只有这个。」
「要帮忙吗?」我问。
她犹豫一阵:「如果你愿意——希望不太麻烦你吧。」
我对她笑了起来:「你对别的男人也这样说话吗?」
她有点讪讪的,我发觉自己说话放肆了,赶忙道歉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她自嘲地笑笑。
我和她坐在简陋的地板上,她对我说她经常搬家,所以每个家都不太花心思去整理,反正她也住不长。
是的,因为大多数的时间她有更好的寓所,由那些愿意为她支付一切的男人提供。她不是一个简朴的女人。但无论在什么人的身边,她却习惯性地在外面多租一所房子,她说那是因为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起码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回去。
「这真是一种消极的做法。」我说。
她不否认,只淡淡地说:「没办法,习惯了。」
「那么和唐在一起的时候,你是否也在外面租房子?」
她不说话。
「你爱他吗?」我问,这大概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一直一直很想知道。
她看着窗外,很久很久。
「你呢? 」她问:「你认为我爱他吗?」
嘉贤,我把我的爱分成三份,一份给我爱的人,一份给我的孩子,一份留给我自己。
以前我也幻想过自己会有一个简单的家庭,谈一场简单的恋爱,做一个简单的人。
但是嘉贤,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选择,或许你和我都可以得到幸福了吧。
你瞧,我爱的人已经死去,我的孩子也没有了,我的爱只剩下三分之一。
如果我连这三分之一的自己也遗失掉,我就无法活下去了。
我喝着冰凉的饮料,窗帘被风吹得飘起来,轻轻地摇晃。
阳光细碎地洒在地板上,这是一个温煦的下午,她的声音就像那罐握在手中的饮料,冷淡又冰凉,直透我的心脏。
我开始和这样的一个女人交往。
在某些方面,我们互相依赖,即使我们永远也无法成为情人。
我们不再谈及关于唐的事,彼此心照不宣。他已成为过去,而他的影子也该被永久封存。
可是他幷没有被忘记,无论是她还是我。
她常常在意料不到的时候打电话找我,就像唐,他也喜欢出其不意地致电,他们都没有时间观念。
「嘉贤,是我。」她在那边简单地说,细语如丝:「可以见面吗?」
就连恳求的方式也一样,有时我根本分不清楚在电话的那一边,跟我说话的到底是谁。
我和她坐在附近的露天茶座上,大家相对不说话,只喝一个下午的茶或咖啡。
糖业喜欢这样,我今天开始相信,他们的确是夫妻。
有时我无法抽出空闲,她就坐在那里等。她很有耐性,有充分的时间,因为她没有工作。
「你以后打算如何?」我问她。
她修长的指间总是夹一支细长的烟,可能只会吸三四口,其余大部分的时间却在燃烧。她用抽烟来镇定神经,她说她最近情绪有点失控。
「我也不知道。」她回答。她的人生一直都没有目标。
那一天,我站在她家楼下按响她的门铃,没有人回应。
我极少主动来找她,可能也是出于一种惯性的动作,渐渐的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也就渐渐地适应了她这样一个人。
或许她不在家里,我模糊的想着,正在犹豫之际,身后有一辆豪华的车子停了下来,我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她从车里走出,身边有一位男士护送,态度十分亲密。
她看见了我,呆了一下,那个男人没有留意细节,匆匆地在她脸上轻吻,展现最佳的绅士风度,然后驾车扬长而去。
她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一时与我僵持在原地。
她一直在看我,我一直在看她,我们不是情人,我却感到自己被彻底背叛。
「嘉贤。」她轻轻地叫唤。
「他是谁?」我冷冷地问。
她低下头。我什么都知道,认识她的第一天就知道她是什么人,唐也知道。
「你爱他吗?」我问。
她抬起头来,显得软弱而无力:「嘉贤,像我这种人,总不可能每次都付出真心。」
「你打算如何?只要是有钱的男人,无论是谁都可以? 」我突然觉得对这个女人充满厌恶:「唐真是无辜,竟然会爱上你这种人!」我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抓起她的手:「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唐?为什么你可以做出这样的事!」
她被我抓得颤抖起来,眼神变得混乱,她悲哀地看着我说:「是的,我爱他,但那又怎样呢,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你要我怎样呢?」
「你这个无耻的女人! 」我狠狠地看进她的眼睛:「唐根本不应该爱上你!他以为死了就可以替你赎罪吗?实在是不值得,因为你的罪根本还不清!」
「嘉贤……」
「你说过,你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爱,如果连这最后的自己都失掉你就无法活下去,为什么你还要这样糟蹋自己!」
「嘉贤……」
「你不要再叫我!你放心,你尽管去做别人喜欢的情妇,我不会阻碍你,我希望以后也不要再看见你!」
「嘉贤,」她哭得不能抑止:「我爱唐,我真的爱他,但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每一个夜晚,我都会想起他。她说,但是无论我如何想念,唐也不会再到我的身边来。
我太害怕寂寞,嘉贤,我太害怕。
那一天之后,我没有再见她。
如果我是唐,我不会原谅她。
有一段时间,我和她中断了所有的沟通。
直到某个下午,我接到她的电话。她握着话机沉默了很久,我幷没有挂掉,因为我知道她在那边努力挣扎。
「嘉贤,是我。」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却如往昔温柔:「可以见面吗?」
「抱歉,我没有时间。」我说。
她叉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我真的想见见你,有些话我不知道可以对谁说。」
「我以为你有无数可以倾诉的对象。」我不以为然地冷笑。
听了我的嘲讽,她一时答不上话,最后却用一种柔弱而恳求的声音说:「嘉贤,你知道,我根本没有朋友。」
「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今晚你可以陪我吗?」
我迟迟不肯作声。
「嘉贤。」她在那边轻轻地呼唤:「我请求你,最后这一次。」
明天我就要搬走了,她说,每一次的搬家我都只有一个人,你可不可以为我送一次行?
就算去到一个新的地方,换一个新的环境,她还是会选择一样的路吧,我有点麻木地想着。那一晚,我如她所愿,前往她最后停留的公寓。
她在家里等我,准备好晚饭,她的笑容很苍白,说:「我很少作饭,即使唐在的时候,也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体面的菜。」
她看起来有点疲惫,满脸的倦容,她说:「每一次的出走,都像是一次失败的逃跑,我搬过很多次家,都在不同的城市,其实最喜欢这里。」
可惜也不得不走了,她说,因为太多回忆。
桌上摆着小巧的碟子,里面有好看的菜式,烛台上蜡烛修挺而细长,微微的光芒影照,与墙壁上微弱的灯光摇摇相对。所有收拾好的行李已经摆放在一旁,小小的箱子,简单的行囊,上面有明天早晨的机票。
她手中有不知名的美酒,为我注满面前高高的玻璃杯子。
「嘉贤,」她为我举起杯子,细细地说:「你愿意祝我顺风吗?」
我有点被动地迎合着她,幷没有真正可以祝愿的话要对她说,我问:「你要到哪里去?到了新的地方之后又有什么打算?你会放弃你的生活方式吗?你以为你逃出这个城市唐的影子就可以不存在?」
她看着我,幷没有解释。
嘉贤,你曾是最接近唐的人,我以为你会明自。她说。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无论我做什么,死去的人还是已经死去。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一直做错选择。
嘉贤,谢谢你来看我。
她一直一直说,我无意识的看着她,室内的灯光摇摇晃晃,她的面容突然显现出一种莫名的红晕,她的表情很亢奋,然而眼里却如此悲哀。
那种哀伤的神色,就像当初唐看着我时的一模一样。我突然有点醒觉,想说什么,发现自己所有的行动和反应都迟缓起来。
我看着面前的酒杯,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现。
她一边缓慢地喝着酒一边对我露出不寻常的笑容,里面有些无助,有些紧张,她说,嘉贤,你回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我很高兴……
她已经有些词不达意,神色迷乱,像在努力压抑某些让她害怕的情绪。
我努力集中神志,这一切都被预先安排,我不知道她让我暍了什么,我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她看着我,说:嘉贤,你曾经是最接近唐的人,我想你会明白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她要杀了我。因为她的脸上有最绝望的表情,她说,嘉贤,对不起……
后来发生的事我全部不知道,因为我昏迷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陌生的房间内。
旁边的护士脸上表情冷漠,见我睁开眼睛,便顺手按下通讯铃唤来医生。
她走出病房,我听见她在外面跟医院里的其他姑娘窃窃私语,她说真可怜,男方根本没有诚意殉情,女方白白送了一条命。
我躺在床上,模模糊糊,警察循例来问过一些话,然后离开。他们神色平淡,一点也不为所动。现在的都市男女,为情所困,动不动就以死寻求解脱,根本不值得同情,见得太多,早没感觉。
她留下了遗书,那是写给唐的。她为什么在最后的时间把我拉进这件事里?我突然想起她对我说的话。
你曾经是最接近唐的人,我想你会明白我。她说。
每一个夜晚,我都会想起唐。但是无论我如何想念,唐也不会再到我的身边来。
我太害怕寂寞,嘉贤,我太害怕。
求你为我送行。
她是唯一在感情上触动我的女人。最后给我带来的,却是她弥留的阴影。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对她没有爱,没有恨,却怎样也忘记不了。
或许他们到死也无法相见,唐是教徒,而她是轻生者。
生前和死后,都注定只能在各自的世界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