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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我的模样过于谄媚,十六爷又一笑,清脆得很,他道:「你现在家里还有人吗?」
「回王爷,家中原本还有一个七十的老母亲,去年的时候也死了。远房的亲戚倒是有几位,近的就没了。」
「嗯,倒也落得干净。」
说完,他老人家就非常潇洒地走了,我才直起哈着的腰,惊觉后面的衣衫竟然都湿了。
这就是皇族,说句闲话也有这么大的气势,这要是旁的人,我这么大的反应,那得怀疑自己是否干了什么缺德的事。
我一溜烟跑回了杂院,正赶上李公公发威,他一见我就是一记栗暴,骂道:「你这个王八羔子,一大早就上哪儿偷懒去了?」
「公公,我原本是去打水……谁知道碰上了十六王爷,被他老人家一吓,水桶掉井里去了!」
李公公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德性!」
「是,是,公公您找我?」
李公公耷拉着眼皮,手交叉着放身前,道:「公公我要高升了!」
我的嘴张大了,道:「你升了,升哪?」
李公公翻了一下白眼,道:「王爷的小厨房统领太监洪公公得恩旨还乡了,我去补他的位置。」
「好事情啊,公公!」
李公公左右看了一下,才凑过来道:「小子,我看你平日里能说会道,在不识字的人里头,还算是一个有学问的。」
「谢公公夸奖!」
「公公我一向有一说一,我的老眼从来没看走眼过人,你是块作奴才的上等料子!」
「公公您过奖了。」
「我瞧你这小子,如果也去了势当太监,迟早能当个大太监!」
「呃……公公您实在太过奖了!」
「我瞧你……」
我忍不住打断了李公公,道:「公公想要小的做什么就直说了吧!」
李公公为难地道:「你也知道这官上去了,那气质也得上去啊,您瞧我这……嗯,适合什么样的?端庄型的?严肃型的?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云淡风轻型!」我断然道。
李公公倒抽了一口凉气,念了一遍,连声道好,道:「果然没看错人,这个好,云淡风轻,一看就是上等奴才……不过,这个要培养起来有难度啊!」
「跟您说这个,就是因为这个最好培养了,公公!」
我凑近了公公的耳朵,低声道:「您哪,只要往后记得不要再吃油,日子一久,自然就淡了,轻了!」
李公公仰抑着头回味了半晌,突然脱下脚上的鞋子满院子追我,嚷道:「你这个王八羔子,敢消遣你家公公!」
李公公高升,他老人家的位置出了缺,大厨房里头一阵腥风血雨,各人在饭桌持一面,争执不下。
宋麻子与李短腿各领一派,一个比一个桌子拍得响,眼瞅着他们就要拆了那张桌子,我好心的发话了。
「你们谁是太监啊?」
「你爹才太监呢!」
站着但却仍然跟坐着的众人一样高的李短腿朝我吐了一下口水,不管我如何云淡风轻,他总归把我划成宋麻子那一派了。
「兄弟说什么呢,我是不是太监你能不知道?」宋麻子一脸的委屈。
众厨子们哄堂大笑。
我操,宋麻子这话说得也太暧昧了。
我将菜刀往桌子上狠狠一砸,道:「这你们还争什么呢?这位置都得是太监,你谁要豁出去,把自己给阉了,二话不说,这个位置就是您的。」
两人瞅着那柄亮晃晃的菜刀,眉毛抖了几下。其他人看着两人的裤裆,简直兴奋到了极点。
李短腿虎着脸道:「都围着做什么呢,切菜去!」
宋麻子也是一脸不快,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砍柴禾去。」
「切——」众人一哄而散,我则被李短腿与宋麻子夹住。
「兄弟,脑子挺灵啊!」李短腿吊着我的胳膊上下下的打量我。
「过奖!」
「我兄弟平时里就是机灵!」宋麻子确立地盘,抓紧了我另一只手。
「我们这里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李短腿吊得更紧了。
「厨房里废柴多就好了!」我干笑道。
「我兄弟那还用说!」宋麻子重申地盘。
「我决定推荐你作我们的统领公公!你干,我心服口服!」李短腿认真地道。
我张口结舌,还来不及否决,宋麻子的手松开了,严肃地道:「此事甚好,没想到李短腿人不
高,瞧得挺远!」
我操!我跳了起来,嚷道:「老子不干!」
李短腿拍了拍我的左肩,轻飘飘地道:「就这么定了!」
宋麻子摸了摸我的右臂,淡然地道:「你不用太感谢我们!」
不管我在他们背后多么嘶声竭力地大吼,两人都是缩着脖一声不吭,踢脱踢脱地跑远了。
我愣在当场,这叫半辈子打鹰,一朝被鹰啄了眼珠子。
不行,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待阉。
我一溜小跑,进了内堂,四下三转找到了正在内厨房训话的李公公。
「公公,你这次无论如何要救我!」
「我正淡着、轻着呢,自个都救不了,哪有力气来救你?」李公公翻了一下白眼。
「公公……你大人大量!」我带着哭腔,他这个时候翻旧帐真叫人急死。
「说来听听吧!」李公公抬了一下眼皮。
「公公,宋麻子与李短腿要推我作统领公公……」
李公公仿彷若受了雷击一样,眼皮一下子弹开了,他拉着我的手转着圈上下打量,点着头道:「我早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没想到这么快就是统领公公了,比我整整早了十年,前途不可限量啊!」
「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公公!我不想当这个统领公公!」
李公公把脸一沉,道:「怎么,统领公公还委屈了你?」
「不是……」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下子悲上心来,往地上一坐,哭诉起自己的祖宗十八代来。
「我曾祖的曾祖的曾祖生下来就逢上大旱,一结婚就碰上抽壮丁,才生子就撞上火灾,刚下葬又逢上大涝。我曾祖的曾祖的父亲刚落地就碰上火灾,第一次出殡就碰上大涝……」
我一口气好不容易哭到自己的曾祖:「公公,我们家十八代单传啊!」
李公公总算动容了,用衣角抹了抹眼睛,我刚松了一口气,只听他道:「你说这要成就一个大公公要积多少辈子的福啊!」
我眼前一黑,李公公拍了拍我的肩,道:「别想不开,就咱们这条件,也娶不上媳妇,作太监跟不作太监,区别不大,啊!」
他说着也想踢脱踢脱地走开。
我一把扣住李公公的手,冒着汗道:「公公,你说你念着陈清秋的恩情对吧!」
李公公把头转了过来,愣然道:「当年陈公子那幅画换来的一百两救了我不少的急,这么细细地算来,我确实欠着他一份情!」
我瞪着李公公不语。
李公公好奇地道:「你出这么多汗做什么?」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我,我认识陈清秋。」
李公公一下子把身体都转了过来,一手抓住我胳膊。「你怎么会认识陈公子……你不是说你是给官监拖尸体的吗?」他的脸色瞬间白了,抽了两口气,捶胸顿足的号啕大哭了起来。
我长吐了一口气,跟着挤了几滴鳄鱼泪。
李公公泪流满面地道:「你说,你说,陈公子是怎么死的?」
我眼观鼻,作沉思状,李公公狠命推了我一把,道:「你这狗奴才,不想当太监就快说,否则我立刻让净事房的人过来,把你阉了!」
我心头一松,用衣角抹着眼,把陈清秋说得那个惨,倒不似当官奴,活似蹲了十八年寒苦窑的王宝钏。
当我说到陈清秋骨瘦如柴,望眼欲穿,李公公已经哭得抽不过气来了,道:「你,你说陈公子这是在望什么,你说,老奴我拼命也要完成他的心愿。」
见他这么激动,我倒是有一点愣住,王宝钏的台词有一点背不下去了。
忽然心头涌上一种感觉,久违了熟悉的感觉。
我看着李公公眼里有一点模糊,轻笑了一声道:「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李公公又是一顿潸然泪下,望着天,好一会儿,才抹着眼泪问我:「你说这谢桥是哪座桥?」
我吃惊地问:「不在金陵么?」
李公公断然摇头,道:「不在!」
我摊手道:「这就不知了。」
李公公叹了口气,道:「不知道这谢桥在哪里,陈公子的心愿倒是不好办啊……」
「那公公您慢慢找啊!」
我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想转身离去。
谁知道李公公那只乌鸡似的黑黝黝利爪一把抓住了我,阴恻恻地一笑,伸出另一只手,道:「拿来!」
我表情茫然地道:「拿什么?」
李公公哼地一声道:「陈公子这个人最记别人的恩情,他若是知你葬他,又怎么会不给你留下半点东西。」
我连连顿足道:「我拖的那是死陈公子,活陈公子当然是有好处的,死陈公子那是半分也没有啊!」
「呸,死陈公子怎么还望眼欲穿,你想骗你家公公,你打生下来就是骗人精,也还嫌道行不够!」
李公公狰狞地道:「你要是不交出来,我立刻就去通知净事房……」
「别别!」我连连摆手,有气无力地道:「我回去找找!」
李公公挑了挑他半黑半白的眉毛,阴阴地道:「我就在这儿等你啊!」
我一路小跑,惦记着如何才能弄个陈公子临别赠物呢。一边跑着,一边埋怨这花园还真是大,忽然见园内一花丛掩映处有青屋一角,心中一动大喜道:「有了!」
这花园过大,为防着王爷贵人们有三急来不及回去出恭,因此特地在花园一隐蔽之处搭了间茅厕。
我勾开了木栏门,里面是水洗青石地面,几个木隔间分别用绸缎的布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