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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请讲。”武皇伸手虚扶，一派谦恭，不像君王对待臣下，倒像是后生 晚辈对待前辈老者。
“臣得知武皇之侄武三思今日来京，提出传位武氏之事，所以臣特来恳请 武皇三思，传位给李家后代！”狄仁杰低头谦恭地说道。
“放肆！此乃朕私家之事，卿无需多言。”武皇的眼里放出逼人的光芒，她 是传狄仁杰来商量立嗣的事情的，但她还没有开口，他却先说了，她的威严何 在？
“武皇的事，就是天下人之事，立谁为嗣关乎国家社稷，臣食君之禄，自 然有谏言的必要。”狄仁杰一脸正直。
“那你给朕说说，为什么非要立李氏为嗣？”武皇的眼神定在狄仁杰的脸上。
“立李家后代为嗣，武皇可享万年香火。若是立武家，姑侄之亲，后世是 没有香火可以供奉的！”察觉到武皇的凝视，狄仁杰依旧面色不改。
“万年香火？！”武皇退了一步，她的一生终究是要后人评定的。
“狄公请回吧，朕自有分寸。”武皇挥了挥袖子，金色巨龙不住地翻滚着。
“还有你们，也一起下去吧。”武皇看了一眼太平和婉儿。
婉儿和太平一起退下了。
武皇端立风中，凝神远望，眉宇之间是淡淡的哀愁。想她掌权半生，政绩 颇丰，到了晚年最担心地却还是立嗣的问题。脑海中掠过两个白色的身影，一 162 个清俊挺拔，一个剑眉星目。弘，贤，你们可曾怪过母后？
“上官婉儿，贤已经死了，难道你还想要显也步贤的后尘？！”太平一甩袖子， 转身走了。贤坠崖以后，太平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经常看到她蹙眉深思， 对婉儿得态度也大不如从前了。
婉儿怔怔地望着太平的背影，单薄瘦弱一如当年。
她还记得那个莺声轻巧的三月，她们一起用玉钗击打石头，奏出音乐节拍 的情景，太平一身红衣，一抹艳影就这样永存在婉儿的脑海里。可是从什么时 候开始，她们就变得如同仇敌一样了呢？还有显，他也不要她了，这一切什么时 候能够结束呢？
一身鹅黄浅衫，俏立风中，秋日寒冷的气息钻入她的衣袖，这刺骨的寒冷 毫无防备地侵袭着她的全身。
有谁，会脱下大衣为她披上？一如那个充满轻薄寒意的春日清晨。
终究是，没有人。
她最终自嘲地笑笑。这么久了，显还是不愿意见她…… 几个反身旋转，几个轻盈起落，婉儿如同一只彩蝶般，在秋风里展现她所 有的美。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夜之静美。她那么安静地舞动着轻盈的身子，如 同秋风里一片即将落地的枯叶。呵呵，是不是跳完这只舞，她就会死掉？死掉 该多好，那样就不用为谁痛苦了。要是她死了，显会不会为她流下一滴眼泪呢？
一滴就够了啊。难道连这也是奢望？
恍惚中，有一双大手将她抱起，还在她的耳畔呢喃着什么，她是不是真的 死了，在天堂里碰到天使了？
“姑娘，您醒了，来，喝了这碗药吧。”视线徒然变得清晰，婉儿看见宁儿 端着一碗药向她走来。
“是谁，谁把我送回来的？”婉儿看着宁儿，追问着她唯一关心的问题，心163 第二十七章 无 限 江 山 凭 栏 处 ， 功 过 留 予 后 人 愁 里有个小小的期待。
“是张易之张大人啊。”宁儿带着淡淡的笑意。
是他？婉儿苦笑着。或许她应该谢谢他把自己送了回来，要不然自己就冻 死在外面了。可是她心里期待的却不是他，又让她如何高兴得起来。
显，我们真的就这样完了吗？你如何忍心…… 转眼间，就已是冬季。北风催雪，寒冷侵袭着每一个人，宫里的如花美眷 也终究敌不过这似水流年与彻骨寒气。
显，你终究还是不愿意见我吗？婉儿叹了口气，回到上阳宫侧殿。女为悦 己者容，悦己者不在，容又何必？真的只能懒傍窗台了。
婉儿只穿了一件金线滚边的素净白衣，然后抬手插上李显送她的梅花簪子。
眼前的女孩，铅华尽去，却越发的清秀绝伦。
看朱成碧思纷纷，长门寂寂泪如流 第二十八章165 第二十八章 看 朱 成 碧 思 纷 纷 ， 长 门 寂 寂 泪 如 流 寒风阵阵，打在婉儿的身上，她对着铜镜，黯然神伤。她从来不知道，像 自己这样头脑简单的人也会有如此悲伤的时候。原来的她就算是有再大的烦心 事，也会一两天就忘记。可是现在，她陷在悲伤的漩涡里，拔也拔不出来了， 而且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悲伤，如果是在现代，一定会被同学笑死的。
对啊，现代。她几乎忘记现代是什么样子了，现在的她好像已经完完全全 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古代人。她现代的家，爸爸妈妈，老师同学，她的生活……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回到原本属于她的世界，而且似乎已经回不去了，因为她 的心里住进了一个人，这成了她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这两个月，除了上朝，她几乎都没有见过李显。而每次上朝的时候，李显 也总是一贯地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地砖上的花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他 厌倦她了吗？呵呵，她就那么令人讨厌吗？她就那么让人无法原谅吗？而且那次 也不能都怪她啊！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她要去找显，去找他把误会解释清楚。
婉儿披上了一件白色的狐皮大衣，打发掉伺候的丫头，从寝殿向院中走去。
“原来梅花都开了啊，还开得那么冷艳！”路过院子，婉儿看到了满院盛 开的白梅，思绪辗转飘摇，忆起了今年三月的那个午后……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婉儿站在三月的春色里，莺声婉 转，她绝美的容颜如同笼罩上了一层薄雾，眉宇之间是淡淡的哀愁。
“我从来不知道，咏梅可以这样别致。”三月里的李显一身白衣，有些 欣赏有些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纤纤玉手拨弄琴弦，几个颤音如风铃般响起，又在冷风里零落飞逝。
“婉儿！”婉儿全身一阵，一双大手从后面围住了她的腰，那么紧那么 暖，手臂传来的温度像要把她融化似的。
“婉儿，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了，好不好？”李显的手臂越来越紧，眼 前的女孩是那么美艳而哀伤，他的心底泛上几分怜惜。
“我在咏梅。”婉儿淡淡地开口，她只是在背陆游咏梅的词，那是句脍 炙人口的词，也是她的最爱。
“你何止在咏梅，也是在暗喻自己。”显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吻上她的 166 发丝，鬓边一枝梅花样的金钗格外耀眼。
“答应我，不要哀伤，不要难过，好不好？一切有我，有我。我李显 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了。”显的唇贴在婉儿的耳畔，嗓音变得沙哑而柔 软，温柔得化不开。
“显，我想看梅花。”婉儿在他的怀里轻声呢喃。
“梅花……好，待我派人把上阳宫侧殿遍植寒梅，今年冬天我陪你踏雪 寻梅。但是答应我，不要吟这样伤感的词句。”李显的声音霸道而温柔，却 又带着一丝恳求。
婉儿点点头，脸红得如同那漫天的云霞。她只是顺口一说，是自伤身世 吗？或许在不经意间有一点点伤感，现代的那个家她一直想回去，这样的心 事显不可能会懂，她也无法和他解释清楚。现在的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 牵无挂的她了。
李显的眼眸里有深深的伤痛和怜惜。婉儿，从此以后，我李显定然不会 让你受半点委屈，不会。
三月里的婉儿和三月里的李显，杨柳风，芙蓉面，草长莺飞的春日里， 爱的种子渐渐萌发，别有根芽。
第二天，上阳宫的侧殿外，梅树遍地，遒劲的枝条枯瘦有力，仿佛昭示 着他们对爱情的忠贞不渝。
思绪又飘回到现实，婉儿看着这满目雪白的梅花，心情愁苦到了极点，显 当日的诺言呢？现在梅花已经开了，但是赏梅的却只有她一个人，何其悲凉？
“他说过要陪我踏雪寻梅的，踏雪寻梅……”婉儿清澈的眼睛里，有睫毛 的阴影，忽闪忽闪，在眼底投映出一片寂寥。
梅已开遍，根本无须寻觅，遍地都是，然而言犹在耳，人又在何处？
似是诅咒，又或者是巧合，北风一过，雪片就“簌簌”地掉落下来，铺天 盖地地席卷着大地。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167 第二十八章 看 朱 成 碧 思 纷 纷 ， 长 门 寂 寂 泪 如 流 发南枝。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 到杏花肥。”婉儿一步一句，脑海是那抹决然的白色背影，曾经笑看红楼，却 没想到有一天，乐天派的自己也会变成林妹妹翻版。显，原来我竟是这般在乎你。
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息的意思，雪片簌簌地飞落，地上很快已是厚 厚一层。婉儿不回房也不打伞，继续在院子里走着，踏雪……寻梅，她在踏雪， 寻到了好多好多梅啊，真是收获不小呢。
“一枝，两枝，三枝……” “十二，十三，十四……”婉儿舞步翩然，莲步过处，梅花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雪白的梅花中心是一抹血样的鲜红，妖艳夺目。皑皑白雪，落在梅花花瓣 上，手心的温度将它们融化，这晶莹透明的水珠，是泪还是血？呵呵，婉儿轻笑， 回眸处，风致嫣然。
落落裙摆，乱雪沾衣。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原来后主的无奈，我也有。”婉儿的白 色裙摆沾满落雪，细看去，不是雪片，是点点离人泪，离人血。
“十五……”纤纤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