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与那个人见面的时间他已经模糊了,甚至连白天和黑夜都记得不大清楚,那是他人生最无奈的阶段,总是本能的忘记那些不愿意再去回忆的痛苦。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在京城有名的烟花楼喝酒,那个时候他已经没什么钱了,可他偏偏又是一个极好面子的人,即便是明天的饭钱都没有着落,喝酒,他也只回来这个最有名望的地方。
他的面前只有一壶桂花酒,和一碟下酒小菜,这样的消费在烟花楼是极低的,但是却并不会被人看不起,老板生意做得大,不在乎少赚一个两个子儿,对所有客人都一视同仁,而烟花楼本来就是京城的高级会所,进进出出的达官贵人有来吃饭叙旧的,又来享乐的,也有来自斟自饮,讨个清静的,总之,这里的伙计从不轻易得罪人,这里的客人也不会轻易瞧不起人,而这样的氛围,他秦琢最喜欢。
那天他本来打算喝完酒就回他那个窝棚,蒙上被子睡一觉,至于睡到什么时候无所谓,明天该怎么过,他也不敢去想。
可是酒才喝了一半,他就看见一只手放在了桌子上,那只手指甲修剪得很短,指甲里没有一点污垢,手有些粗糙,但不同于那些满手茧子的贩夫走卒,只是一个普通的男性,风吹日晒后会有的粗糙,食指和拇指的关节其他指关节要显得粗大,这种形式有点眼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导致的,再仔细想象似乎他曾经见过的一些已经配置了洋枪洋炮的湘淮兵勇的手上也有这种特征。
“这位兄台,能否让在下凑个桌子?”那个人这样问道,同时,冲他友好地笑了笑,似乎是出自个人习惯,嘴角向左边略微倾斜,露出了一口和田玉一样的白牙。
他急忙伸出手道:“请……请……”
对方坐定有抱歉地笑笑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弟今日本来是约了朋友过来的,那朋友说他会提早过来,可没想到刚才又托人给小弟送信,说有事儿绊住了晚点儿才能过来,让小弟先去,这不,来了这边已经满堂了。真是个不靠谱的人。”
那个人很年轻,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无奈地皱起眉头的时候更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少年。
笑容很爽朗,看小二招待他的样子,想来也是这个地方的熟客,能在这儿成为熟客的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京城的公子哥儿们都讲究个有范儿,没范儿也要端出范儿,是在端不出来的,也得让自己觉得自己是端出来了,但这个公子哥儿不一样,他不端架子,但并不是没架子就降了他的身价,相反,这个少年热络的称兄道弟让他不争气地觉得受宠若惊,甚至是有点诚惶诚恐。
“无妨,无妨,正所谓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今日能遇上,那都是缘分,阁下别客气。”
第三十三章 精致的“棋子”(2)
那少年似乎是个性情中人,对他的话也很是赞成,道:“既然是缘分,兄台也别‘阁下,阁下’下的显得生分,以兄弟想成便是,在下姓沈,单名一个‘哲’,字瑄瑜,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在下秦琢。”
秦琢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本来端着酒杯要去敬酒的手颤了一下,清淡的桂花酒零零星星地在桌子上溅了几滴。几乎是哆哆嗦嗦地自报家门。
他想,如果这个少年的声音再大声一点儿,估计此时这整层都已经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会将目光投向这个看似并不起眼的少年身上,不过直到几个月后他才懂得,这样的情况不会在这个阶层发生,因为这里的人天天都可以见到这样的人,甚至可以主导这些人的命运,看动物的热情早已在他们心中烟消云散,除非此时坐在他对面的人不是一个朝廷新贵,而是皇上他本人,否则这些官员们基本上也难以放下手头的事儿来看热闹。
但是在这个时候,有这个反应和这种想法怪不得他,因为这一年来这个少年的名声可以说是大的不像话,最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两年之前,他刚刚进京考试的时候,那个时候沈哲的名字前面还跟着许许多多的标签,比如:马尾船政大臣的儿子,直隶总督李鸿章的义子,陕甘总督左宗棠的及门高弟,据当年和他一起考试的一个官宦之家的公子透露,这个沈哲刚刚去国的时候,短短数日之内,圣母皇太后就前前后后接到了十几份为他说情的折子,不但是湘淮势力一个不拉,连已经告老还乡的曾国藩都“披甲上阵”,就连向来与湘淮势力势不两立的都请西太后对此事“慎重”处理,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人除了以上那些“标签”之外,还有一个被全国上下都当成民族英雄,一个叫“林则徐”的外祖父。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随着这个少年的一次又一次惊世骇俗之举将他的名声推到了顶峰,这些类似,某某人的干儿子,某某人的学生的“标签”已经几乎没有人会加在这个少年的名字前面,因为“沈哲”的名字本身就已经成为了标签。作为一个世家公子,科举、入仕、升迁,什么都比普通人简单百倍,只有一点,他们要做到比普通人要难上前辈——就是摆脱父辈们光辉的阴影,对于这个少年来说,要做到这点似乎更难,因为压在他头上的光辉无一不是这个帝国最显赫的要人,有些甚至是注定无法超越的。
但是这个少年却以自己从四品的官职,不到一年的庙堂生涯轻易摆脱了这种阴影,不能不叫人佩服,要做到这点,得靠实力,但是更得要靠脑子,而这个年轻人胜在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他摆脱阴影的方式不是依赖于政绩,而是依赖于京城这些闲人们的舆论为他制造的名声,“另辟蹊径”一次出现在秦琢的头脑中,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否也可以在背水一战之前为自己找到一条捷径。
秦琢是一个对上天抱有感恩之心的人,老天爷待他确实不薄,这个不薄不是给了他一副好破囊,而是在关键的时候总会帮他一把,把他需要的时机塞进他的手里。
不知道是因为巧合,还是年纪相仿,他和这个身份悬殊的少年一拍即合;秦琢心中压抑了许久的苦闷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点,将苦水对这个几乎还是陌生人的少年倒了个淋漓尽致。
少年听着他的诉苦,似乎对他的遭遇也很是同情,不是还会露出一点些许惊讶的神色,似乎是秦琢为他打开了另一番天地一般,让秦琢心里陡然增加一种荣耀,越说越起劲,少年认真的听着,皱起了眉头,等他将话说完,低头喝水的空当才道:“那秦兄日后有何打算?”
秦琢喝了口酒,眼睛通红,桌上的酒已经换成了更烈性的白干儿,沈哲的体制是南方人的湿热,酒不烈就散不去郁气。
秦琢苦笑着摇摇头,这一摇头就表明了他自己也对自己的前路尚未可知,现在他唯一能够遵循的就是这个时代读书人的路径,于是道:“来年再考吧。”
“再考?”沈哲眯起眼睛,显然他对秦琢的规划并不赞同,甚至是嗤之以鼻:“秦兄恕瑄瑜多嘴问一句,若是再考,秦兄可就有十足把握金榜题名了?”
秦琢的表情更加无奈,想在饮酒,又怕自己不胜酒力,只是痛苦地用手撑着额头:“在下就不瞒沈兄弟了,此次科举,在下着实是没什么把握的,只是大清国的进士多如牛毛,在下无权无势,要等着朝廷上个空缺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桌子对面的少年向秦琢勾了勾手,示意他凑近一点儿,秦琢会意地将头伸了过去,只听那少年稍稍压低声音道:“有些话瑄瑜不妨同秦兄直言,即便是秦兄这次有十足的把握,未必也不会再名落孙山一次。”
秦琢一听,惊讶地张大了嘴,半晌才问道:“沈兄弟这话怎么说?”
少年看了看窗外似乎是在欣赏京城的风貌,片刻之后又回过头来,道:“看来,秦兄这大半年以来,当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之事。秦兄有所不知,现在当今圣上的心性儿那是转得厉害得很,注意几乎是一天一个,今天看这个组织不顺眼,明天觉得那个衙门多余,而且想到一出就得做一出,崇洋尚外之心思与日俱增,圣母皇太后爱子心切也不加干涉,我们这些作下臣的更不能对人家爱新觉罗家的江山指手画脚,在下知道,如今市井传言都说的是在下怂恿皇上重洋务而轻古法,着实是冤枉得紧,这些人也不想想,在下不过就只是圣上的奴才而已,不顺着皇上的意思办事讨皇上的欢心如何保得住这头上的红顶。”
秦琢觉得这少年说得也有道理,仔细想想看,这伴君如伴虎,况且现在大清的紫禁城里还有两只猛虎,这些朝中大臣们也只是外人看起来风光而已,可事实上哪个不是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逆了龙鳞,给自己连带着一家老小招致杀身之祸。
只听那少年又说道:“要说这科举,秦兄今天看着仍然是考察那些四书五经,谁知道明天皇上是不是就心血来潮再把这科举做什么更改。”
“这……”秦琢“这”了半天,表示怀疑地看了沈哲一眼道:“这应该还不大可能吧,毕竟天下的读书人这么多,朝中的内阁大臣们……”
“朝中的内阁大臣?”少年听到这个名词很是轻蔑地冷笑了一声:“秦兄真是太天真了,朝廷怎么说就怎么信吗?您别看那些个内阁大学士们一个个以皇上的老师自居,都是一品,从一品的大员,等到再过个一两年秦兄就知道了,高官和要职那完全就是两码事,说实话,那些内阁大臣们只是官位看着大而已,真正要是没了他们,朝廷里面乱不了,能办事的人,又都是,偏偏还不是这些人。尤其是现在,朝中势力最大的,不是朝中这些整天围绕在皇上身边的人,恰恰是各省的总督巡抚,湘淮势力在朝中的根基不深,正是想方设法要把自己的亲信往朝中安插的时候,朝廷要改革科举的话,中第的人自然就会减少,他们的机会就有更多,和皇上的意思正好吻合。至于秦兄刚才说的天下那么多读书人会怎么样,的确,天下的读书人是多,但并不是所有读书人都会因此而受到损